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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摩室是弧形的只有兩排三十六個座位,是專門給醫(yī)院的領導和學者準備的。 張旭擰著眉頭,做了個深呼吸,低低“嗯”了一聲。 梁歡興奮地小聲說:“沒想到能在主治階段參加這樣的手術,我聽說原本的一助二助都是主任醫(yī)師。王主任是因為賀醫(yī)生是主刀,才同意我們倆來做助手的。” “誰知道賀冰心到底有沒有真本事,別到時候手術做砸了,要賴在我們兩個頭上。”張旭忿忿地看了梁歡一眼,“你怎么這么單純,什么事都當成是好事。” 梁歡被他噎得半天沒說出話來,有點委屈地嘟囔:“賀醫(yī)生未必肯拿患者的安危開玩笑,你別把人想得太壞了。” 張旭最后清點著手術器械,把剪刀鑷子碰得叮當亂響,嗓子壓得低低的:“你也別把人想得太好了,今天這么刁鉆的手術,連人得的是什么病都不好確認。要是賀冰心撐不住場子,咱倆都得跟著完蛋!” 的確是,對于缺少手術經驗的小醫(yī)生來說,每一臺失敗的手術都是黑/歷史。 梁歡沒再回嘴,一時間手術室里只有金屬碰撞的清脆“叮當”聲。 因為手術的特殊性質,賀冰心是跟著患者聞濤一同進來的。 出于放松患者情緒的需要,賀冰心職業(yè)性地跟聞濤聊著一些輕松的話題:“所以你之前在歐洲的夜市上吃過生豬扒?味道好嗎?” 說是老總,但聞濤其實也就三十五六的年紀,面容上有些病人特有的憔悴浮腫,難掩天生的清秀俊逸,尤其是那一雙狹長的俏眼睛,一看就欠了不少風流債。 “就那么回事兒吧,歐洲人做飯,你想想也知道。”聞濤倒像是全場最輕松的人,一邊在手術臺上躺好一邊說,“而且?guī)讉€月前嘛,還不懂事,誰知道豬rou還能惹出病來。” 他說話的時候眼睛總是半笑的,好像在回憶,又好像在看著你,很難琢磨。 梁歡一聽就“噗嗤”笑了,又趕緊掩飾著低下頭。 賀冰心也跟著微微一笑,替聞濤拉好面罩,跟麻醉師點頭致意,又低頭看著聞濤說:“盡量還是少吃生rou,不然感染寄生蟲的風險會提高很多。” 聞濤一雙眼睛殷殷地含著笑:“賀醫(yī)生都這么說了,以后肯定不再吃了。”說完眼睛就慢慢閉上了。 賀冰心抬起頭掃視了一眼二樓的觀摩室。 正襟危坐的兩排人,那樣的居高臨下。 又是這么多雙眼睛,賀冰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總是有這么多雙等待結果的眼睛,如針芒在背。 賀冰心下意識地挺直了腰背,把那一口氣慢慢呼出。 他帶著些挑戰(zhàn)的意味重新看向觀摩室,卻撞進了一雙不一樣的眼睛,那樣的波瀾不驚,帶著與眾不同的溫度。 胡煜就坐在階梯的第二排,溫和地垂視著手術室,他的目光里沒有鼓勵也沒有安慰,只是一種很安靜的等候。 賀冰心向他的方向輕輕點了點頭,又轉回頭宣布:“腦囊尾蚴病人蟲囊剝離手術,現在開始。” 手術室里人聲安靜下來,冷色的無影燈下,開顱鋸和顱骨摩擦的聲音有些刺耳。 賀冰心把一片完整的圓形顱骨骨片取下來,放進張旭準備的不銹鋼托盤里:“沖洗。” 階梯教室的一張張大屏幕上都是聞濤淺粉色的腦皮層,在座的醫(yī)師都在壓著聲音議論。 李旗正抄著手坐在徐志遠身邊:“徐副,馬上就要揭曉謎底了,大家都在賭這個病帥哥到底是腦癌還是某蟲上腦,你怎么看?” 徐志遠手里攥著今天要看的論文,方方正正地打了個框,抬眼看了看屏幕:“深腦位,我也的確沒見過這樣的腦囊蟲病人,賀醫(yī)生敢動刀,膽子很大。” “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李旗努了努嘴,“這個人怎么也是等死,賀冰心不用賠本都能賺個吆喝。” 徐志遠沒搭腔,又低頭看自己手中的論文。 其實觀摩室中的氛圍也和大階梯差不多緊張,因為這位聞濤雖然年紀輕,但是有背景有實力,還會引導輿論,在當地算是頗有影響力的人物。 而對于附醫(yī)這種自負盈虧的公立醫(yī)院,輿論就是爹娘,口碑就是飯碗。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聞濤顱腔中的罪魁禍首還沒露出真面目。 院長本尊就坐在第一排的正中,王浩王主任正偏著頭跟他講解:“之前賀醫(yī)生跟我討論過這個病人,病灶位置深,體積大,上方覆蓋的血管也比較復雜,國內還沒有類似的先例。” 院長微微頷首,看著觀摩室上方的細節(jié)放大攝像。 到了揭曉真相的關鍵時刻,觀摩室里的人們屏住了呼吸,狹小的空間中落針可聞。 賀冰心平穩(wěn)清冽的聲音從音箱中傳出:“從這個角度,我們已經可以看到病源,呈半透明光滑球面,其中可見游動蟲體,可判斷為未破裂的蟲囊。” 王浩暗暗松了一口氣:“賀醫(yī)生的判斷很準確。” 院長卻不動聲色地繼續(xù)看著屏幕:“這個位置的確很難取出,而且蟲囊一旦破裂,其中的蟲體和蟲卵如果散布到了病人的腦室中,預后會比術前更困難。” 階梯教室里有經驗的醫(yī)生也想到了,交頭接耳地說:“感覺這可比腦癌難弄多了,你看都光剝那些血管就花了三個多小時,怎么弄出來還是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