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節
向焦二走去的葉夏臉色平靜,看不出悲喜,只有一雙眼里,卻閃著絲絲怒火。而在焦二眼里,葉夏此時卻完全變成了個殺神一般,身上無形的氣勢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葉夏的腳步聲雖然并不沉重響亮,卻是如鼓錘一般一下一下敲在他的心上。 焦二心頭突然涌起一股熟悉的感覺,感覺到一種熟悉無比的恐懼,這種恐懼跟他以前面對憤怒的焦大時是如此的相似。 恍惚間,他甚至起了一絲錯覺,感覺一步步走向他的就是那讓他從小到大最感害怕的焦大,仿佛焦大正挾帶怒火,一步步走向他,要無情地置他于死地。 這是隱藏在他心底最深處的恐懼,只有他偶爾做噩夢的時候才會夢到這樣的情形,而現在對于他來說,或者在他自己感覺,這夢境似乎已經變成了現實。 在無盡恐懼幾近絕望之下,他卻又鼓起了從未有過的勇氣,竟不顧疼痛,把雙腳從兩條石刺上拔了出來,其間自不免又是一陣慘叫。 拔出雙腳后,他連滾帶爬向邊上逃去,手上卻拼命地揮著那黑色木偶,歇斯底里地叫道:“葉冬,殺了他,給我殺了他!” 葉冬渾身一顫,眼里閃過一絲異色,半邊臉上的痛苦之色更是濃了幾分,他嘶吼了一聲,疾風一般撲向背對自己的葉夏。 正追向焦二的葉夏忽覺背后風聲有異,趕緊閃了過去,他的臉色也黯淡了一些,帶著一絲無奈。 閃開葉冬之后,他加快腳步,疾速追向焦二。 雖然他顧忌著一點血緣之情,并沒殺焦二之意,否則的話,剛才那兩跟石刺也不止刺穿焦二那么簡單了,不過他這次也是從未有過的憤怒,鐵了心的想要廢掉焦二。 不管焦二怎樣對他,就算屢次想要置他于死地,葉夏也能泰然處之,畢竟排除他們兩人的血緣關系,他們之間的仇怨也可說不淺,只是現在焦二把葉冬弄成這般半人半鬼模樣,卻讓葉夏感到不可遏止的怒意 只是焦二幾乎喪膽,早跑得遠遠的,躲進了路邊的樹林里,而那葉冬則是鬼魅一般追了上了,擋在了他的前面,速度遠超過了葉夏的預計。 葉夏眼里精光一閃即逝,面露一絲恨色。 他現在也看出來了,焦二似乎能通過手上那奇怪木偶控制葉冬,甚至說掌握對葉冬的生殺大權,現在葉冬擋在這里,他投鼠忌器,要想對焦二不利,只怕并不容易。 這個時候,戒戒和小笨小白追了上來,那小笨以前從未見過葉冬,自是把葉冬當成了徹底的敵人,一路奔來時,身上也開始快速變化,像血色水流一般卷向葉冬。 葉冬也并沒見識過小笨的厲害,竟是絲毫不懼,也直沖了上來。 葉夏心中一驚,加快腳步,沖了上去,擋在了小笨的前面,“回去!”而后疾步迎向葉冬。 若是讓小笨出手,那必將是不死不休之局,葉夏可不想小笨將葉冬也直接化成一堆白骨。 小笨聽到葉夏說后,馬上停了下來,變回蟲子模樣,回頭看了看戒戒那邊,嗚嗚叫了一聲。它渾身輕輕顫著,仿佛怕冷一般,似乎有些不解和疑惑,甚至說還顯得有些委屈,大概葉夏也從沒以這么嚴厲的語氣對它說話過,它也不明白自己這次錯在了哪里。 那戒戒和小白追了上來,停在小笨邊上。看了看前面后,戒戒也朝小笨叫了幾聲,聲音低緩,倒似在安慰小笨一般。 而那小白則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稍后便低頭鉆入了土中,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戒戒呆呆地看了看小白鉆出的洞口,而后晃了晃腦袋,又朝著小笨叫了幾聲,然后帶著小笨退到了老胡那里去。 