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
怎么讓謝晟不成為暴君,這個問題對阮南依來說,暫時無解。謝晟性情大變的原因,她想要知道,但是無從下手。 思及此處,阮南依輕輕嘆了一口氣,感覺手里的桂花糕都不香了。 蘇玉虎趴在桌子上,跟著阮南依嘆了一口氣:“你怎么還是愁眉苦臉,因為謝世子太忙了嗎,沒時間陪你。我也好想有你這種幸福的煩惱啊!可惜所有男子,所有!都對我敬,而,遠,之。” 說到最后,蘇玉虎咬牙切齒。 這著實把阮南依驚了。 她非常欣賞和喜歡蘇玉虎這樣的女孩子,英姿颯爽。阮南依還記得,那天去云顯寺欺祈福,蘇玉□□在馬上的樣子。雖然她年歲稍輕,但已經有了將帥之氣,阮南依被她狠狠震懾到。阮南依斟酌著開口:“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蘇玉虎一拍桌子,茶盞跟著晃了晃。 “你等著。”說著,蘇玉虎站起身,走向不遠處。 春闈已到,眾多才子從各州來到京都,往日更繁華的京都更熱鬧了許多,其中以諸子樓最甚。這里一片建筑,建立在水畔。最中央是諸子書閣,猶如眾星捧月一般。曾有一句戲言,天下藏書,九成可在諸子樓中尋得。 九成是夸張,沒有那么多,不過這里確實是天下才子心中向往的地方。 進入諸子樓也是憑才需,蘇玉虎進不去,于是把阮南依拉了過來。她們挑了一個清凈的地方,位置較高,能看到水邊。 大多數才子也在那里。 水邊有一個石碑,上面一位書法大家的字。金鉤鐵畫,氣象萬千,許多才子都在瞻仰,不時發處驚嘆的聲音,看起來如醉如癡。 也有一部分人,用心有所感作為緣由,即興賦詩一首,博來一些喝彩的聲音。他們這么做,也是有原因。傳言一個窮苦書生,不幸落榜,臨走之前,來到諸子樓水邊,看著水邊石碑,心想著自己不如一頭撞死在上面。于是他盯著石碑看了看,想找一個美麗的角度,可是看著看著,書生一拍大腿,心說這字真是太好看了!看著看著,如癡如醉,賦詩一首。可他還是苦悶,心中難掩哀傷,說著說著哭了起來。正哭著,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你文采不錯,我很欣賞你,要不要來我這謀個閑缺。書生說不要,他要尋死。貴人說,你都要死了,不要自己的命了,那我要吧,你跟我走。書生遲疑,貴人又說,你死在這里,遠離家鄉,連個收尸的人都沒有,你跟我一段時間,我給你一個上好的棺材。書生想了想,說行,但是他不要棺材,上好棺材的錢折給他,他想給一個人。貴人笑了,說好。后來這個書生沒死,成為一代良相,名震四海。 這只是一個故事,所謂的良相,也只是這兩個字而已,根本找不到出處,阮南依也只是當作故事來聽。 蘇玉虎已經下樓,來到石碑旁。才子們看到蘇玉虎,其實有些意動。蘇玉虎明眸皓齒,生的好看,衣著也富貴,看起來非尋常人家,才子們有意過來攀談,想要結識,更有甚者,來到蘇玉虎身邊,意圖揩油。阮南依神色稍冷,揮手準備讓人過去。這個時候她看見蘇玉虎一個過肩摔,將那個猥瑣男摔在地上,隨后她自報家門,問他們可還愿意和她說話。阮南依眼睜睜看見,所有人齊齊后退了一步,笑容尷尬。 蘇玉虎回頭,朝樓上的阮南依看了一眼,哀怨極了。 她也不理這些人,扭頭跑上樓,撲入阮南依的懷里,抱怨道:“你看到了沒?嗚嗚嗚,他們都這樣!” “你不知道,都傳開了,說將軍家有個女兒,性情極為潑辣,武功高強,最近她似乎在物色自己丈夫的人選,鄙人勸諸君看到,一定要離遠一些,這樣的女子娶回家,那簡直是一場災難,愧對列祖列宗,子孫不孝!” 說著說著,蘇玉虎哭了起來,阮南依連忙哄著。 “最喜歡你了,他們有眼無珠!“阮南依說著,“這些人,假裝風流,在這里試圖投機取巧,附庸風雅,還做出下流的事情。簡直……”阮南依咬牙,“與垃圾有什么區別。你不需要這些人的喜歡,他們不配。我們將軍之女,豈是這些人能配上?他們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歪瓜裂棗!” 阮南依在蘇玉虎的角度,真是越說越氣,看下面這些人,全都不順眼起來。 