第5節
他的言外之意周子安自然明白,眼中閃過一絲得意地苦笑道:“等閑人原是不敢如此放肆的,其實也不是有人膽敢對姑娘不敬。只是幾名客人談起胡曲,姑娘有心請教官人,想不到官人竟要告辭離開。” 李成這時并沒有十分重要的事情,只是想熟悉一下這一千多年前古都的環境。加上對于李師師這位名傳千古的宋代名妓十分仰慕,心中也想看看李師師究竟有多少魅力能夠讓宋朝的天子和庶民都為之著迷。 可是,想到趙構對他的提醒,還是搖頭道:“這,在下還另有約會,恐怕不能再同師師姑娘細談胡曲。日后若是能有機會,再……” 第十章 驚聞宋江 剛說到這里,便看到李師師扶著侍婢青兒裊裊而來。她一頭秀發高高綰在腦后,用兩枝玉釵固定著,鬢邊簪著一朵開的正艷的芙蓉,身穿海棠紅織金繡衣,外面罩著一件粉色芙蓉褙子,下面穿著一條蔥綠長裙,越發將那玉容襯得神采飛揚,嬌柔嫵媚。 看到李成投來驚訝而贊賞的目光,李師師只覺玉容微熱,忙含笑道:“奴家因同幾位公子談及胡曲,又聽周管家說你已經回來,所以希望壯士能再指點一二。” 李成沒想到李師師態度如此謙遜,一時不好回絕,還是婉言道:“李成初回大宋自幼長在西域,言談粗俗,恐怕難登大雅之堂。” 李師師秀眸含笑,輕輕搖頭道:“壯士的胡曲乃是中原難得一聞,希望壯士不要拒絕了師師這番求教之心。” 美人婉轉的要求,更讓李成難以拒絕,只好苦笑道:“李成若有失禮之處還請姑娘見諒。” 李師師微微一笑,點頭道:“請壯士隨師師上樓一敘。”說畢,扶著青兒,轉身上樓。 李成只好跟在李師師身后,向繡樓上走去。 登上繡樓,李成才發覺,這里并不是那天晚上所見到的地方,這是一個寬敞的大廳,足有二十平米。房間的西北角里放置著各種樂器,東邊五名樂工席地而坐,正在調試樂器。 房間的南面擺著一張矮榻,兩名錦衣男子正坐在榻上,低聲談笑。房間的正中則鋪著厚厚的大紅線毯,顯然是用來舞蹈的了。 看到李師師帶著李成進來,兩人都驚訝地舉目望來。看到李成那奇異的發型時,兩人都同時露出一絲疑惑。 李師師卻并不在意地來到兩人中身穿天青色錦袍的中年人面前,向李成笑道:“這位乃是當今才子蘆川居士,張仲宗。” 李成雖然并不清楚這人的身份,卻還是客氣地躬身道:“李成見過張兄。” 張仲宗含笑道:“今日聽師師試演新編的胡曲,的確令人耳目一新,原來竟是有高人指點。” 李成忙搖頭笑道:“張兄過獎,不過是李成借了師師姑娘的光罷了。” 李成這時倒是有心融入到這時代的士子圈子中去,一來是自己從小對宋代文化的向往。二來,在這種環境中,想要在官場中爭得一席之地,就必須想辦法同這些士子結交。可是在這些人面前,以古文的造詣相比,自己差不多算得上是文盲了。即便是這幾句文縐縐的對白,還是得感謝那些武俠小說。否則,這時恐怕連話都難說了。 這時,李師師又指著中間那名臉色微黑,身材中等的體態微胖的三十歲上下的大漢笑道:“這位壯士乃是有名的義士姓宋名江,師師亦是慕名久矣。” 宋江?!李成大吃一驚,想不到竟會在這里見到后世小說中大大有名的《水滸》主角。難道當真和書中所寫的一樣,宋江來找李師師難道是為了投降?既然宋江出現了,那梁山好漢們會不會也到了汴梁?一百單八將如果都到齊了,可以把汴梁翻個底朝天了,足足氫彈的威力! 看到李成臉色有異,宋江驚訝地笑道:“李兄難道認識宋某?” “啊,不!不!是李成忽然有些不舒服,所以失禮……”李成急忙掩飾自己的尷尬,并沒有留意宋江眼中流露出來的殺氣。 旁邊的張仲宗這時向李成淡淡地笑道:“今日師師姑娘還要再向李兄請教胡曲,仲宗也想親耳聽聽胡曲的妙處,還望李兄不要誤會。” 