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章 囈語罪(上)
微風吹起薄如蟬翼的紗簾,簾中正是應天王韓圣,和他那娶進門就沒安生過的倒霉媳婦。 “你就說罷,這事兒跟你有沒有關系?”韓圣坐在圈椅里,一拍扶手。 華君衣梗著脖子,嘴硬得很:“自然沒有。” 韓圣道:“君衣,我要提醒你一句,假如你現在跟我說實話,我還能想辦法救你。否則過了這個時機,不單純是你,連我也會被卷進去。” “你就這么不信任我?”華君衣瞪圓了眼睛。 韓圣故作驚訝地張大嘴,鄙夷地看著她:“信任你?我試過,你哪次給我回報了?過去你做過什么事情,我心里一清二楚,別把我當傻子?!?/br> 華君衣沉默了。 韓圣站起身來,踱著步:“圣上本來就忌憚我們這些王公大臣,這次出了這么大的事,你知道會是什么后果么?” “不是我做的,再大的事也與我無關!” 話音未落,外面急匆匆進來一侍婢,因為是華君衣的臥室,沒想到韓圣也在,所以: “王妃,不好了!小春桃招了!” 等看清韓圣時,垂下了頭。 他長嘆。 眼見瞞不住了,華君衣順了兩口氣,咬著牙道:“就算是我做的,也由我一個人承擔,礙不著你的事!” 果然如此,韓圣的怒火被點燃了:“你一個人承擔,礙不著我的事?你倒想一個人承擔,可上面肯么!” “謀害朝廷大員,嫁禍心呂之臣,這事情圣上要是往大了做,你,我,都逃不掉!” 華君衣還在犟:“我做的事情,跟你有什么關系?” “你怎么還不明白!你做的事情沒錯兒,可是你嫁到了我們應天王府,這就跟我有關系了!就算沒有關系,圣上要把它小題大做,也會跟我硬扯上關系,因為他的目標是所有的親王國公?!?/br> 這一番話把華君衣嚇著了,她結結巴巴地問:“那,那現在該怎么辦?” 韓圣怒目直視,眼神里充滿了無語:“怎么辦,怎么辦,你現在倒知道問我。趕緊找你那國公老爹去?!?/br> 華君衣聽了就要往出去,被韓圣拉住。 “派個人去就行了?!?/br> “我……” 韓圣嘆氣閉眼:“馬上大理寺的人就要來找你了,你還是不要亂動的好。待會兒要問起來,你也不必太藏著掖著,圣上就算想搞我們,也得忌憚著點兒你爹?!?/br> “嗯。我知道了。” 韓圣仰天長嘆:“想我堂堂應天王府,待會兒要被大理寺闖入。唉,真的是丟人現眼啊。” 華君衣忍不住道:“現在不是該關心這個問題的時候罷?!?/br> “犟嘴,還不快去!” * 大理寺的人自然不會沒頭沒腦地闖入,但是如他所料,來得很快。 大理寺的人奉了韓呈的命令,一旦招供的主使跟親王國公有關系,不必上報,直接拿人訊問。 “你們可知道這是哪里?” 韓圣關起門來教訓媳婦是一回事,真要抓人,關系到他自己的利益,他倒是要硬氣一點。 大理寺的人很客氣,也是不得不客氣:“王爺恕罪,還請您諒解,我們也是秉公辦事?!?/br> “秉什么公,辦什么事需要這樣大張旗鼓地,啊,明目張膽地到本王府中帶走王妃?”他冷靜地拿著腔調。 “王爺,小的們只是為了找出兇手?!?/br> 大理寺腰板很硬,圣上交代過不必太退讓,該怎么辦就怎么辦。 韓呈近年來對于削弱親王國公勢力確實有一般想法,正好華君衣撞到槍口上來了,當然得借題發揮了。 韓圣哦了一聲:“按你們的意思是說,我們應天王府里,出了個兇手?” “不敢。不過要仔細調查才能還殿下一個公道說法,您說是不是?” 韓圣知道這招不管用,頂不了多久,只得叫人出來。 華君衣穿戴得齊齊整整,不大一會便出門,道:“我手下的人犯事,說了些沒規沒矩的胡話,卻要我親自跑一趟,是個什么道理?” “王妃見諒,這是圣上下的命令,不敢不服從。請您走一遭罷?!?/br> 韓圣咬著嘴唇,任由這個惹事精被一幫披甲戴金的人帶走。 * 等了一日消息的盡歡聽說是華君衣,恨不得用手把沈扈肚子里的殘毒給摳出來。 “為,為什么!”沈扈聽到這個奇怪的想法,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盡歡咬牙切齒地說:“這個女人,哼,連她下的毒我都覺得帶著臟勁兒!” 