老胡這時正好醒了過來,他這次受得傷也并不重,只是斷了幾條肋骨,一時被震暈而已。他醒來后一見場上情形,頓時臉色劇變,從身上摸出兩個瓶子,先從一個瓶子里倒出一顆白色藥丸,一口吞了下去,然后又拿起另一個瓶子,從瓶子里放出了一條灰色的像水蜈蚣一樣的蟲子。 只是他剛放出那只蟲子,戒戒卻突然張大了嘴巴,一口將那只蟲子吞進了嘴里,然后悶悶地朝著老胡叫了一聲。 老胡一頭冷汗,睜大了眼睛,傻在那里。 戒戒卻是蹦蹦跳跳跑了出去,一直跑出二十多米才停了下來,卻又張開嘴巴,竟將那老胡那蟲子吐了出來,然后又閃電一般跑回到老胡著,大聲朝老胡叫喚起來,并用腦袋頂起老胡的腿,齜牙咧嘴地驅趕起老胡來。 老胡茫然之下,順著戒戒的意,一直退到了他自己那蟲子那里,戒戒才停了下來,又朝老胡叫了一聲后,便跑了回去。 老胡一頭霧水,看了看腳下自己煉養的那只蠱蟲,發現那蟲子正渾身顫個不停,卻伏在地上一動不動,似乎嚇得不輕。 老胡突然間如醍醐灌頂,明白過來,戒戒這是叫他不要插手。 老胡明白了這個后,不由一陣唏噓。 戒戒跑回到小笨邊上后,卻也不看葉夏那里,而是轉頭看了看四周,又抬頭看了看天上,倒似一副好整以暇無聊了看看天氣的樣子。 不過有些奇怪的是,此時它卻并不像以前那樣,總顯得吊兒郎當的,而是頗顯慎重,似乎在擔心著什么,等待著什么。 它看了一會后,又低頭朝著小笨叫了幾聲。 那小笨呆了呆,然后竟轉身退到了老胡那邊去,乖乖地跟老胡他們呆在一起。 老胡不由也是愣了愣,又起一頭霧水。 在另一邊,葉夏正小心與那葉冬周旋。 葉冬身軀龐大,但動作卻是極快,有如鬼魅一般,再加他雙手長度驚人,也是靈活無比,葉夏屢處險境,好幾次都差點被他抓到,若不是葉夏現在的速度遠不是幾天前可比,只怕早就擋不住了。 而且葉夏現在的力量雖大,但葉冬手上到處是一條條骨刺,葉夏也不敢與他硬碰。 又堪堪閃過幾次葉冬的撲擊后,眼看自己處境越來越險,葉夏腳下驟然加速,拉開了與葉冬之間的距離。這時他身邊土里突然鉆出一條長長的石刺,葉夏伸手一抓,竟將那石刺從土里拔了出來。 這時葉冬也已再次撲到,葉夏卻不再躲閃,拿著那條孩臂般粗的石刺架向葉冬雙手。 兩人重重地撞在一起,葉夏手里的石刺跟葉冬雙臂一碰,發出一聲金石交擊般的巨響。同時兩人都是渾身一震,不過葉冬龐大的身軀竟是生生被葉夏頂在那里,再難寸進。 葉冬眼里閃過一絲異色,嘶聲道:“阿夏,你變得好厲害。” 葉夏卻是一臉苦笑,說道:“你還真不留情啊,你以為殺了我,焦二就真能給你富貴了嗎?” 葉冬眼里又閃過一絲苦澀,只是很快,他半張臉竟是漸漸變得愈加猙獰起來,他幾乎是嘶吼道:“可—我—沒—辦—法—啊!” 葉夏正想開口,卻突然感覺左邊驟起一個陰影,襲向他身上。 在那葉冬身后,竟是不知什么時候突然長出了一條長長的尾巴,猛得掃向葉夏腰際。 那尾巴長達三米多,上粗下細,上面布滿了黑色鱗片,那些鱗片寒光奕奕,有如刀片一般。 葉夏腰上要是被他尾巴掃到,非要當場被他割穿不可。 可是葉冬現在比他高了那么多,雖說他是抵住了葉冬,但同時葉冬也是壓住了他,他承著正面葉冬那巨大的壓迫力,腳下根本難動,葉冬突然掃來的尾巴,也幾乎難以躲過去。 情急之下,葉夏頓喝一聲,舉著石刺的雙手猛地一頂,將葉冬稍稍頂起,而后身子突然一縮,準備一個翻滾躲閃開去。 只是他還是晚了一點,剛等他縮身,葉冬的尾巴已經掃到,重重地擊在了他的左肩上。 葉夏整個人直接被掃飛了出三五米遠,重重地摔在地上。 另一邊老胡看得真切,不由驚呼出聲。 完了,他想。 不過出乎他的意料,葉夏很快便是一跳而起,看他動作,似乎受的傷并不重。 