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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有姝在線閱讀 - 有姝_分節閱讀_83

有姝_分節閱讀_83

    他一走,街上就炸開了鍋,只聽噗通聲連響,原是圍觀者一個接一個地跪下,重重給仁心堂磕頭,口里喊著“活神仙、活菩薩、真神”等語。張貴被自家主子領著走了一截,這才堪堪回神,忙跑回去補磕了三個響頭,然后失魂落魄地離開。

    唯獨周妙音沒跪,繞過匍匐一地的周氏醫館的學徒們,踉蹌走了回去,邊走邊拉扯自己頭發,口中念念有詞,“蟄龍?呼風喚雨?這不科學!這太他媽的不科學了!”

    第116章 醫術

    有姝其實并沒有郕王想得那般得意,剛關上店門就垮了眉眼,露出凝重之色。他最擔心的情況終究還是發生了,主子并非得病,而是遭了暗算。在這世上,能篡改一個人命運的法門并不多見,唯咒術與巫術可以做到。巫術需要通過一定的媒介,譬如人偶、命牌、頭發、鮮血等等,咒術則比巫術更為玄奧,也需要更高深的道行。

    有姝曾被那股力量攻擊過,斂眉細思片刻已然能夠肯定主子是中了咒術,且下咒者并非人類,而是一只大妖。他一個活了幾千年的老怪物,還不至于連妖力與巫力都分不清楚。而此類咒術,只能以下咒者的心頭血為引方能成功。換一句話說,若是有姝想救主子,必定要把下咒者找出來,并得到對方的心頭血。

    下咒之人究竟是誰,這個可以慢慢調查,現在最緊要的問題是保住主子心脈,并阻止咒術繼續吸收他體內的帝氣。紫微帝星若是沒了帝氣,唯有從星空中隕落,那是有姝此生最害怕,也最濃重的陰影。

    他呆坐半晌總算有了主意,遣走李狗蛋后關了店門,不緊不慢出了滄州府。

    如今的魏國雖還是一個整體,卻已經出現分裂之勢。皇帝坐鎮北方,東、西、南三方被太上皇劃分成許多藩地,賜給諸位皇子。皇子在藩地內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甚至能夠蓄養私兵,堪稱國中之中國。皇帝想削藩,藩王想登頂,太上皇想利用皇帝與藩王的矛盾來保持自己在朝中的威信,幾大勢力互相抗衡又互相聯合,自是你來我往爭斗不休。

    也因為如此,幾乎每一個藩王的地盤都會暗藏許多探子,稍有風吹草動便會傳訊出去。像有姝這般法力通天的神人,自然成了各方勢力拉攏的對象,他前腳剛踏出仁心堂,后腳就墜了許多暗探。

    與此同時,郕王也得到少年離開滄州的消息,素來淡漠的臉龐總算顯露幾絲焦慮。

    “他準備去哪兒?干什么?”

    “啟稟王爺,屬下打探不出。鬼醫大人法力著實高深,看似走得極慢,卻轉瞬到了千里之外,跟蹤他的所有人都被甩得一干二凈。還有他那仁心堂,沒想進去的時候明明還在原地,待要入內查看,竟無論如何都找不到門,竟似平白消失了一般。”說起這個,暗衛至如今還是一臉驚懼。

    “是啊王爺,奴才親自去找了兩圈,站開些,大門明明就在前方,走近了就只看見一堵墻,繞來繞去都是在原地打轉。王爺您白cao心了,鬼醫大人根本無懼旁人暗算,他若是不想,咱們這些凡人連他的衣角都摸不著。”張貴用熱切而又敬畏的語氣說道。

    郕王并未把二人的話放在心上,他現在唯一的想法是:那小騙子分明說要給我治病,如今卻連個招呼也不打就甩手走人,也不知會否回來?他若是不回來,我該怎么辦?這份擔心并非源于對自己病情的絕望,而是一種更為深刻的羈絆,仿若少了少年,生命就缺失一大半,竟有些生無可戀之感。

    郕王想著想著已是心痛如絞,只得立刻拋開雜念,默念經文。恰在此時,一只黃色的大鳥從高空俯沖而下,撞開窗戶紙落在茶幾上,慢慢踱了幾步,又拍了拍翅膀。暗衛與張貴嚇了一跳,定睛一看才發現,這只活靈活現的大鳥竟是用許多黃符折疊拼接而成,尖喙略微張開,發出清脆的人聲,“王爺可曾安好?”

