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國師_分節閱讀_313
嬴政趕緊將徐福的手抓在了自己的掌心中。 徐福忍不住低聲道:“好。”算是應了華陽太后。 嬴政此時心底的感覺也格外的復雜。 他有了戀慕的人,本該是告訴自己的母親,但他的生母滿心只有她的情人,視兒子為無物。而徐福之上只有尉繚、姜游,也無父母長輩。雙方竟是都未曾有過這樣的體驗——被長輩叫到跟前來,送與祝福,還有囑咐。 一段感情,連長輩也認同的滋味,還是有點兒甜的。 嬴政抓緊了徐福的手背,低聲道:“再去請侍醫。” 徐福遲疑了一下,“……不若去請姜游師兄吧?” 嬴政看了他一眼,“嗯,寡人令人去尋。” 徐福忍不住道:“這幾日,便由我來盯著吧。” 若是換做他人,嬴政自然不會允,但是今日……他沉默一會兒,道:“寡人陪你便是。” 昌文君在一旁,硬生生成了個隱形人,面色好不扭曲!華陽太后,那是他楚國人…… 第193章 華陽太后這一病,便沒了個頭。 徐福倒是沒事兒便往她宮里走一趟,時刻都盯著華陽太后的身體變化。而嬴政政務繁忙,唯有忙完后才會抽空過來一瞧。 徐福隱約記得上輩子有句話是,“久病床前無孝子”,昌文君從前在華陽太后跟前倒是殷勤得很,如今卻是漸漸不肯來了。大約是他知道,自己已經不能指望從華陽太后身上得到什么了。 他不到華陽太后跟前去也就罷了,偏他還要說些酸話來刺徐福,“日日往太后跟前湊,想指望什么?還真拿自己當女人了……” 初時徐福不搭理他,是覺得在華陽太后的宮外,弄死昌文君實在不大好,但徐福向來也不愛忍,他沒興趣去當軟柿子。轉身出了宮殿,他就將侍從叫到了跟前,“把人拿下。” 昌文君呆住了,“……你、你做什么?” “昌文君在寢宮外吵鬧不已,華陽太后怒極,病情加重,這等不忠不孝之人,還不速速拿下?若是令華陽太后病情更重,誰能擔當得起?”徐福厲聲呵斥道。 宮中侍從本就大多聽從徐福的命令,此時聞言哪里還有不從的?他們可不管那是昌文君,在王宮中胡鬧的,管你是何人,一律拿下。 “你好大的膽子!你想干什么?你算什么東西?你便在秦王宮里這般囂張……” 徐福實在有些煩躁,昌文君那張臉在他眼中變得可憎了起來,“拖下去。” 侍從點頭,將昌文君的衣袍揪住,動作粗暴地拖了下去。 “小人!以色侍人的孌寵!竟敢如此待我……”昌文君口中罵罵咧咧。 昌文君口中的話還沒能說完,一股大力突然襲來,將他的頭都扇得偏到了一邊,嘴里的腥味兒一下子就彌漫開了,昌文君被扇得有點懵,他甩了甩頭,還沒等抬眼去打量,嬴政的聲音就響在了耳邊,“昌文君不慎摔下去了,口不能言,帶他回去好生休息。” 昌文君驀地渾身一冷,嘴巴開開合合,喉嚨間卻擠不出一句話來。 侍從將他拖到了宮外,推給他的下人,將嬴政的話轉述給了下人,下人們冷汗直流,忙將昌文君給帶回去了。 昌文君還當是過去,手握大權,背后又有所依仗,身前還有人頂著的時候嗎?如今昌平君已死,華陽太后病重,楚國走向衰弱,他手中的權利更是被削減得差不多了。昌文君還能在徐福面前占什么上風?且不說如今徐福也是駟車庶長,就算徐福什么也不是,那也輪不到他去中傷。 嬴政看著昌文君被拖走,然后才轉身回到了徐福的身邊。 趁著華陽太后清醒的時候,他們又進去見了一面。 “這段時日就不必來了……勿要過了病氣……”華陽太后絮叨幾句后便又睡著了。 嬴政抓著徐福的手,帶著他回了寢宮,等姜游抵達咸陽之后,便由姜游負責起了華陽太后的病情。徐福和嬴政也的確如華陽太后說的那樣,少再往她的寢宮去。 短短一段時日,徐福確實有些疲累了,他在寢宮中好好睡了幾覺,這才覺得一身疲憊都褪去了。 跟暮年老人在一起待得久了,徐福不可否認,情緒也會被帶得低落起來。 徐福回到寢宮之后,胡亥總往他跟前湊,一來二去,那點負面情緒自然就飛走了。 秦王政十七年,內史騰帶兵攻打韓國。 李信在離開咸陽之前,多次在王宮外盤桓,每每宮人都會報到徐福和嬴政的跟前來。徐福態度干脆,不會為李信挪動一步。嬴政的那點醋意自然也就一會兒的功夫便消了。 反正戰場兇險,嬴政也不愿在這一時與李信計較了。 李信很快帶了兵也往韓國而去。 徐福不由得擔心起了韓非,他們都知道這一天遲早會到來,那韓非呢?韓非知道嗎?他會不會還做著獻地便能保全韓國的夢? 為了避免又鬧出麻煩來,徐福坐了馬車出宮,親自往姚賈的府上走了一趟。 盡管韓非如今又再一次入了嬴政的眼,但姚賈對他的仇怨可還沒消呢,姚賈硬是將人留在了他的府上。嬴政覺得讓韓非吃一吃苦頭,用姚賈來治一治他,倒也不錯,便從未過問韓非的住處。 韓非就算是憋也只能給憋著住在姚賈的府上了。 徐福到的時候,姚府上的管家正背過身與一白衣男子說著些什么,“哎呀,不能如此……不能不能……” 白衣男子一聲不吭。 管家嘆了口氣,“不行,主子說了……不行。” 徐福身旁的內侍上前敲了敲門板,“韓子可在?” 白衣男子轉過身來,不是韓非是誰? 徐福見他眉頭緊皺,一副急得面色煞白的模樣,“……徐、徐庶長。” 管家也認出了徐福的身份,忙躬身見禮,又很自覺地退到了一邊去。 “韓子欲往何處去?”徐福出聲問道。 韓非有些緊張,他緊緊地抿住了唇,“去,去見,見王上。” “若是為韓國之事,我想不必了,王上不會見你。韓子要知道,選擇只有一次,錯了便再無回頭路了。有舍才有得,人不能貪心。”韓非又想要自己的抱負,又先想要那個拋棄他的國家。世上哪有這么好的事兒?兩樣都讓他占全。 韓非渾身一僵,面色更白,“……庶長,說,說得是。”他咬著牙轉過身,站在那里動也不動。 徐福知道韓非根本不會騙人,他既然頓下腳步,那便不會不知好歹了。 徐福松了一口氣。 好在韓非沒從前那樣一根筋了,這算是姚賈調教過后的結果? 徐福也并未上前安慰韓非。 攻打韓國已成事實,他又何必上前就這件事兒與韓非嘰歪下去呢,弄不好便成了在韓非的心上捅刀子。 “走吧。”徐福吩咐身旁的內侍。 管家忙上前道:“庶長這便走了?不多留上一會兒嗎?主子出門去了,一會兒工夫便回來了。” 徐福擺了擺手,抬腳正要往外走,就見姚賈進來了,手中還抓著藥。 ……給韓非的? 徐福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吃了這么久的藥了,竟是還沒好? “徐庶長。”姚賈沖著徐福一拜,呆愣過后臉上便揚起了笑容,“庶長今日怎的來了?” “瞧一瞧韓子。”徐福指了指他手中的藥,“如何?韓子的身體還未大好嗎?” 姚賈笑道:“這幾日韓子吃不下飯食,夜又不能入眠,臉色發白,身體虛弱,我只得親自去給他取藥了。” 姚賈會這般照顧韓非?徐福心中都覺得驚奇。 