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酒中仙(下)
盡歡溫柔地看著他:“是啊,我問你啊,你還記不記得,小公主宣琳啊?” “宣琳?小公主?”沈扈下巴抵在椅背上,腮幫子上的rou被擠作一團,顯得傻乎乎的,“記得。” 盡歡驚喜,問道:“那你知不知道是誰綁架了小公主?” “綁架!”他突然一激靈,嚇得坐直了腰,緊張兮兮。 忽而又眼神迷茫地問,“什么是綁架?” “就是誰拐走了小公主。”盡歡像教傻孩子一樣的口吻。 沈扈嘿嘿一笑:“噢——不就是那個馬春風嘛!” 盡歡沒想到這答案來得這么快,和阿喪對視一眼,牙關咬緊,雙目里透出一絲冷如利劍的神氣。 “你確定是他么?” “……肯定啊,我不撒謊不騙人的哦,我從小就是個又聽話又守信的好寶寶!我娘還老夸我,兒啊,你真是為娘的寶兒啊……” “停停停!先別娘啊兒的了,你告訴我一些具體的細節呀?關于馬春風的。” “細節?什么細節……不就是,那個……馬春風嘛!他啊,我早就盯上了他……他那個貨,無事獻殷勤,非、非jian即盜,給我什么賬本,啊呸,假的!我交給圣上,結果人家顧盡歡啥事兒沒有啊,現在在靜海教小孩子讀三字經兒呢!人之初,性本善……” “別背了!你親眼所見他帶走了公主么?” “我手下的人,那是親眼見公主被帶走,就馬春風干的。個馬屁精,騙我害我的盡歡,我,我踹死他我!” 伸出腳一通亂踢,“盡歡是他能害的么!那也得我來害啊,你說是不是……” 盡歡拍開他順勢揮來的手: “是你個頭啊是!” 這下顧盡歡算是徹底摸清楚實情了:馬春風這個小人身在內閣,定是自己擋了他的官道,才使出此等惡毒陷害的手段來。 而且,那個張靈鳶跟他是一丘之貉,也脫不了干系! 只不過,面前這一位……與他們有什么勾結呢? 沒等她想明白,沈扈就試圖站起身來,可雙腿纏在太師椅上,剛一用力便摔了個嘴啃泥。 阿喪過來扶他,扇扇那滿身的酒氣,一臉嫌棄要推開他,結果沈扈一胳膊摟上去,湊到他臉邊道:“兄弟!來咱倆再來一羊腿兒!” “來什么羊腿,你真的是喝高了,送你回去罷。”阿喪拿開他的手。 “我不走!兄弟,你不能不仁義。”沈扈黑眼珠翻到頂上,癡呆呆盯著他,指著自己胸口,“要不是我,幫著你家姑娘,你,嘿嘿,說句不好聽的……你家姑娘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都!” “哎!”阿喪要上去揪住他。 盡歡攔住,說:“他一個喝醉酒的人,跟他計較什么。我倒好奇他要說什么。” 沈扈聽見盡歡的聲音,猛地一扭頭,凝視著她: “盡歡?你教書回來了?” 又哭又笑,又唱又跳,“好啊,我剛學了幾首歌,我唱給你聽——哎喲呵,咳咳,正月里是新年兒咯,咿呀喂!妹娃兒我去拜年咯,嗬喂!金啊鈴兒鎖,銀啊鈴兒鎖——” 盡歡扶額長嗟,剛要一把推飛他,就聽見他說: “你不喜歡啊,那我就不唱了。顧盡歡我告訴你,我真的好辛苦,一方面我不能對不起百姓、要對你做戲,一方面又不能……我真的好崩潰。” 盡歡語氣轉而柔和地問:“你怎么了?” “累啊。真的累……”沈扈伸出手要摸她的臉,盡歡還沒來得及躲開呢,他自己又收回了手,拿左手打右手,“不行,做夢也不能非禮人家。君子慎獨,我,是個好寶寶,乖孩子,我是小天仙……我,呼——”就倒在地上冒酒氣。 阿喪看不下去了:“姑娘,把他送回去罷,這樣真的太難看了。