    “鬼,鬼醫大人?”張貴立刻辨認出這道聲音屬于誰。

    郕王擺手,命他莫要大驚小怪,然后正兒八經地答道,“本王甚好,你去哪兒了?什么時候回來?你曾說要當本王的專屬大夫,這句話沒忘吧?”哪怕少年能力詭譎又來歷不明,他都不會再去計較,只要他能回來就好。他其實早就知道,真正的宋有姝已經死了,尸體就沉在深不見底的化龍潭里。

    符鳥似乎早已料到諸人反應,打過招呼后停頓片刻才繼續道,“我回老家取些東西,不出三天必能回轉。王爺也別忘了自己的承諾,還剩九個病人,你記著。這只鳥是由三十枚凝神靜心符與一枚傳訊符組成,一旦發病就將凝神靜心符燒掉兌成符水,可迅速緩解癥狀。尖喙是傳訊符,若你身邊發生任何詭異之事,引燃后不出兩個時辰,我必會趕到。”

    話音剛落,大鳥就失了靈性,變成再普通不過的紙鳥。張貴如獲至寶,忙把三十張凝神靜心符與一張傳訊符拆開,放進貼身的衣兜里。郕王焦慮不堪的心情這才緩緩平復,嘴角微彎,露出一抹溫柔淺笑。

    令所有探子無功而返的有姝已經回到盤龍山的地宮,把自己積累了幾千年的寶物挑揀出來,放進褡褳里,有黃泉水、九陽木、九陰木、彼岸花等。他好歹活了幾千年,不至于連五六百年的大妖都應付不了,但對方卻先一步控制了主子,為防投鼠忌器,還得徐徐圖之。

    出了地宮,看見滿坑滿谷的野草,他跺跺腳把陸判官傳喚過來,吩咐道,“我剛得了一本藥經,你幫我看看這里面的草藥天坑內可有生長,若是有的話全給我找來。”

    陸判官最害怕的就是這位主兒,連忙接過藥經前去搜尋,卻只拿回兩株通體漆黑的野花,一再告罪說自己已經盡力,還請大人莫怪云云。有姝并未怪罪,仔細看了兩眼,頷首道,“膚毒?不錯,正好用得上。”

    陸判官心下稍安,誠惶誠恐地把這尊大佛送出天坑,還諂媚萬分地表示:若大人有所差遣,小的必然隨傳隨到。

    有姝無可無不可地應了,從密道出來后便找到臨近的鄉村,買了一頭小毛爐,溜溜達達往回趕。此時的他并不知道,整個滄州府都因為鬼醫的消失而亂成一團。

    首先是目睹他呼風喚雨助神龍飛升的百姓,不管身上有病沒病都想往仁心堂里擠,好叫鬼醫大人賜下一枚符箓,回去燒成水喝。哪料仁心堂的匾額明明懸在前方,沖過去卻齊齊撞到墻壁,再要來尋,整個仁心堂竟消失得無影無蹤。

    邪門,真邪了門了!這些人日日前來神農街轉悠,卻次次無功而返,竟逐漸消去攀附鬼醫大人的妄念,唯余滿心敬畏與狂熱的崇拜。正所謂“小隱隱于山,大隱隱于市”,那些自詡高才而居于鬧市的先賢們簡直與鬼醫大人毫無可比之處,人家硬是把鬧市一角布置成了僻靜山林,叫有心者只能站在遠處徘徊而不能靠近一分。

