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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著層層的古董書架和幾個世紀前的手抄本,胡煜假裝在挑書,目光卻不停地落在那個蒼白漂亮的大哥哥身上。 他握著那柄黑色的長傘,掌心里全是汗。 賀冰心的書翻一頁,胡煜的心就跟著起伏一下,這樣猶豫了一個禮拜,還在想象自己要跟他怎么開口。 直到有一天,他看到學校啦啦隊的隊長貼著賀冰心坐下,甩著長頭發問他喜不喜歡自己的新choker。 賀冰心臉上是胡煜沒見過的冷淡:“和我沒關系。” 胡煜想一想,好像自己和大哥哥也沒什么關系,要是他莽莽撞撞地去還傘,以后就可能再也沒理由去跟他說話了。于是他包著一顆私心,始終沒有把傘還給賀冰心。 一百多天,對于一個十三歲的孩子來說已經算是一種執著,他天天站在同一個書架后面,看著賀冰心看書、做筆記、繪圖。 幸運地,他發現賀冰心會把筆記夾在書里,就開始把賀冰心借過的書重新借一遍,收集那些瑣碎卻工整的便箋,好像這樣就能了解他多一點。 有時候賀冰心不來,胡煜就坐在他的座位上,既像是守衛,又像是守候。 賀冰心本來就不是天天都來,所以他開始消失的那兩天胡煜并沒有擔心,只是有些失落。 但是過了一個周末,賀冰心還是沒來,胡煜有點著急了,他怕賀冰心會不會生病了或者遇到了什么麻煩。 直到報紙頭條上出現了大哥哥的大幅照片,胡煜才知道了賀冰心的名字。 其實那則新聞清清楚楚地告訴了胡煜,賀冰心再也不會回來了。但是他心里就是存著一點點的僥幸,讓他五年如一日地守在那個空空的座位上,安靜地等待。 他攥著那些疊得整整齊齊的小紙條,在心里輕輕喊:冰心哥哥。 卻從來沒人應他。 第19章 后來那幾天,胡煜像是有點躲著賀冰心似的,每天一早給他做好飯,做錯了事似的在一邊守著他吃完,又一路安安靜靜地送他去上班。 賀冰心覺得他挺反常的,問了幾次人家都說沒事兒。后來他覺得可能是些他無權過問的私事,也就不再問了。 前幾天那個老爺子的病情一直恢復得不錯,今天剛從特護轉出來了,他孫女正扒著病床跟他嘰嘰咕咕說個不停,見到賀冰心過來,滿臉都是感激:“賀醫生,謝謝您,這么大的恩我也不知道怎么跟您道謝,要是沒有您,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老人還沒全康復,嘴有點斜,嘴邊靠著一塊口水巾,說話不大利落,他指著床頭柜上的一個繡著鴛鴦的小綢包虛弱地說了句什么。 他孫女兒立刻把綢包拿過來,要給賀冰心:“這是我們自己家里種的黑白芝麻,綠色無污染。我們家那邊的土特別養這個,芝麻出了名的香!你們在別的地方吃不著的!” 有過上次“收紅包”的教訓,賀冰心立刻站遠了:“不用不用,職責所在。” 病床上的老人著急了,又喘著粗氣,呼嚕呼嚕地跟孫女兒說了一番。 女孩為難地看著賀冰心說:“我們家那邊有講究,要是救命恩人不收點謝恩禮,被救的人命就留不長了。” 賀冰心沒接觸過過這些傳統的老觀念,但是看見床上的老人的確很焦灼,就沒再往后退。 女孩一看有戲,趕緊把綢包打開:“貴重的東西我們不拿出來給您添麻煩,您看,這里面真的只有兩小包芝麻,您拿回家烙幾回餅做幾塊芝麻糖就用掉了,不是什么累贅。” 女孩的樣子很誠懇,薛鳳在旁邊看不下去了,暗暗推了一把賀冰心:“賀老師,這種東西可以收的,沒事兒,沒人能說您什么。” 其實賀冰心剛剛聽見“芝麻糖”幾個字,心里頭就松了松,又聽見薛鳳說沒事,就把綢包接在了手里。 他沒收過陌生人的東西,有些赧然:“那謝謝你們了。” 出了病房,薛鳳才在賀冰心耳朵邊上嘀咕:“我這兩天聽人說這老爺子家里啊,根本就沒什么錢,那么多兒女全都不頂事,爺孫倆相依為命,老爺子種芝麻,小姑娘在淘寶上賣,這種單一商品能賺多少錢?” 賀冰心皺了皺眉,問他:“可是那天送來的時候,我記得小姑娘說她有錢啊?” “嗐,”薛鳳搖搖頭,“不那么說,更沒人救他了,估計那天除了你,誰都能看出來,有錢人家的孩子能穿成那樣嗎?” 賀冰心沉默了,他之前的確很少關注病人病情之外的東西,窮人富人老人孩子,在他的手術刀下不過是平等的身軀,他沒有考慮過他們作為社會人生活時的艱辛或者快樂。 “而且啊,”薛鳳看了看他手里的綢包,“這次老爺子生病估計是把他們的家底兒都榨干了,不然也不會拿出這種東西來謝你了。” 賀冰心沉默了一路,到了科室門口才扭頭問他:“什么是淘寶?” == 每天的中午飯,胡煜都是雷打不動地陪著賀冰心,只是跟早上一樣,他幾乎不說話,只一雙眼睛把賀冰心沉甸甸地看著,吃完飯又把他送回科室。 也不知道是懊惱還是失落,胡煜的臉色一直都不大好看,連薛鳳都看出來了,巴巴地貼到賀冰心身邊八卦:“胡教授這兩天怎么了?心情不好?” 賀冰心一挑眉,把桌子上的病歷本朝他一推:“等會兒這個膠質瘤的案例通讀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