韓非聽見二人的交談聲,這才轉過身來,沖著姚賈怒目而視,但隨即又訕訕地收起了面上的表情。 徐福覺得這二人之間氣氛實在怪異得緊,但也不好追問什么,與姚賈閑聊幾句,夸贊一番他出使他國的功勞,直至姚賈面上笑容燦爛,徐福方才離去。 徐福平日里冷漠傲氣,誰都不會認為他是個會輕易口出夸贊之言的人,因而當他一臉淡然地夸贊姚賈時,便顯得倍加真誠,姚賈如何能不開心呢?將徐福送走的時候,姚賈的姿態都更殷勤了幾分。 回到王宮后,徐福繼續研究起了鄭有安留下來的東西。他翻動著手中的絹布,目光突然一滯。徐福看見了一個符號,旁人或許不能懂,但他能懂,上面寫著“①”。阿拉伯數字外面畫了個圈兒的一。他絕對沒有看錯! 有一,就有二,弄不好還能有個三。 徐福皺起了眉,將絹布翻來覆去又看了一遍,整塊絹布上就只有那個標記。 “怎么了?”嬴政的聲音突然在背后響起。 徐福差點摔了手里的絹布。 “怎么走路沒有聲音?”徐福頭也不抬地冷聲抱怨了一句。 嬴政的大掌貼在徐福光滑的脖頸處,“是你瞧得太入神了,宮人喚你你都沒能聽見。” 徐福抬手拍開他的大掌,指著絹布道:“我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嬴政面色一肅,“何處不對勁?” 徐福見他面色嚴肅,忙出聲道:“……也不算是大事,我只是發現,鄭有安留下的絹布,或許不止這一塊。” 嬴政面上的神色一松,“怎么突然發現了這一點?” “是……”徐福說到一半又不得不打住了,他怎么給嬴政解釋阿拉伯數字?到如今他都還未曾和嬴政說起過,究竟為何鄭有安留下的簡體字,他能看得清楚明白。 嬴政注意到徐福戛然而止的聲音,眸光閃了閃,自覺地挪開了話題,道:“今日可休息好了?寡人帶你出宮去。” 嬴政越是這般體貼,徐福就越發不是滋味,頗有點自己不知好歹的感覺。 “……嗯,休息好了。”徐福站起身來,有點忍不住想要攀住嬴政的袖子。只有抓在手中,他才覺得心往回落了落。 嬴政攬著徐福跨出殿門,二人上了馬車,朝著宮外而去。 等到了地方,徐福便知道嬴政是帶他來瞧什么的了。 “墨家后人在此處呆了已經幾月了,他們制出的東西,寡人已經準備用到軍隊之中了,李信離開咸陽時,便帶走了一些。”嬴政在徐福的耳旁低聲道。 跟前的守衛打開了眼前的大門,一股熱氣撲面而來。 他們跨進大門,行過走廊,便能聽見“叮叮當當”的聲音。 這是徐福頭一次見到這么多的兵器成品,比起當初熊義的規模,不知大了多少。長短兵器,彈丸,弩箭……甚至是到了應有盡有的地步。不過有些跨時代出現的武器,因為缺乏不斷實踐改進,甚至是缺乏原料,造出來后和后世的始終還有一些差異。 再往前走上幾步,徐福就見到了連發弩。 這是經過強化后的連發弩,射程、范圍都得到了強化,它對臂力遠不如強弩來得高,但同樣的,它的殺傷力就不如強弩了。 “李信帶走了它。”嬴政在一旁道。 徐福伸手想要摸連發弩,被人“啪”地拍開了,徐福膚白,手背上登時就紅了一片,嬴政的臉色沉了下來,看向那人,“你做什么?” 那人縮了縮手,訥訥道:“……我,我就是,就是擔心不小心傷著他了。” 徐福收回手,看向了那人。那人穿著灰撲撲的衣裳,身上的衣裳極為簡樸,連袖袍都沒有,不過他這打扮倒是方便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