李師師這時也含笑道:“前日張公子答應奴家填制的新曲可曾填好?今日正好共賞。” 張仲宗聞言得意地笑了笑,躬身在小幾上揮筆直抒,片刻工夫便填成一曲,交給李師師,點頭道:“隨手而做,恐怕還是不及周相公。” 李師師接過素箋,低聲吟道:“寒水依痕,春意漸回,沙際煙闊。溪梅晴照生香,冷蕊數枝爭發。天涯舊恨,試看幾許消魂?長亭門外山重疊。不盡眼中青,是愁來時節……” 雖然只是低吟,并沒有命樂工伴奏。李師師那動人的歌喉還是把這段新詞唱歌委婉凄美,聽得在場的三人同時一怔。 李成忍不住點頭嘆道:“師師姑娘的歌喉如此動聽,真是令人驚嘆!” 張仲宗聞言,插言道:“師師的小令唱功乃是汴梁一絕,世所罕見。” 李師師秀眸微轉,嬌笑道:“張公子取笑奴家,不過是個虛名罷了。如何及得上張公子的才子之名?” 李成忍不住搖頭道:“師師姑娘的才氣其實便是男子也沒有幾人能夠相比,我李成是自嘆不如了!” 李師師似乎早已習慣了眾人的贊美,這時只是含笑點頭道:“李官人,師師正想新制幾首詞牌。能否再為奴家哼唱一兩首西域的胡曲呢?” 李成聞言,想起后世那首新疆民歌“掀起你的蓋頭來”不覺小心地將曲調哼唱起來。歡快淳樸的曲調讓在場的幾人聽得同時一震。 一曲唱畢,李師師忍不住幽幽嘆道:“西域的胡曲果然大不同于中原,使人更覺新意。” 張仲宗也點頭道:“難怪師師姑娘這樣看重李兄,胡曲之妙的確讓人眼前一亮。只是,胡曲雖杪,卻終究不及中原的歌舞雍容華貴。” 說畢,舉目向李成望來。李成知道他是想在李師師面前顯露一番。由于有了趙構先前的那番提醒,便不愿同李師師太接近,也就只做沒有看到。只是坐在小幾前,舉杯獨飲。 這時,一直默不作聲的宋江忽然搖頭道:“胡曲雖然不及中原雍容,卻更顯真誠,兩只相比,其實不相上下!” 李成對這宋江真是感到一種遇到巨星的感覺,早已有心接近,只是看他一直默不作聲,不好輕易搭訕。聽他忽然這樣說,心中暗自佩服。忍不住大有深意地點頭道:“宋兄說的,李成也大有同感。我自幼在西域長大,深知西域民族雖然所居環境極為險惡,卻因此而更加彪悍。而回到中原,雖然短短兩日卻大感汴梁中到處都是嬉戲游樂之氣,令人感嘆。” 他雖然不是歷史學家,卻對宋朝文怡武嘻最終導致亡國的歷史教訓深感痛惜,一時有感而發。卻忽然想起自己說得太多,恐怕不是什么好事,這才猛地把后面的話咽了回去。才不至于露了馬腳,惹禍上身。 張仲宗聞言,神色驚訝地望了一眼李成,點頭道:“想不到李兄竟有如此見識,競和在下恩師奉常大人所慮一般無二,李兄果然不凡啊。” 李成不知道他的恩師是哪位,也不好隨意詢問,只好苦笑道:“不過是一時胡言亂語,張兄還是不要放在心上。在下初回大宋,很多人情世故并不了解,得罪之處,還望包涵。” 李師師在旁邊低笑道:“張公子的恩師便是當今太常少卿,李綱,李伯紀。乃是有名的正臣,如今官聲正隆,汴梁民間贊譽極高。” 李成對宋朝的這些官職真是一頭霧水,也不知道這李綱究竟是幾品,不好胡亂評價,只好搖頭道:“李成愚昧,對朝中的事情實在不大了解。” 坐在一邊的宋江這時卻沉默無語,看起來心事沉重,看的李成暗自驚訝。不覺小心地試探道:“宋兄似乎心事沉重,若是有事不妨直言,在下一定竭力相助。” 宋江看了一眼李成,冷冷地搖頭道:“宋某自家的事情,都是些瑣碎的小事,李兄不必客氣。” 李成見狀,暗自不解,看這樣子,宋江似乎并不是來向朝廷投降的,不然應該不會這樣絕人于千里之外。要知道即便自己身份低微,但是當著大得宋徽宗寵愛的李師師,他若是真想接受招安,就不該是這種態度。難道真實的情況并不是小說里描寫的那樣?