這男的撒起酒瘋來,不知道還要做出什么事來。” “同意!” 二人說著動手抬他。 沈扈大叫:“我不走!誰愛走誰走!我草原雄鷹,天之驕子,我要用飛的!咻——飛!” 盡歡幫著阿喪抬他,一面嘴里哄著:“好的你飛,驕子,沈嬌嬌!” 等扎魯和折再次見到他家主子的時候,他家主子已經是爛醉如泥、拳打腳蹬了。 當夜,盡歡動用了過去的暗道人脈,在京城悄悄查找到了馬春風派去綁架宣琳的黑手。 * 第二天早朝,沈扈沒來上朝,盡歡估摸著他宿醉未醒,在家蒙頭大睡,露出一個狡黠的微笑。 而百官可不在意這些,他們對著盡歡指手畫腳——顧盡歡雖說安然回朝,可沒有恢復官位,怎么還上朝呢? “諸位愛卿,今日朕特許顧盡歡上殿,是為了小公主宣琳被拐走一案。盡歡啊,你昨天深夜上奏,說已經有了眉目?” 盡歡上前一步:“是,回圣上的話,草臣已經得到了關鍵的人證,還請圣上允許帶人證上殿。” “傳。” “傳人證上殿——” 一個被阿喪五花大綁過的人被帶上殿來,一看那烏眼兒青就知道被盡歡收拾過了。 那人瑟瑟發抖,哪見過這陣勢,腦子一片空白,眼里的龍袍都晃得一分為四。 “圣上,此人正是綁走小公主的人販子。據說當日,內閣的馬春風馬大人,曾見過此人綁走小公主,是不是?”她扭頭問那個人。 那人一聽到馬春風的名字,以為得救了,忙不迭地點頭。可仔細回味剛剛這句話,趕緊想搖頭說些什么。 盡歡猜中了他的心思,趁他開口前忙大聲對韓呈說:“再請圣上允許傳馬春風上殿。” 韓呈也答應了。 “傳馬春風——” 馬春風聞聽被傳召了,不知其情,只是心中有些許不安。 上殿見到跪著的五花大綁的那人,頓時亂了方寸,盤算著如何否認認識,為自己開脫。 盡歡見他慌了神的模樣,成竹在胸,對韓呈道:“圣上,馬大人正是當天在西市,親眼見此賊綁走了小公主。馬大人,是不是啊?” 馬春風沒想到她會這么說,本來就沒來得及想出正當理由,突如其來天降餡餅,豈能錯過! 他立即道:“啟稟圣上,正是如此,臣當時不知那是小公主,因而不能及時制止賊人。多虧事后顧大人提醒,這才想起來,臣真是罪該萬死。” 那人驚得合不上嘴,馬春風竟如此落井下石,剛要破口責罵他,就被顧盡歡搶先一步: “圣上,此事不能怪罪馬大人,不知者無罪。不過這賊人實在可惡,圣上定要嚴懲。”說著對侍衛道,“我怕他畏罪咬舌自盡,還請侍衛大哥將他的嘴堵上。” 侍衛照辦了。 那人嗯嗯唔唔的掙扎著,被堵住了嘴,渾身的每根汗毛都在反抗。 他一個黑道的雇手,平日里都是他掌控別人生死,此刻對自己的生死卻無能為力。 韓呈道:“連公主都敢綁,真是膽大包天,刁民賊人死不足惜!朕要將他斬首示眾,腦袋掛在城門口。” 雖說韓呈這話是對著別人說的,可馬春風聽著渾身不得勁,似乎這刑罰要落在自己頭上一般。 盡歡搖搖頭,道:“圣上,這懲罰太輕了。這次是綁架了公主,幸得發現得早,加之皇榜搜捕,賊人內心惴惴,公主這才無恙。倘若發現得晚,說不定要被賣了,進窯子進深山老林都有可能。更何況,我大昭朝每年都有數以千計的失蹤婦女兒童,上下五千年被販賣者更是不計其數。為什么人販子如此猖狂、販賣活動屢禁不止呢?” “你說說。” “正是因為沒有強有力的懲罰法律!如果販賣人口者,加重懲罰,那么就能起到殺一儆百的效果。” “那,你以為此人改如何處置呢?” 盡歡轉身,對著那人,眼睛卻死死地看向馬春風,一字一頓地道:“自然是凌遲處死。” 