蘇玉虎哭著哭著笑了起來,抱著阮南依的腰:“聽你說話真好,你再多說一些。” 阮南依又說:“什么時候‘武功高強’是對一個人的貶低了?堂堂三尺男兒,竟還不如一個女子,也不知道他怎么有臉說出這句話來。” 蘇玉虎露出驚喜的神色:“對啊,武功高強是夸我。” 蘇玉虎又重新開心起來。 “話也不能這么說。”一人掀開珠簾,搖著折扇走了過來。 對方桃花眼中盛滿了笑意,風度翩翩,看起來是一位絕佳的公子哥。 蘇玉虎氣惱:“這與你什么關系,你想替那些人說話嗎?” 商琦行合住扇子,沖阮南依和蘇玉虎兩人作了一個揖,自我介紹:“商琦行,見過大將軍之女。世子妃,別來無恙。” 蘇玉虎有些驚訝:“你們見過?” 阮南依:“云顯寺一面之緣。” 蘇玉虎眼珠滴溜溜轉,目光在阮南依和商琦行之間,忽然問出一個問題:“阮jiejie身邊有玄龍衛,你怎么能靠近?” 別的方面蘇玉虎不擅長,認個偽裝的護衛還是沒有問題。她一下問到了點子上,兩人都是一滯。 商琦行搖著扇子笑起來:“其實我受人所托,看顧阮小姐。”他擠眉弄眼,揚起了語調,“這里青年才俊多,小人也有,某人不放心,托在下來。” 他沒點名道姓,都知道他在說誰。阮南依拿不準他話中真假,只是禮貌地笑了一下,沒承認,也沒有否認。 蘇玉虎喃喃:“原來是謝世子托你過來,那你也算是朋友?可是你剛才說的話我還是不爽,你為什么說‘話也不能這么說’。” 商琦行撿個椅子,自顧自坐了下來,話是給蘇玉虎解釋,卻在看著阮南依說:“兩位姑娘看他們尤為可恨,其實他們也許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你們一定聽過‘寒門學子’這四個字,出身寒門,注定他們有力所不能及之處,也許并非他們不想彎弓,不想舞劍,只是他們還需要為生計奔波。” “拼了命讀書,是聽人講了太多故事,一朝封侯拜相,名揚天下。一種無形的限制,注定他們有些東西看不到,也想不到,并非他們本意。這么看起來,其實也很可憐,對不對?” 蘇玉虎完全被商琦行繞懵了,什么看不到想不到非本意,她只感受到了惡意。 商琦行的話于她而言,簡直更加討厭了。阮南依注意著她的情況,摸摸蘇玉虎的手安撫,她轉頭問商琦行:“希望我體諒包容別人嗎?” 商琦行笑了:“也不盡然。” “你也用了也許兩個字,性本善還是性本惡,你也沒有辦法判斷。無形的惡意無處不在,你和我都看見過。以德報怨,聽起來太過美好,很多東西都是在自己身上,才知道到底多么疼。商公子,當你有切膚之痛的時候,你也能淡然地說出這句話嗎?” 商琦行感嘆,回想著什么:“怎么說,只是我沒那么生氣罷了,覺得這件事情還好啊,我還可以接受。也許與我的師父有關,他老人家是一位很好的人,所以教地我很好。” 他哎呀一聲,笑著道:“好像又變回性本善還是性本惡的問題了。” 商琦行轉眸看向蘇玉虎,忽然轉了話鋒,誠懇道:“但是背后這么說可愛的女孩子,的確是他們不對。” 蘇玉虎不知道說什么,懵逼地看著他們,最后說一句:“你脾氣真好。” 然后她抱住阮南依:“我還是喜歡阮jiejie的性子。” 商琦行似乎很傷心,還委屈:“這么被討厭了嗎?” 話題就此岔開,阮南依和商琦行也沒有多說什么。諸子樓下方忽然有了喧鬧,蘇玉虎往窗邊探頭:“這是發生什么事情了?” 商琦行隨口答:“估計某位皇子來了吧。我記得太子、三皇子、四皇子都喜歡來諸子樓。” 阮南依點頭,也隨口說:“還好商公子記得,都不用我差人下去看看了。” 幾乎是瞬間,商琦行冷汗都下來了:“商某失言,剛才與世子妃相談甚歡,覺得是同道中人,一時有些放松。” 阮南依冷哼了一聲,并未作答。 商琦行這個說話方式,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反正很商琦行,那日在云顯寺,他也是這個樣子,無意中說漏了話。 不過商琦行既然說是哪位皇子來了,那必然是。他看著笑嘻嘻不務正業,可阮南依覺得,這個人最后從謝晟身邊全身而退,必然沒看著這么白。 畢竟謝晟身邊的人死的死,殘的殘,譬如她自己。商琦行能活下來,沒點東西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