那么宋江來見李師師究竟是想干什么呢?劫色?不至于吧?哎! 思忖之間,李成雖然有些奇怪,只是,自己剛剛來到這里,很多事情還是靜觀其變最好。主意打定,不禁向李師師告辭道:“這段胡曲乃是西域突厥人所傳,李成只是偶然聽過幾次,讓姑娘見笑了。時間不早,李成還有其他事情,只能改天再來為師師姑娘提供素材了。” 李師師聞言,微微笑道:“李公子才華出眾,將來必定乃是非凡之人,若是不嫌,還是請常來坐坐。” 旁邊張仲宗也點頭道:“李老弟不知在哪里下榻,若是看得起,干元家中倒還寬敞。” 李成對這張仲宗大有好感,聞言不覺笑道:“李成暫時住在朋友那里,難得張公子盛情,改日一定登門拜謁。” 奉常:宋代對于‘太常少卿’的別稱。 第十一章 拒婚之爭 從李家行院出來,天色不早,已是暮色降臨的時候。孫園跟在李成身后,不屑地笑道:“公子為何不說明自己的身份?舍人如今乃是王爺之師,豈是這些人可比的?” 李成知道,這些王府內侍一向憑著身份,等閑的大臣都不放在眼里,宋江這些人就更不被他們看得起了。 不禁臉色陡沉地怒道:“跟在我身邊的時候,還是不要輕易提起王爺的事情,尤其不能隨意和人透露我和王爺的真實關系。王爺的事情,還是不要妄言為好!” 孫園渾身一顫,忙垂首低聲道:“奴婢省得了,絕不敢再犯,官人放心,。” 李成看孫園神色鎮定,這才放下心來。他第一次這樣訓斥別人,心中反倒有些不安,便緩和了一下口氣點頭道:“今天的事情我不會告訴王爺,但是,王爺拜師的事情,你最好就當沒有發生過吧。” 孫園小心地躬身道:“奴婢省得了,舍人提點,絕不敢忘。” 李成聞言,暗自苦笑起來,這人可真是別扭死了,不知道自己能忍受多久。森嚴的等級制度下,心態的扭曲,的確是二十一世紀的人難以理解了。 心中郁悶,不覺搖了搖頭,大步向行院旁邊的瓦肆走去。這時,雖然天色不早,院子里卻是更加燈火輝煌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進了瓦肆,李成就徑直來到白天看素娥表演的木臺前,卻發覺木臺上空無一人,看起來,喬氏父女并沒有出來表演。 想了想,還是有些不大放心,不由帶著孫園,向木臺后那簡陋的房屋走去。還沒有走近,便聽房中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喬世昌嘶啞地低嘆道:“素娥,你先去歇歇,為父好了許多了……” 素娥低低泣道:“還是把那件狐皮夾襖當了,爹爹已經三天沒有吃藥了,再這樣下去……” 喬世昌無奈地低嘆道:“那是你娘留給你出嫁的嫁妝啊,這一年,為父拖累你拋頭露面已經是愧為人父了,若是再當了那唯一的一件嫁妝,你讓我日后如何去見你娘啊。好在,今日遇到義士相救,不然,若是毀了你的清白,我真是……” 素娥沉默了一下,還是低聲道:“爹的性命要緊,那件襖子素娥不要了。大不了,不嫁人,一生服侍爹爹。今日的事情,還不知道究竟是福是禍呢。” 喬世昌聞言,更加猛烈地咳嗽起來,聽得站在門外的李成暗自皺眉。這樣相依為命的父女兩人的確叫人深感同情。同時也很驚訝素娥竟然還有一些危機意識,不覺暗自嘆了一口氣,才揚聲道:“老伯可在家中?在下李成,特地前來看望。” 隨著他的話音,房間里傳來一陣窸窣聲,隔了片刻,才看到素娥扶著喬世昌驚訝地走了出來。 看到李成,喬世昌眼圈微紅,雙膝一屈就要行禮,李成嚇得急忙上前一步,把他硬是從地上扶起來。搖頭道:“老伯受苦了,切不要這樣客氣,反倒讓李成不自在了。” 素娥這時已經換了一身粗布衣裙,看到李成,登時玉容飛紅地瞥了一眼,小心地欠身道:“快請恩人家中坐坐,奴家還要拜謝恩人的大恩。” 