葉夏跳起來后,看了看自己左肩,發現左肩已是被葉冬尾巴上的鱗片割破,血rou模糊。不過連葉夏自己也有些出乎意料,因為他自己都以為這次兇多吉少,卻沒想到只是受了點皮rou傷,遠沒有表面上看去的那么嚴重。 他搖了搖左臂,也感覺行動無礙,甚至都沒怎么感覺到痛。 他心中閃過一絲念頭,心想該不會這也是他身上新出現的變化之一。當時他一整條左臂都是變成了獸爪一般,無堅不摧,雖然現在沒有變成獸爪,但是上面肌rou和骨骼等的堅韌程度似乎也遠不是以前可比。 不過現在他也沒時間計較這個,看到葉冬身后長出尾巴,變得更像是一只怪物,葉夏心中的怒氣也是猛然更盛,面色也更冷,咬了咬牙道:“這也是焦二的杰作嗎?” “不錯,這一鞭子的味道怎樣?沒想到你小子看去瘦瘦弱弱,卻還挺壯的,被他尾巴正面抽到,還能行動自如,倒真讓我意外。” 在邊上樹林里,焦二從一棵樹后閃身走了出來,一臉得意道,眼里卻閃著一絲忌恨。 “焦二,你真以為我殺不了你嗎?!” 葉夏長吸了口氣,臉上快速平靜了下來,不顯情緒,只是他身上的衣服卻是無風自鼓,他整個人也好像驟然高了一截。 第十章 石破天驚(三) (第一章。) 焦二站在那里,腳上的鞋子已是脫去,纏著一層又一層的黑布,他身上那件黑色長衫的兩條袖子已經不見,露出里面的米白色夾衣,想來兩條袖子已是被他撕下來當成了裹腳步。 看他裹得跟個球似的雙腳,手臂上黑下白,那只獨手手里又抓著個粗陋的木偶,顯得有些滑稽和狼狽,十分的非主流,倒像是個跳大神的神棍,或者說流落街頭的瘋傻之人。 而看他臉上的表情,也顯得有些癲狂,面容扭曲,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看著葉夏的眼神里帶著些怨毒,也帶著絲得意,早不復以前那個叱咤蠱門的焦二爺的風采。 聽到葉夏說后,焦二一臉的不以為然,尖聲大笑起來:“哈哈哈,你是在嚇人嗎,你以為我是……” 只是說著說著,他的聲音卻一點點輕了下去,臉色也一點點嚴肅起來,眼里忍不住閃過一絲慌張之色。 只因他發現葉夏說完話后突然間氣勢陡變,本來他這人看去可說普普通通,感覺不出喜怒悲歡,似乎不帶一點煙火氣,但現在卻是突然有如利刃出鞘,全身上下都散發著凌人的氣勢,尤其那眼神犀利無比,竟讓他感到絲絲有如實質的殺氣,讓他不由全身陣陣發寒。 他心頭又起一絲熟悉的感覺,感覺好像是見到了驟怒之下的焦大,只不過他以前見到焦大這般樣子,多是在焦大對別人起殺意時,而不是針對他的,他雖然也會緊張,但不會感覺有多大的害怕,而這一次卻不一樣,他好像突然間回到了二十年前,他惹下那場大禍后,跪在焦大面前,盛怒之下的焦大緩緩舉起手,準備將他擊斃時,他就是這種感覺。 當時如果不是陸伯還有其他幾個長輩,尤其他們兄弟倆尚在人士的母親的勸阻,他只怕真的就要死在焦大手上了,他也是當場嚇得差點尿褲子,之后更是失魂落魄地躺在床上好幾天起不來。 而葉夏現在離他雖遠,不像那天焦大舉手緩緩按向他腦袋時那么千鈞一發,可是他心頭卻是突然感覺到似乎葉夏真的能說到做到,要取他性命也似乎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心虛和慌張之下,他臉色大變,不等話說完,便一瘸一拐躲回了那棵大樹后。 他像只把頭鉆進沙子里的鴕鳥一般,看不到葉夏之后,馬上感覺心安了許多,悄悄地吐了口氣,又抬手用袖子抹了把額頭的冷汗,自言自語道:“見鬼了,為什么會這樣?” 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為害怕焦大責怪他把葉冬煉成人蠱的事情,所以腦海總是會浮現起焦大的形象,以致總是把葉夏當成焦大。 