    普通百姓退卻之后,又有許多高僧與道士相繼趕來,欲與鬼醫一敘,卻因破解不了仁心堂外的神通,只得悻悻離開。臨走時他們不敢怠慢,一個二個跪在街邊口稱仙長,頗有些高山仰止、望其項背之感。

    漸漸的,“鬼醫”二字竟成了某種禁語,大伙兒只敢意會,不敢言傳,說起他的種種神異之處,均用“那位”指代。有幸得他醫治的病人至今唯三,一是李狗剩,二是瞎眼老婦,二是吳太守嫡子。李狗剩如今被族里當成了大吉之人,不但免費供他讀書,還專門派了仆役前去照顧,生怕他靠近河岸,再被水鬼抓去當替身。老婦回去后被村里人圍了個水泄不通,均想扒開她的眼皮看看神龍曾經安眠過的居所,還有人說她福氣大,子孫后代定然有出息。

    吳太守的嫡子也成了冀州最炙手可熱的人物,每天都有人請他喝酒,然后拐彎抹角地詢問鬼醫治病的經過。吳子軒不敢妄議鬼醫之事,常常輕描淡寫地帶過,卻越發令眾人心向往之,而鬼醫與周妙音設下的賭局也成了兩江地區最受矚目的盛事。

    誰若有幸被周妙音推介給鬼醫救治,那簡直是祖墳冒青煙了,既然仁心堂不得其門而入,去周氏醫館好歹還能碰些運氣。于是近段日子,得了疑難雜癥的病人全往周氏醫館跑,剛坐下來答了兩句話就火急火燎地道,“周大夫,我這病你治不了,不如讓那位大人來試試吧?”

    周妙音脾氣再好也難免被氣得肝疼,卻也并不與病人爭吵,該開藥的開藥,該打針的打針,該動刀的動刀。有空間靈泉在,又有上輩子積攢了幾十年的豐富經驗與精湛技藝,普通病癥她幾乎都能治,但也只是普通病癥而已,遇上老婦那種情況便只能抓瞎。

    現在的她正處于三觀與信念同時被摧毀又同時再重建的過程,一身傲骨與自信也被打擊得七零八落,所幸宋掌柜莫名消失幾天,才給了她喘息的機會,而且周氏醫館的生意不見蕭條,反而更為興隆,倒也因禍得福。哪怕這些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哪怕他們只是把自己當做接近宋掌柜的跳板,只要進入醫館大門,周妙音就會想方設法地把他們留下,然后重新樹立自己的名望。

    這樣做并非為了逐利,而是一種自我肯定的方式,否則早晚有一天她會瘋掉。

    周氏醫館的學徒們也心浮氣躁了幾天,無不暗自懊悔當初怎么不去仁心堂求聘。都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瞅瞅人家李狗蛋,如今已成了滄州府家喻戶曉的人物,莫說街坊鄰居日日討好,就連烏衣巷的權貴們都請他吃過幾回飯,只為打聽那位大人的喜好。不過他倒也乖覺,一個字兒沒敢多說,反而叫人高看一眼。

    曾經堵著宋掌柜謾罵羞辱,甚至拿著掃帚追打的跑堂伙計一夜之間急出滿嘴燎泡,逮著人就問,“你說若是得罪了神仙,會不會遭天譴?”

    這話旁人哪里敢答,連忙甩開他匆匆離去,仿佛害怕沾了晦氣一般。跑堂伙計無法,只得趁夜摸到仁心堂門前磕頭,接連磕了三天,發現眼皮底下的磚縫里竟長出一叢翠綠的野草,還當神仙顯靈,連忙拔回去煎成藥水喝,第二天起床,所有燎泡就都痊愈了。

    他十分激動,把這事當成了不得的事跡四處宣揚,鬧得學徒們越發心浮氣躁,連醫術都不耐煩學了。周妙音把人找來,一再告訴他那是心理作用,并非所謂的“神仙顯靈”,二人正在爭吵,卻聽門外傳來一陣啼哭聲。