沈扈道:“看來你與那個應天王真的有頗多故事。” “我也不愿意和一坨屎有這么多故事,可惜老天不肯?!北M歡冷嘲熱諷,言語里都是反感。 沈扈掀開被子,準備下床穿鞋:“不管你愿不愿意,這會兒我們都得去看看你說的這坨屎了?!?/br> 盡歡嘖了一聲,扶著他去大理寺。 * 等他們到大理寺的時候,案子已經審到一半了。關于預謀殺人的手法,用金錢前途做交換雇人下毒的前后過程,全部交代得清清楚楚。 “你為什么要下毒害沈大人呢?”姜海從來沒有審過這么流暢的案子,連犯人都是“對答如流”的,不像普通犯人問一句交代一句的。 華君衣道:“我沒想害沈大人,他是誤打誤撞的?!?/br> 姜海愣了愣:“那你原來想殺誰?” 她碰巧看見盡歡摻著沈扈進來,道:“顧盡歡。” 盡歡還沒坐下,突然被點名,看向她。 又看向沈扈,做出擺瓜子的動作,提醒他自己這局贏了。 姜海問:“也就是說,若不是沈大人等人碰巧吃了,這帶劇毒的棗花酥原本是要顧大人命的?” 華君衣供認不諱:“不錯。” “你與她無冤無仇,為何要殺她呢?” 華君衣瞄了一眼盡歡:“沒什么為何,有些人我看不順眼而已?!?/br> 她不再被動招供,話鋒一轉,“姜大人,您問好了么?現在這不是沒人真的死了么,我需要償命么?” 盡歡搖搖頭:這個大小姐,真是氣焰囂張,這么些年都沒變。 姜海實話實說:“現在刑名官都已經記錄下了,證據確鑿。的確,你也說的不錯,沒有人死去,可以減輕刑法?!?/br> 華君衣暗笑,只要定不了大罪,憑華國公的勢力,就足以將小事化了。 不過令她不高興的是,沒能干掉顧盡歡這個rou中刺、眼中釘。 “大人!大人!”姜海正要定罪,就聽得外面有人奔進來。 這幾日他的大理寺大堂可謂雞犬不寧,一會就出個事。 “什么事?” “大人,大內傳來消息,圣上讓您將此案暫壓再審?!?/br> 盡歡微微側頭對身邊的沈扈輕聲私語:“你看到沒,本來大理寺敢審王妃何等硬氣,那是圣上在后面撐腰呢!現在軟下來了,我猜是華國公進宮找圣上說情去了?!?/br> 沈扈也低聲耳語:“你覺得圣上會怎么做?” 盡歡眼睛往上看,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樣:“哎,你可別問我,揣度上意是什么罪名,你不會不知道罷?” “得了,你揣度的還少?”他切了一聲,翹起了二郎腿,被盡歡一巴掌拍掉坐好。 “要我說,圣上不會輕易放過的。要是說情有用,還要律法做什么?”盡歡聳聳肩。 沈扈皺著眉頭:“這真是你說過的最正派的一句話了?!?/br> 盡歡手一搖:“去!我是據實說話。聰明人都看得出來,圣上擺明了要借題發揮,咱們就得陪圣上把戲演完。這叫做臣子的本分。” 沈扈心領神會,含蓄一笑。 “至于具體怎么個演法兒,得看你的了。”盡歡朝他一挑眉。 “我?我沒你那么多鬼心腸?!?/br> “哎喲您太自謙了。”盡歡問,“不扯閑篇,你在宮中有什么認得的、可信的御醫么?” 沈扈想都沒想:“梁楚鈺老先生,就是救我的那個,醫術很可靠啊。是太醫院資歷最老的御醫了。” 盡歡道:“那太好了,你去跟他通個氣兒,假裝再次毒發,把事情搞大,為圣上來個順坡下驢!” 沈扈前面聽懂了,扯到成語還有些缺陷:“你是說……圣上是驢?” “呸呸呸呸呸!這是大不敬!”盡歡啼笑皆非,一個勁兒啐。 她的想法是,要把事情搞大,最好能引起朝野上下的震動,這樣才能堵住華國公那張求情的嘴。 然后憑圣上的聰明才智,肯定能明白她的一片苦心,到時候圣上順勢假裝發個火兒……哼哼! 華君衣,韓圣,你們等著完蛋罷。 盡歡長舒一口氣:“你甭管了,后續我來完成就行了,你就看我怎么演這出戲罷!” 沈扈神態懵懵地點點頭。 盡歡以為他真的不太明白,其實,他心里正緊鑼密鼓地盤算著另一場“戲中戲”呢! 盡歡,別怪我狠。嘿嘿,一天不坑你,我手心就癢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