想到這里,他心里的不安又少了許多,膽氣也多了幾分,又想到剛才自己的表現實在有些窩囊,若是讓別人知道的話,他焦二爺這蠱門中響當當的名號可是要失色不少,一張臉不由紅了紅,又突然感覺有些不甘,便探出半個身子,舉了舉手上的黑色木偶,叫道:“葉冬快殺了他,否則你別想見到你meimei了!” 只是他說話時,眼睛也只是盯著葉冬,而不敢去看葉夏,不敢與葉夏的眼神接觸,說完后,他更是趕緊把身子縮了回來,一刻也不想多停留。 葉冬嘶吼了一聲,再次撲向葉夏。 “既然這樣,那我們生死各憑天命吧。”葉夏看了焦二那邊一眼,輕聲說道,同時臉上、眼里戾氣卻是盡斂,重新恢復了平靜。他又一次閃過葉冬撲擊之后,便舉著那條齊眉長的石刺,專注地看著葉冬,似不再去理會焦二那邊。 葉冬在一撲之后,卻停了下來,奇怪地看著葉夏,表情顯得有些矛盾,之后他臉上又閃過一絲痛苦之色,極力壓低了聲音,一字一句,有些辛苦似地說道:“阿夏,你快跑吧,我真的不想殺你。” 葉夏卻不動聲色,平平淡淡地看著葉冬:“我跑了你怎么辦,葉春怎么辦?” “不用你管!”葉冬眼角跳了跳,面容變得有些扭曲起來,露出一絲焦躁之色,狠狠地揮了揮手道:“我自己會處理,大不了我死就是,只要他放過我meimei就行。” 葉夏愣了下,臉上的線條變得柔和了許多,輕聲道:“我不會走的。” 看到葉冬這般樣子,他怎可能睜眼不管?更不要說眼睜睜地看著葉冬因為護著自己而受焦二責罰,甚至被焦二殺掉。 只保持著少許神智的葉冬卻無法想得太多,只感覺葉夏是如此的讓他為難,葉夏站在這里也讓他感覺如此的礙眼。他本覺實難對葉夏下手,只想葉夏快點離開,但聽葉夏說不走,頓時變得更焦躁起來,也顧不得會不會讓焦二聽到,嘶聲叫道:“你還想干什么?!你為什么總是讓我這么為難?!為了你,我犧牲了多少你知道嗎?!你難道……” 焦二終于發現了這邊的不對勁,探出身來看了看,發現葉冬竟是站在那里,沒見去攻擊葉夏,不由怒起,眼里閃過一絲寒光,他重重地哼了聲,躲回了樹后,舉起手上的木偶,自言自語似地說道:“葉冬,既然你老不聽我的命令,那就別怪我了!” 葉冬話還沒說完,卻突然停在那里,之后渾身不斷地顫了起來,連著臉上的肌rou也是神經質似地抖動著。 接著只見他那血紅的眼珠波浪似地閃過一道道黑光,整個眼眸也一點點變黑,連著那瞳孔都似乎被黑色一點點的遮蓋,而他身上纏繞著的若隱若現的黑氣則一點點變多變濃,有如實質一般,很快他整個人看去就像是浸在一片黑色薄霧里面。 “快—走……”葉冬突然嗬嗬了兩聲,啞聲吼道,只是他的人卻突然再次撲向葉夏,速度竟起先前還快了幾分。 葉夏看到葉冬身上的異變后,瞟了一眼焦二那邊,眼里閃過一絲急色。不過又見葉冬撲來,他也不敢有絲毫大意,趕緊腳下急點,一個橫移,躲閃開了葉冬的撲擊。 只是他還沒停下,葉冬的尾巴挾風而至,迎面朝他橫掃了過來。原來葉冬一撲的同時,他的尾巴同時也是掃去,封住了葉夏的退路。 葉夏硬止前沖的身形,腳下猛地一頓,高高躍起,堪堪避開了葉冬的尾巴。 然而還沒等他落到地上,在他頭上,又起一陣異風,葉夏勉力抬頭一看,竟發現又有兩條長長的鞭子一樣的東西朝著他當頭刺來。 觀其快捷無比的速度,只怕不用等葉夏落地,它們便要刺中葉夏。 好在葉夏臨危不亂,身子一扭,一個曲身,手上的石刺猛地拄向地面。 而他的身子則借著石刺一拄之力,沒等落下,便反身躍了出去,堪堪躲過了來自頭上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