    “王夫人,王,王公子?”周妙音滿臉愕然,竟不敢與眼前的人相認。只見剛康復出院的王公子,卻在短短的三天內再次瘦脫了形,且這次比上次更嚴重,不但皮膚變成青紫色,兩顆眼球也脫出眼眶,其上覆滿赤紅血絲,看著極為可怖。

    他推開左右攙扶自己的丫鬟,撲到周妙音身上,聲嘶力竭地喊道,“我要吃的,快給我吃的!不對,我不要吃的,我要喝水,周大夫給我端來的水最好喝,趕緊給我,給我啊!”

    周妙音尚且來不及反應,就見王公子似乎聞到什么,一面抽動鼻頭一面在她身上摸索,最后握緊她右手,一口咬下去,狂喜地呢喃道,“就是這個味兒,就是這個味兒!”

    周妙音指頭差點被咬斷,在眾人的拉扯下好不容易脫困,駭然詢問,“王夫人,令公子怎么了?才三天而已,怎會變成這樣?”她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一個正常體重的人如何會在三天的時間里瘦成骨架。

    王夫人勃然大怒,“你是大夫,你還有臉問我?當初是你口口聲聲說我兒得的是暴食癥,只需調理半月就好,結果他剛出院回家就開始喊餓,吃再多東西都填不飽肚子,反倒越吃越瘦,越吃越瘦,還說唯有喝你端給他的水才有飽腹感。你說,你是不是給我兒子下了毒?早知如此,當初我就該聽那位大人的勸告,把兒子送到仁心堂去醫治。你醫不好病就別硬撐,這不是在救人,而是害人!如今那位大人離開滄州了,我兒該怎么辦?你能治好他嗎?你能嗎?我兒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要你償命!”

    周妙音一面強忍疼痛,一面心電急轉,將過往種種想了又想,終于意識到宋掌柜那句“唯我能治”并非胡言亂語,而是有憑有據的。他許是早就看出端倪,這才放出話來,可惜當時所有人都以為他犯了癔癥,竟半點也不理會。

    王公子究竟得的是什么病?為何我的靈泉水只能緩解,不能治愈?周妙音頭一次痛恨自己見識短淺,而當初,她曾以為自己的眼光高出此世中人幾千年,再加上靈泉的輔助,沒有什么病是治不了的。如今再看,真是莫大的笑話。

    打擊來得太過迅疾,太過沉重,令周妙音怔愣了好一會兒才回神。那邊廂,王公子已經被王家的仆婦拿繩子捆住。王夫人顯然已去過仁心堂,終究不得其門而入,這才不甘不愿地來了周氏醫館。

    她強硬道,“周大夫,我兒是你治成這樣的,你就該擔起責任。我聽說你與那位大人立下賭約,如今只剩九局?你把我兒推介過去,這事就算了了,日后王家也不會找你麻煩,要不然,我必讓你以命抵命。”

    自從成了王府首醫,周妙音已經很久沒被人如此威脅過。她心里著實難受,卻也不能枉顧他人性命,斟酌道,“你先把令公子抬進去,我再仔細看看。若我果真治不好,必會把人推介給宋掌柜。”

    王夫人臉色稍霽,催促道,“那你就趕緊看,別耽誤時間。哎,悔死了,都怪我有眼不識金鑲玉,當初明明被那位大人攔了一下,卻沒聽取他的勸告,還差點把人給打了。”

    “被他攔過的人可多了,不止夫人您一個。仙長就是仙長,行事磊瑰不羈,不會與咱們一介凡人計較。”一名丫鬟開解道。

    這話令王夫人略感安慰,卻令周妙音心中巨震。她總覺得自己忘了什么事,現在終于想起來了:當初被宋掌柜攔住的人的確不止王公子一個,現在他們去哪兒了?病情可有復發?但現在不是追查的好時機,只得按下不表。

