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起爭執(zhí)
沈盡歡合著眼卻沒睡著。 多年來的謎漸漸理出眉目,她有些興奮。 “姑娘,吳徙年招了些話。”之彤再簾帳外站定。 沈盡歡即刻起身,半支著身子琢磨道:“說了什么?” “他昨晚上聽到了姑娘的問話,說聞氏族人興許在蛇王谷。”之彤道。 窗外有風進來,床前的簾子掛在床腳,之彤看見了她眼底的倦色。 沈盡歡靜靜聽完,既然有了方向,派人去證實便可。 她走到門前,抬起的手扶在門框上腳下有猶豫,盯著門縫里擰眉。 之彤見狀,上前替她打開。 阿肅仍舊跪在那兒,沈盡歡面上一片冰冷。 整個人放松下來,此刻除了證實蛇王谷外再無什么能遮住她眼簾。 白氏只有白紀活在世上,連這么一個人也她是從閻王爺手上搶回來的。共處的這些年,沈盡歡見的更多的是沉穩(wěn)冷靜的阿肅,為數不多的消沉或許只有黑夜見過,所以當他抑制不住憤怒時,沈盡歡像看到了自己——她深知意氣用事的后果,也相信阿肅自己也知道。 想到這,沈盡歡微微一笑。 “想清楚了就幫我查件事。”沈盡歡淡淡道。 阿肅忐忑,不知該怎么接話,接了話又會是什么樣的情景。 “去看看蛇王谷有無聞氏蹤跡,查探為上別把命丟了,”沈盡歡想了想又道,“要是被發(fā)現,就說是為妻求藥引。” 阿肅眼前突然清晰起來,“是。” 邵塵是跟著沈盡歡后進的屋。 沈盡歡余光見邵塵從后走到身前也不驚訝,可察覺他臉色不佳時心口一陣鈍痛。 “是否派探子去蛇王谷查探?”李云褚問道。 阿炎道:“從吳徙年住處搜出不少金銀細軟還有房屋地契,大多來源不明,官府還在查,他的話不必全信。” “你是擔心他和聞氏是一伙的?”李云褚道。 “不排除這個可能,我們聽的只是他的片面之詞,因害怕沒有貼榜昭告這理由不足為信。”阿炎扭頭看向上座。 沈盡歡坐在座位上聽著,忽然瞄見邵塵看了自己一眼,愣愣的望著他半晌。 “已有暗探前去,不必動用軍中兵力。” 邵塵這話一出,所有視線都聚在他身上。 沈盡歡往后看見澤宇在這,心道:莫非是派了其他人,是我想多了? 邵塵臉色古怪,身后的澤宇也是,不免讓她有些緊張。 李云褚默許,又道:“先鋒營暫不會回來,軍師預料的不錯,大月果真設下伏兵,輕寒送回來的戰(zhàn)報上說,那些大月殘兵遠不止百余人,還好上官文帶了護衛(wèi)軍不然后果不堪設想。” “那他們有沒有受傷?”沈盡歡急忙問道。 “輕寒受了些皮外傷,上官文替她挨了一錘傷的重些。” 沈盡歡一抹厲色劃過,“是和大月郡主交的手?” “是。” 沈盡歡暗自捏緊了袖口。 “如今他們被困關外,看琪華郡主的意思并不準備兩敗俱傷,我們還有商量對策的余地。”阿炎看見沈盡歡的表情,一時心情復雜。 論誰人了解琪華郡主,在場非沈盡歡莫屬。 不知對方在打什么算盤,這樣作風還真不是她了解的琪華,棄卒保帥故意引兵前去,又只是圍困,她在等著什么? “二哥呢?”沈盡歡問道。 “云淵還在籌備萬燈節(jié)......” 萬燈節(jié)? 慕輕寒和上官文回不來,沈盡歡心中到底不踏實。 “前方局面并不吃緊,大月有埋伏卻沒有把我們打散說只能說明另有所圖,且又在李家地界上他們敢動手我們就能出兵,按照一個月前的戰(zhàn)況,大月應該沒有力氣再打一次,從這點出發(fā)就沒什么可擔心的,”邵塵低頭說道,“你還不如多擔心一下阿肅會不會被聞氏認出來。” 三人齊齊沉默,阿肅的身份他們心知肚明,沈盡歡聽后更是膽戰(zhàn)心驚。 “歡兒讓阿肅去了蛇王谷?”李云褚不由一怔。 沈盡歡間接回了邵塵的話:“蛇王谷究竟是不是聞氏藏身之處,去探了就知道,所有人不都在等這個答案嗎?” “這個答案再怎么觸手可及,也不能由你去揭開,我看該好好審視身份的是你不是阿肅。” 邵塵想問的是這么做的初衷是為了他還是為了李氏,結果本意和說出口的意思大相徑庭。 邵塵和她兩相對視,氛圍再次陷入尷尬。 “收留白紀,花了你不少心思吧?” 沈盡歡和李云褚萬沒有想到邵塵知道了這件事,此時此刻都是被一棒子打暈的感覺。 “你可看清楚了,他到底是不是白紀。”沈盡歡故作鎮(zhèn)定道。 