李成哪里受得了他們這樣左謝又謝的,急忙擺手道:“我還是不進去了,若是老伯方便,我們到前面的茶攤上坐坐就行了。” 喬世昌看了一眼秀眉微蹙的素娥,點頭道:“家中簡陋,實在怠慢了,請義士隨老夫到茶攤一坐吧。” 說畢,推開素娥,扶著拐杖來到木臺旁邊的一個茶攤前坐下,叫了兩杯涼茶,這才向李成拱手道:“官人大恩,卻還如此謙和,真叫老漢慚愧!晌間那人沒有對恩人無禮吧?若是因老漢父女而讓恩人受到牽連,那可叫我父女百死莫贖了。” 李成笑了笑,點頭道:“那正是在下的一位朋友,并非歹徒,讓老伯擔心了。” 喬世昌聞言,登時松了一口氣,連連點頭道:“幸好如此,可見果然上天保佑恩人,我父女總算安心一些了。” 李成打量著喬世昌,看他又憔悴了一些,想到在門外聽到的他們父女之間的對話,不由小心地道:“老伯在汴梁附近有沒有什么親友?這樣每天賣藝,實在不是辦法啊!” 喬世昌神色一黯,點頭嘆道:“從前做官時,在汴梁還有些故舊,本來準備借上幾貫做個小本生意,待素娥嫁了,老夫也算有個依靠。沒想到那故舊竟然逼索素娥為妾。與人做了妾室,那實在委屈了素娥,我便是拼了老命,也不能把自己唯一的骨rou往火坑里推啊。只好在這瓦肆中賣藝為生,卻依舊讓素娥受辱。若非今日恩人相救,素娥就……”說到這里,眼圈一紅,含淚搖頭,說不出話來。 李成沒想到這里的人竟然這樣無恥,想來這樣的行為即便犯法,喬世昌一個獲罪的下臺官,恐怕不會有人放在眼里,那人一定是拿借錢的事情強逼人為妾。不覺皺眉道:“老伯若是不嫌,李成手中剛得了一些銀子,你們暫時先拿去,租個房子,安頓下來,不要再賣藝了。沈良今天沒有得逞,難保以后不會再來。” 說畢,從懷里取出一錠五兩重的銀子,塞進喬世昌的懷中。自己現在有了容身的地方,在王府里有吃有住,又有工資拿。這點錢,還是救人危急再合適不過。 喬世昌被李成塞進懷里的銀子嚇了一跳,再也忍不住地唏噓道:“老夫已經深受大恩,怎么能再受恩惠?這……”說著,就要推辭。 李成擺手道:“拿著就拿著,我以后還能去賺,只是怕沈良再來找你們的麻煩,還是早點離開,租個房子,慢慢想辦法。” 喬世昌含淚拱手道:“恩人如此,叫喬某如何報答?今生今世恐怕也無以為報了!” 李成看著情緒激動的喬世昌,心中暗自苦笑,這不就是五兩銀子嗎?讓這老人激動成這樣,如果弄成心臟病什么的,那自己的罪名就大了。 想到這里,急忙扶著喬世昌安慰道:“老伯,這點錢你先拿著,我是怕日后照顧你們不方便,萬一聯系不上,你們也可以堅持一段時間。” 旁邊的孫園這時也上前安慰道:“老丈,這點錢對我家官人并不算什么,老丈盡管拿著便是了。” 聽孫園這樣說,喬世昌才平靜了一些,他想了想,有些猶豫地點頭道:“恩人的朋友找到了?” 李成聞言,點頭笑道:“的確是找到了,老伯也正好可以放心了。” 喬世昌聞言,小心地拱手道:“恩人的家眷可也進京了?老夫父女理當登門拜謝才對。” 李成看了一眼孫園,搖頭道:“我也只是借住,而且我孤身一人,哪有什么家眷。” 喬世昌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不自然地拱手道:“恩人家中可有子嗣?在京中何處安身?老夫父女也好登門請安。” 啊?天天來請安?這可有點夸張了。可是看起來,喬世昌似乎有些古怪,似乎是存了什么心事。李成沒有想到喬老頭竟然這樣難纏,早知道就應該讓孫園把錢送來就好了。真是一身冷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