    進了診室,王公子已被幾個年輕力壯的家丁壓在床上,正齜牙咧嘴、嚎叫不已,說來說去就是那幾句話,餓,要喝水,要喝周大夫親手端來的水。旁人看周妙音的目光越發驚疑,而她自己也忐忑難安,心慌意亂。

    她勉強定了定神,然后拿起自制的聽診器去探查王公子內腑的情況。心跳強勁有力,四肢雖然枯瘦如柴,卻力大無窮,似乎比正常人還要強壯,但渾濁的眼球和青紫的膚色昭示著他不過是外強中干,若是再找不出病因,很快就會臟器衰竭而死。

    在王夫人的盯視下,周妙音不敢端水給王公子喝,只得讓家丁給他喂飯,看看他進食時是什么情況。腦袋大的海碗,接連盛了五碗飯喂下去,王公子依然喊餓,且胃部癟癟的,仿佛空無一物。

    飯呢?都吃到哪里去了?難道王公子的胃部連接了一個異次元黑洞?在宋掌柜的刺激下,周妙音也開始往歪處想。但她的猜想永遠只是猜想,不似宋掌柜,有看法,更有解決的辦法。直到此時,她才不甘不愿地承認,自己的確誤診了,但王公子的病她未必就不能治。

    既然稀釋的靈泉能緩解病癥,那么未經稀釋的靈泉能不能徹底治愈?靈泉能給人補充元氣甚至洗髓伐經,沒道理奈何不了這種饑餓癥。懷著這樣的想法,周妙音親手盛了一碗飯,趁人不注意把指尖探入飯粒,迅速釋放靈泉。

    王公子仿佛聞見了靈泉水清冽的香氣,兩顆充血的眼珠死死盯著碗,一副擇人而噬的猙獰表情。周妙音強忍心悸往他大張的嘴里刨飯,剛吞咽兩口就見他形銷骨立的臉頰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豐潤起來,不過眨眼就已恢復健康的色澤。

    “神,神了!公子好了!”家丁們愕然。

    “你給他吃了什么?”王夫人一針見血。

    周妙音手一抖,差點摔了碗,王公子卻猛然崩斷繩索,將它搶過去,用手抓著飯粒往嘴里塞,三兩下吃得干干凈凈,還把碗沿也給舔了。證據被銷毀,周妙音心中稍安,卻在下一瞬睜大眼睛,露出駭然之色。只見王公子捏碎碗,更為狂躁地大喊,“我還要,我還要!快給我盛飯!”

    這句話統共耗時四息:第一息,他眼窩迅速凹陷,臉頰干癟起皺;第二息,眼球凸出眼眶,瞳仁爬滿血絲;第三息,膚色漸次改變,血管根根爆出;第四息,頭發大把大把掉落,衣袍滑至肩頭,露出只覆蓋著一層薄皮的骨頭,竟是比之前更瘦,更饑餓,也更瘋癲。

    這哪里是痊愈,分明惡化了!王夫人一面讓家丁把失控的兒子綁起來,一面廝打周妙音,厲聲詰問,“你究竟給他吃了什么?你是不是施了妖法?難怪那位大人處處針對你,原來你是妖婦!來人啊,快把這個妖婦拉出去燒死!”

    周妙音何曾見過如此怪誕而又恐怖的場景,三魂七魄差點被嚇散掉,一時間竟忘了反抗,挨了好個巴掌。所幸一名學徒及時回神,護著她退出診室,高喊道,“別打了,別打了,我們這就去找鬼醫!沒有周大夫的推介,他未必會給令公子看病!”

    若非沾了鬼醫大人的光,周大夫定會被打死。那九個推介名額用完,周大夫又該何去何從?周氏醫館怕也保不住了吧?學徒不無唏噓地暗忖。

    與此同時,有姝正倒騎著小毛驢,晃晃悠悠抵達城門,把兩個銅板放入侍衛手中。那侍衛本還陰沉著臉,態度十分倨傲,看清來人樣貌,腿腳一軟就跪了下去,“大,大人,您回來了?您不用交入城費,快請進,快快請進!”