那人眼中流露出驚恐,口中堵著布塊說不出話來,只能拿頭不停地往地上磕,砰砰作響。 馬春風身子一抖,臉上肌rou很明顯抽搐了兩下。 韓呈心有不忍:“這,重了點罷。” 朝中大臣也紛紛說刑法過重。 “圣上,草臣以為不重,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這些毒害百姓的惡瘤如果不除,天下人販子都不能得到當頭一棒的警告,那么不知還有多少百姓要遭殃。請圣上想想小公主罷!” 盡歡說得懇切動人,其實是真的發自肺腑。她經歷過啊,她的小侄子。 若不是當初無權無勢,她恨不能將天下人販子統統殺個干凈! 韓呈被最后一句話扎到了心,當即下令:“你說得對,實在可惡,罪無可恕。就按你說的辦——朕今天就為了小公主,恢復凌遲之刑!來人,拉下去!” 那人頭磕破出血,如一只打霜的茄子拖著一路血跡被帶下殿去。 這時,宿醉剛醒的沈扈衣衫不整地出現在殿門口,看著眼前這一幕茫然無知。 盡歡看了看呆在原地木雞一樣的馬春風,又看了看跌跌撞撞進殿的沈扈,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圣上恕罪,臣來晚了。”他扶了扶自己的發冠。 韓呈呵呵一笑:“你不是來晚了,你是來得太晚了!退朝罷!” “退朝——” 百官散去,議論紛紛。 沈扈摸著頭問盡歡:“發生什么事了?” 盡歡道:“沈大人錯過了一場好戲。” “什么好戲?”沈扈不明所以。 盡歡避而不談道:“這真得好好感謝你。沈大人……哦不,應該叫你——沈嬌嬌?” 說罷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給他慢慢想去。 沈扈皺皺眉頭:“沈嬌嬌?” * “姑娘此番的舉動,京城老百姓無不歡欣雀躍,鼓掌叫好。”阿喪帶著消息從外面回來。 盡歡道:“正常。朝廷這么些年,都讓人販子逍遙法外,老百姓們對人販子又是深惡痛絕,該做個了結了。”又問,“其他呢?其他我更想知道的事情。” 阿喪會意:“哦,今兒中午總共剮了三十刀,還沒斷氣呢。那場面血淋淋的,我擱人群里找了一下,姑娘料事如神,馬春風果然也在呢!不過,他只看了幾刀就看不下去,走了。姑娘你說,他既然心中有鬼,又怎么會去看法場呢?我想不太明白。” 盡歡笑了笑:“這有什么不明白的。貪官還記賬呢,做了壞事的人心里有鬼,不放心這、不放心那的,便會不由自主的去回顧跟案子有關的事物。你看很多罪犯不都是總回案發現場,然后被衙役一舉拿下么!” 阿喪似懂非懂。 * 韓呈站在案前,看著手里的奏折,啪嗒一合: “馬春風告病還鄉了。朕讓你去核實一下,你去看了么?” 王心順道:“奴才去過了,馬大人擱床上躺著呢,都下不了地,一身身地出冷汗跟中了邪似的。依奴才看,不是裝的。可是,這馬大人今兒早朝還好好的,怎么……” 韓呈道:“不對,朕看他今日早朝就不大對勁兒,這事兒沒這么簡單。能考慮到大局,還能把事情辦得滴水不漏的人,非盡歡莫屬了。” “圣上的意思是?” 韓呈看破不說破,笑道:“敲山震虎,這女人太聰明。” ※※※※※※※※※※※※※※※※※※※※ 距離放假一周倒計時打卡! 這個星期可能忙一點,爭取早上定點發文。等放假就輕松了! 撒faf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