她心里盤算,邵塵這輩子肯定沒見過白紀的臉,又怎么會知道阿肅就是白紀,雖說不知道他從什么途徑打聽了這件事,但事到如今只能一口咬死。 “這件事要好好問問李將軍。” 邵塵鐵心認真,也的確想知道沈盡歡為什么會收留白氏遺子再身邊,這件事和尚書府有沒有關系。 沈盡歡倏地站起來,一點不訝異邵塵說這句話,只是有些懵,燈柱上的火炸了星子讓她轉了念頭來。 “白氏早在四年前就被滅門,無憑無據冒出遺子一說恐掀起朝堂風云,大人可要看清當下局面啊。” 座位上的人輕輕蹙眉,沈盡歡不想再辯駁什么,徑直開門離開。 “站住。” 邵塵聲音一沉,已有幾分不悅。 “最后說一次,聞氏不是你能管的事。” “既然來了,想做什么你也攔不住我,大人要是翻了船連累的還不是我么。” 沈盡歡留了個瀟灑的背影給他。 有了這么一出,李忠乾和蘅氏肯定被關照要看好沈盡歡。 李云淵晚膳前才回來,并不知曉怎么回事。 到沈盡歡住處一轉,看見之彤一個人在收拾屋子不由疑惑,之彤看見他,如看見救星,自己個兒就跑到他身前盈盈一拜:“二公子,姑娘今日和元大人起了爭執(zhí)出府散心了,硬是不讓我跟著也不讓告訴將軍和夫人,您快去尋尋她。” 李云淵一聽忙問:“歡兒可有說去哪了?” “姑娘說去看星星,估計上山了。”之彤道。 李云淵了然,抱著懷里的東西就跑了出去。 整個大興城能看星星的地方只有一個——終南山頂。 他曾帶她上去數星星,自姑姑帶著沈盡歡回帝京后自己就再沒去過。 李云淵踏上最后一節(jié)臺階,身后漫天星光。 他看見窩在古樹下小小的身影,松了口氣似的嘆息。 沈盡歡猜到他回來一樣,往邊上挪了位置繼續(xù)支著頭看星星。 李云淵把一紙燈送進她懷中,轉身坐下。 繁星似錦,月亮并不時那樣圓,那又有什么關系,他們是來看星星,月亮作個陪罷了。 和十年前一樣的場景。 “天燈?”沈盡歡捏著竹邊道。 “今日在城中安防,官家做的第一盞燈我就要買來了。”李云淵痞痞一笑。 沈盡歡笑。 “今日和他爭執(zhí)了?”李云淵道。 “他知道了阿肅的身份,也知道我讓阿肅去蛇王谷查聞氏,估計心中不悅吧。”沈盡歡勾起一抹苦笑。 “歡兒你要知道,女子干政,早晚被天下詬病,你要想大展宏圖,可以換個方式。” 李云淵看著沈盡歡,心中縱然萬般驕傲也委實心疼,換做他是別人,也定不會容忍一個女子涉足朝堂,打亂綱紀。 “還有什么法子能讓別人看的過去?” “不光是爺爺和祖母,還有我和大哥,我們都覺得殿下對你......”李云淵恍然,緊緊抿住嘴巴。 “meimei,你要是想入主東宮,咱們家有這個能力。” “二哥,沈李氏需要的不是太子妃也不是中宮皇后,而是一個能在九州八國之中扎根的權柄和威望。” 沈盡歡點了天燈,看著它慢慢上升奔向茫茫星海。 “一旦有個附屬他人的稱號,想施展手腳也得看枕邊人同意否,屆時天下人同樣會說我是禍亂朝綱的妖女,我不甘心,我寧可做史書留名的亂臣。” 沈盡歡含笑。 李云淵意識到站在眼前的人有多特別,她比天上的吉星還要奪目。 她身上有種讓人不得不信服的魄力,也許自己的信念也在潛移默化中被這丫頭改變。 “歡兒真不喜歡他?” 沈盡歡被慕輕寒問過這個問題,這回又被哥哥問,不自覺開始好好思慮答案。 可想到是誰讓她這樣心煩,又十分窩火。 “不喜歡。” 李云淵注視著不遠處一個駐足良久的人影。 旋即滿意一笑,“哥哥替你記下了。” 邵塵原本想上前,聽見回答硬生生將腳步退了回去。 “你說過數到一百顆星星我就能回家,我當初深信不疑,長大了才發(fā)現,就算把天上數以萬計的星星點下來也回不去。” 沈盡歡提著燈籠才能看清李云淵的臉,燈籠打過時,余光中閃過了一個黑影,那影子飛快往臺階下閃去,她以為自己看星星花了眼,論警惕身旁有李云淵,真有動靜他也比自己發(fā)覺的早。 “其實哥哥當時也在想,要是點到第一百顆你還沒有睡著,我該怎么哄你......” 李云淵收回望向臺階下人影的目光,不由笑起來。 “最后你數到第五十五顆的時候,我想到了答案。” “什么答案?” “有哥哥在的地方就是歡兒的家,無論你想要什么,哥哥都會替你取來。” 沈盡歡再乖嘴蜜舌、伶牙俐齒,這會兒都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