    有姝一臉莫名地被引入城門,走出去老遠還能看見侍衛在給自己磕頭,兩旁的百姓隱隱約約在問那是誰,騎著毛驢也不像貴人,就聽侍衛厲聲呵斥,“這你也不認識?仁心堂總知道吧?”眾人恍然大悟,緊接著又跪倒一片。

    曾經接受過萬民叩拜的有姝哪里會被這等陣仗唬住,撫摸下顎暗忖:難道剛才我是刷臉進來的?哎,竟然只值兩個銅板。

    第117章 醫術

    有姝當然知道周圍有許多人在跟蹤自己,一入城就使出縮地成寸之法,三步兩步到得郕王府門口。那些暗探好不容易逮到鬼醫,正欲靠近,就見他背影忽然變得縹緲如霧,仿佛隨時會消失,再定睛一看,竟果真消失了。

    好厲害的神通!此人既不能拉攏,卻也萬萬不可得罪。他若是想殺誰,恐怕只需動一個念頭。眾位暗探打好腹稿,這便往外遞送消息。

    有姝踏上臺階,正欲沖看門的侍衛拱手,二人已誠惶誠恐地彎下腰,引領道,“鬼醫大人,您請進。”想當初他們還把這位真神當成探子攆了大半條街,現在再看,當真是不知者無畏。若大人有意計較,他們墳頭恐怕都已經長草了。

    有姝頭一回踏進郕王府,卻也沒有心情欣賞風景,看見站在儀門外等待自己的主子,立刻上前攙扶,“王爺,你怎么出來了?快下雪了,外面冷。”邊說邊把他略微松動的衣帶系牢,又摸了摸大氅的厚度,言行舉止一點兒也不見外。

    郕王仿佛被他照顧習慣了一般,竟也抬起下顎展開雙臂,任由他擺弄,眼角眉梢滿是重逢的喜悅。二人相攜回到暖閣,張貴已備好茶點,畢恭畢敬地請鬼醫大人落座。

    “下回要走,先給我打個招呼。”郕王脫掉大氅,將冰冷的手放置在烤火爐上。有姝自動自發地把它握住,往自己暖乎乎的懷里塞。

    剛才就已經反客為主,現在又是什么情況?借照顧之名行調戲之實?哪里有人會強硬地拽著別人的手,又扯開自己衣襟,往胸口貼的?這要換成一男一女,那畫面也太yin亂了……張貴滿心駭然,卻又不敢吱聲。

    郕王也很驚訝,素來蒼白的臉頰迅速染上紅暈,本想把手抽出來,卻不小心摸到一個小小的凸起,又聽少年似小貓一般輕哼,不由僵坐原地。

    有姝卻仿若無事,這只手捂暖了又換另一只手,且極其自覺地把凳子搬到離主子最近的位置,與他大腿貼著大腿坐好,這才低聲開口,“下回不走了,我得守著你。你不是得病,而是中了咒術。怪我做事不夠謹慎,竟把‘鬼醫’的名頭先行打出去,若傳入下咒者耳中,他們難免會有異動。”

    張貴嚇得魂飛魄散,哪里還有心思計較鬼醫輕薄自家主子的行為,恨不能給他跪下喊救命。

    郕王貼著少年平滑胸膛的掌心變得越來越guntang,哪里還有心思想別的,竟似一副八風不動的樣子。待少年攬住他肩膀,用哄孩子的口氣道了句“莫怕,有我在”才堪堪回神,問道,“憑你的能力,某說小小的滄州府,便是京城都難以容下。你若有心,大可以入宮面圣,混個國師當當,為何屈居我王府首醫之位?你想得到什么?”

