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人
吃了午膳,陸生良便在觀魚亭里伺候魚,沈盡歡則趴在一邊看阿清和之彤打理北假山上的野草青苔。 “怎么勁兒還沒緩過來?”陸生良道。 “我要是把你那柄如意送人了,你估計也得緩個一年半載。”沈盡歡道。 “你......”陸生良攥著一把魚食看著她,“你幾日沒去帝陵了?歇會兒就去看看那幾個偏殿怎么樣了。” 沈盡歡直起身子,蹭到陸生良身邊:“有太子殿下盯著,師父還有什么不放心的。” 土石基建好了,還得上彩繪,請北燕的名師作詩,這些都要等燕帝駕鶴歸天后一年才能做,就算現在急也急不來。沈盡歡上次當著那么多人面哭的稀里嘩啦,這才過了幾天,出去可不得被人笑話。 陸生良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沈盡歡腦門一下:“我看你不是勁兒沒過去,是怕被人笑話。” 可不就是怕么。 她最怕的就是見到邵塵,她在那么多人面前丟盡了臉,邵塵本就喜歡找她的錯處,要是再碰上,不知道要怎么應付他呢。 沈盡歡不說話,托著頭看著池子里張合著嘴朝陸生良要魚食的魚群。 陸生良笑道:“你伶牙俐齒,害怕別人挖苦不成?” 沈盡歡托著腮杵在琴旁良久:“師父有沒有碰到過一個老挑你刺的人?” 陸生良還保持著剛才的笑意:“如果你阿娘算的話,就是有了。” 陸生良尋著印象里初遇李靖瑤的樣子,才回過神仔細端詳沈盡歡,沈盡歡之言,陸生良猜的八九不離十,說出口的終究比心底想的要簡單的多。 “有的時候吧,還得看開點,不能活的太明白。”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沈盡歡頷首,她明白這個道理,可一帶入到自己身上就犯糊涂。 “東園令說外頭祭祀堂有塊基石鬧了毛病,你去看看能不能補一塊。” 陸生良見她有了反應,立馬就給了事情她做。 沈盡歡懶洋洋地窩在亭子一邊兒:“行——過會兒我就去。” 阿炎的身體好了不少,沈盡歡還記得要帶他去花朝節的事情,可惜離花朝節還有幾天,陸生良不讓他出門見人,連沈家也不能去。沈盡歡有次在屋外明明聽見陸生良和阿炎在說什么,她一進去就兩個人就不說了。 “阿炎,你有什么想吃的,我從宮外帶回來?”沈盡歡出門前拐到南花園問他。 阿炎穿著一身練功服正和阿肅打著劍把式,一聽沈盡歡的聲音,就過來笑道:“不必了,你早些回來。” “哦,”沈盡歡點頭,“那我怕是要晚些,晚上又要讓阿暉去接我了。” 之彤身子不清爽,去不得帝陵那陰氣極重的地方。其實清爽的時候也去不得,向來都是阿肅和她去的多,大家也都習以為常。 沈盡歡看不見阿炎的表情,只聽他道:“好。” 東園令說的那塊基石還真是個大問題,整塊都卡在地基里歪著,上頭頂著兩塊碼的好好的石頭都跟著變了形,好在砌墻的磚石厚重大塊沒被影響到整個屋子還被支撐的好好的。 沈盡歡看了半晌,才知道那塊基石下面的土沒有夯實,考工在筑基的時候沒注意這塊小角落的土是紅土。 千里之堤潰于蟻xue。 這種樣子,除非將整個祭祀堂都給拆了重造,不然這塊基石越來越偏,早晚會將祭祀堂掀翻。 沈盡歡一個頭兩個大,祭祀堂是最先動土時候造的,已經有了兩年香火,造帝陵、干死人活兒的都知道這祭壇動不得,不然破了風水惹了哪路妖魔鬼怪,說都說不清。 沈盡歡不信那些,但規矩是這樣,她要是下了這個令今后就都是罵她的。 還有一個辦法就是,在外墻挖通一條道塞進去一條等高等塊的基石把那塊歪的頂替掉,再用封土夯實。 “這個法子未嘗不可,但從沒有人試過,這萬一要是不當心......”龔堃緊皺著眉道。 沈盡歡煩躁極了,蹲在那半天腿都蹲麻了,好不容易使出吃奶的勁兒起來,膝蓋上的骨頭就咔咔響,然后小腿一陣酥麻,她也不扶著墻,怕這墻輕輕一推就倒了,那這里就她跟龔堃兩個人,埋了都沒人知道。 她彎著身子等麻勁兒過去,剛挪動一步就被一只大手拽了過去,然后就被劈頭蓋臉一頓說。 “你知不知道這里有多危險?!” 邵塵臉色非常不好,像是吃了蒼蠅一樣,明明是句關心人的話,從他嘴巴里出來就變了味道。 “我這不是在想辦法么,我要是不來,怎么知道該怎么解決?”沈盡歡也不怕,她最不喜歡邵塵對她這幅樣子,好像真是欠了他很多錢的樣子。 “你要是被埋了,我絕對不會叫人把你挖出來!”邵塵說的很兇,眼睛卻紅了。 沈盡歡以為是他跑的太急,被帝陵附近的塵土迷了眼。 邵塵讓沈盡歡待在外頭看位置,她等了半天也沒聽見里面有動手的聲音。 澤宇拿著邵塵的袍子出來,沈盡歡就跟了上去。 “澤宇,你家殿下是不是又被陛下說了?” 澤宇道:“沒有啊,太子今日就來了帝陵,哪也沒去。” “那就怪了,怎么看見我就發脾氣。”沈盡歡突然沒精打采。 “殿下也就對沈大人你發脾氣,其他人還不見得會正眼待見。”澤宇笑道。 沈盡歡不懂他在說什么,翻了個白眼道:“哎,當官真難,還得看他高不高興。” 龔堃還是照著沈盡歡說的做了,邵塵在外面看著考工挖道兒,沈盡歡在里面研究讓石塊從哪個方位進去更方便。 龔堃在懸空的半塊石塊下墊了兩塊正好能順著空檔通過的碎石,這樣等會兒挪的時候,上頭的墻磚不會塌下來。 本來過程十分順利,在那塊歪掉的基石即將出來的時候,下頭一根樹根翹了出來,把塞進去的那塊石頭給卡住了,進不去也出不來,兩塊石頭剛好放了一半一半。 沈盡歡嘆了口氣,老天爺要折磨他們,什么法子都能變出來。 這塊地是陸生良監的工,結果竟然還能出幺蛾子。 現在這爛攤子還要徒弟來處理,沈盡歡決心晚上回去好好譴責陸生良。 里面的樹根不拔,往后長出來能把墻給撐破了,說到底就是要拆,拆了重新造。 龔堃第一個不答應,說會觸怒山神,說帝陵里已經進了位主子,這祭祀堂就拆不得。 幾個考工也附和云云。 這時候的夜已經深了,帝陵也就只有祭祀堂還亮著火。 沈盡歡心一橫,下令將兩塊石頭都搬出來,直接把那截樹根□□。 龔堃不讓拆房子,那就只能把霸王硬上弓。 沈盡歡趁邵塵回馬車用晚膳的功夫,趕緊親自動了手。 好在龔堃塞進去的兩塊撐石還在里面,一時半會兒能堅持一下。 沈盡歡把手探進去一摸索,就碰到了那根樹根,還挺粗不細,她心里暗自虛了把汗,這要是連著地下還有根莖,那今天必埋無疑。 萬幸的是,沈盡歡把它□□了,是一根一指半那么長的老根;不幸的是,她爬起來的時候放在里面的兩塊撐石,被徹底壓碎了,整面墻還是松動,還帶著略微的晃動。 沈盡歡嚇了個半死,腦子一懵,搬了身邊那塊基石就塞了進去,因為墻體本來就有晃動,基石體格大,這樣放進去就又給了助力,頭頂不斷有碎土塊掉下來,幾個考工立馬就去取了墻柱子來頂房梁,這才穩住了一點。 屋里的塵土飛的到處都是,沈盡歡一陣咳嗽,屋里的腳步聲多了,沈盡歡感覺自己騰空而起,下意識以為真的觸怒了山神要把她給活吞到地下去。 結果她只是被打橫抱起。 沈盡歡一抬頭就看見了邵塵的下巴,還有一臉的慍怒。 到了外面,邵塵不帶一絲感情地把她從身上扔了下來。然后背著手看著她,一句話不說。 “殿下,我知道你生氣,但是你看......一根樹根這不是解決了么。”沈盡歡被看的難受,試圖緩解被冰凍的氣氛。 “耳室快收尾了,和陸大人說一聲,以后你都不用來了。”邵塵面無表情地說道。 沈盡歡不明所以,她明明把問題解決了,為什么就不要她來了? “殿下,這是微臣的公務,不是說不來就不來的。”沈盡歡接上他的話。 邵塵壓根不為所動,冷著臉拽著她下甬道。 阿肅一見,攔在邵塵面前:“男女有別,還請太子殿下放開她。” 邵塵眉頭一緊,不耐煩道:“讓開。” 沈盡歡想起在別院時邵塵就下令把阿肅打傷,生怕邵塵再發瘋打傷他,忙對阿肅道:“阿肅,你快讓開。” 澤宇把阿肅拉到邊上,沈盡歡看見他眼里已經有了殺氣。 甬道里一片漆黑,邵塵自己清楚了路該怎么走,也不管她會不會絆倒,一路只想讓她走,讓她離這塊地方遠遠的。 沈盡歡想起為了一張圖紙,邵塵都能冷眼相對成那樣,現在忽然這樣,讓她心里更害怕。 不知何時開始,伴著這個人名字出現,定會有“怕”字相隨。 “太子殿下這樣對一個女孩子,不妥吧?” 阿炎不知道為什么會出現在甬道外,沈盡歡感覺被拽住的手腕上力道又重了一點。 “這是你該來的地方嗎?”邵塵語氣很不好。 “在下只是奉陸大人之命來接沈大人回少府。”阿炎聲音很清澈,面對憤怒的邵塵還能定的下心。 邵塵未答話。 阿炎轉目看向沈盡歡,淡聲道:“還請太子殿下,將盡歡交給在下。” 邵塵愕然,冷掃了他一眼:“交給你?你一個塞外的軍師,有什么資格這么和本王說話!” 沈盡歡難以置信的看著邵塵的后腦,嗓子里忽然說不出話,多年前的那種灼燒感再度侵蝕著她的喉管。 痛感刺激著她的大腦,不斷地提醒她眼前人不是前世那位,她要醒醒。 阿炎不惱不怒,作了一揖:“天色不早了,煩請太子殿下讓她回少府休息。” 邵塵一陣沉默,接著把沈盡歡推到了身前,“滾。” “多謝太子殿下。” 阿炎從容的行了禮,淡定地托起沈盡歡被拽紅的左手腕。 ※※※※※※※※※※※※※※※※※※※※ 有獎競猜,猜中我專業有大!紅!包! (雙專業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