    “我想得到你啊。”有姝是個直腸子,說話從來不拐彎抹角。

    郕王表情變得十分古怪,張貴已經瑟瑟發抖地跪下了。萬萬沒料到,鬼醫大人竟是這樣一個妖道,只因看上王爺美貌才會主動找上門來,若王爺不答應,他該不會用強的吧?王爺能反抗嗎?把二者的實力擺放在一起來看,張貴絕望的發現,自家主子竟成了案板上的魚rou,只能任由這妖道宰割。

    郕王也不把自己貼在少年胸口的手抽出來,繼續問道,“你喜歡我?”

    “那是當然。”有姝越發湊近了些,一面點頭一面眨著自己真誠的大眼睛。

    郕王不像張貴,把少年想得太齷齪,恰恰相反,對方的心思恐怕比任何人都要干凈直白。但問題是,他究竟喜歡自己哪點?總覺得他們之間的感情似乎來得太快了些,心里總有種握不住抓不牢的恐懼感。他這樣想著,也就這樣問了。

    有姝張口就答,“喜歡你器大活好啊。”話落才反應過來,連忙捂嘴。

    上一世他常常被孟長夜那個糙漢壓在床上擺弄,仿佛不知疲倦地詢問你喜不喜歡我,喜歡我哪點云云。有姝若是回答得太正經,或稍微慢那么一點,必定會被整治的很慘,久而久之便乖覺了,一問就連忙答道,“喜歡你器大活好,快入我。”孟長夜這才哈哈大笑,然后悶哼著宣泄出來。

    對于別人來說已是六百年過去,但對有姝而言僅是睡了一覺而已。面對同一張臉,同一道聲線,同一個靈魂,他并沒有辦法很快適應全新的相處模式,甫一聽見熟悉的問話,立刻甩出習慣性的答案。

    話音未落,房間里已安靜得落針可聞,張貴徹底放松了,心道原來鬼醫大人是下面那個,這就好,這就好。

    有姝看看爬起來拍打衣擺的太監,又看看眉梢高挑,眼含興味的主子,白嫩臉頰迅速染上紅暈,繼而頭頂和兩個耳朵孔開始冒煙。完了,沒臉見人了!他似被火燒一般,急忙去掏主子還放在懷里的手,卻被他不輕不重地捻了一下,差點癱軟在椅子上。

    “我說錯了!我喜歡……”他噙著淚珠,急切地想要解釋,卻被郕王啞聲打斷,“倒也沒說錯,我的確器大,但活兒好不好就得你親身體會。不如咱們挑個時間切磋切磋?”

    有姝耳垂已經紅得能滴出血來,連忙生硬地轉移話題,“那咒術會篡改你的命運,若要解開,必須得到下咒之人的心頭血,你有沒有線索?”

    郕王似笑非笑地看他半晌才緩緩搖頭,“沒有。我的兄弟們,朝臣們,宮妃們,甚至包括父皇,都有可能。”想對他下手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主子沒有頭緒,有姝卻已經鎖定一個目標,那就是十四皇子,當今圣上。他占了本該屬于主子的皇位,是最后的得利者,按理來說嫌疑最大。不過也不排除他背后有高人指點。這些日后可以再查,先把主子的心脈保住再說。

    這樣想著,有姝從褡褳里翻出一張赤紅的符紙,慢慢折疊成心形。郕王的雙手已經捂得夠熱,此刻正擺放在少年圓潤的肩頭,有一下沒一下的摩挲,仿若呵氣般在他充血的耳畔低語,“這符紙怎是紅色?看著有些詭異。”

    “這張符紙用我的心頭血、黃泉水、彼岸花汁混合而成的溶液浸泡過,自然會變成紅色。”有姝撓撓酥麻的耳朵。

    “你的心頭血?你取心頭血作何?”郕王不用想也知道取血的過程必定十分痛苦,手掌不由緊緊握住少年肩膀。

    “我的心頭血不同于常人,對于咒術形成的邪物具有莫大的吸引力。它聞見這股味道便會離開你的心臟,附著在這張符紙上。王爺,煩請你拉開衣襟,露出左胸。”有姝已疊好心形符紙,正兒八經地要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