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郎周郎[三國]_分節閱讀_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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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越初至宣城時,兵馬長驅直入,直接殺到了孫權面前。虧有周泰全力救持,護孫權逃出危境。原想趁其駐營造飯時突圍,不想卻正趕上周瑜見他們沖殺出來,提前引兵突襲。 山越前要攔著孫權,后又要阻住周瑜,前后受敵,陣腳一亂,反倒是將他和孫權沖散了。正殺紅了眼的時候他猛見李睦墜馬扯出“孫”字大旗,加上李睦的年紀身材都和孫權差不多,天色漸黑,只見一把馬尾高高束起,匆忙間一瞥像極了束著發冠的樣子,千軍萬馬,刀光槍影,倉促之間,竟將她錯認為孫權,一把把她扔上馬背,要她先行逃離。 哪知轉頭竟又聽到孫權的呼救,這才知道救錯了人。 然而就是這么一錯,耽擱得晚了一步,孫權背上中了一刀,受傷昏迷。亂軍之中,他攜了一人,更是唯有靠馬力才能有望沖出去。想到方才馱著李睦的馬,于是又追上來要把李睦再扔下去換上孫權,恰好看到周瑜槍殺快馬。周泰阻攔不及,想到失了坐騎,惱怒之下,才不管對方是哪個陣營里的,迎面便是那驚若奔雷的一拳。 這兩人都有獨闖萬軍之勇,交起手來,在亂軍之中硬生生掃出一小圈空檔來,這乍一停手,原被擋在外面的山越兵便仿佛松了閘的洪水般又涌上來。 刀光閃閃,忽的一個縮著肩脖子,滿臉亂糟糟大胡子的漢子大叫著舉刀沖到李睦面前。李睦的思緒還停留在半身披血的周泰身上,等她反應過來,對方的刀已經到了頭頂。而她兩手空空,周瑜的長劍方才已經被她擲出去了。 來不及驚叫,身體率先于思維作出應急反應。李睦不退反進,一步上前抽出周泰腰間的佩劍,橫在頭臉前一格。刀劍相交,刺耳的金屬摩擦聲令人牙根發酸。 盡管擋過一擊,比起這些高大粗豪的壯漢,李睦到底還是力氣不濟被逼得往后退了一步。 那山越大漢持刀的手連帶著刀柄一起重重磕在李睦手腕上。腕骨上傳來的劇痛瞬間刺激得李睦忽然意識到自己方才做了些什么。 眼前刀鋒劍刃,寒光刺目,碧血淋漓,腥氣撲面,來自一千年后法制社會的靈魂從未如此近距離地和鮮血殺戮面對面,李睦于這一瞬間忽然醒悟過來她周身的尸山血海并非加了后期制作的特效電影,也不是史書上事不關己的寥寥數字,這是真真實實一條條鮮活的生命。 一時之間,仿佛被人縊住咽喉,恐懼蓋過了一切理智,山呼海嘯一般將她吞沒。李睦手一縮,再也撐不住劍,長劍脫手飛出的一剎那,若非周瑜將她往后一扯,從上而下的刀鋒險險自她頭皮上掠過,削去一片長發。 束起來的馬尾被一刀割斷,斷發飛散,周泰反手一拳將那人打飛出去,換了手把手臂下攜著的人放到周瑜肩上,大喊:“你先帶權公子走!” 周瑜微一遲疑,一把將李睦撈起來往馬背上一放,再接過滿身是血的真孫權,槍頭調轉,將周泰也護于他的槍影之下:“跟我沖出去!” ☆、第四十五章 不得不承認,人數不多的陷陣營,戰斗力卻太過瘋狂。仿若一把長不過手掌,卻鋒利無比的手術刀,無論進退,都如同剖開血rou胸膛般輕而易舉地將數千人的合圍撕開一條血淋淋的口子,兵鋒所指之處,勢同披靡。 直到第二天清晨,山越兵潰難收,匆匆四散而走,李睦他們才算是真正能歇一口氣。 一夜拼殺,跑到幾乎斷氣,李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過來的。虧得太史慈對妹子從小的教導,她不記得那些武藝招式,可數不清多少次刀劍臨身,槍矛如林,這習武的底子便成了身體的本能,或避或擋,總能引著她在刀劍下及時應變。 然而,饒是如此,手臂上,肩膀上,還是接連添了好幾處火辣辣,一抽一抽的痛,多半是她看到一個個兇悍生猛的壯漢在面前變成一具具面目猙獰的尸體時臨陣生怯,反應不及所致。 山溪汩汩,晨霧繚繞。宣城外沒有高山峽谷,唯有數條清冽的溪水,流過叢叢灌木疏林,青枝搖曳,沙沙作響。 沒有軍帳,沒有營柵,周瑜在一背山依水的平地下令陷陣營就地休整,設下簡單的尖樁鹿角,便有條不紊地開始清點傷亡,輪流休息,處理傷患,輪流沿著幾處高地布防巡守。 原宣城的三百守軍,除之前冒死沖出去報訊求援的之外,幾乎全軍覆沒。周泰廝殺至脫力,滿身披血,也不知受了多少處傷。而孫權背后中了一刀,皮開rou綻,深可及骨,一直昏迷未醒。 所有人都忙碌而有序,李睦倒反而無事可做了。 隨隊一路狂奔時全仗著一鼓作氣,唯恐跟不上落在后面。此時停下來,她才發覺渾身上下,仿佛骨架子都要散開來一般,只想立刻仰面躺倒,再也不要動彈。可臉上身上,衣上發上,還沾滿了鮮血,一夜的時間,血液凝固,變成了一塊塊黑紅色的暗漬,然后又重新被血浸透,有旁人的,也有她自己的,將衣衫和皮rou黏成一團,稍稍一動,就牽扯著這里或者那里的傷處,又是一片疼。 四面望一望,尋了一處掩在疏林之中的小溪,一步一挪,慢慢走過去。 清澈見底的溪水將少女的眉眼映得清清楚楚,眉色疏淡,卻是有峰有棱,長入發鬢,鼻梁生折,仿佛天生就是為了架上一副大黑框眼鏡,掩住大半張瘦削清秀的臉頰。 若再加上一層齊眉劉海,這分明就是她十五年前的模樣! 到這亂世已有數月,李睦早就不是第一次見到自己仿佛返老還童,年歲倒流般的容貌,卻還是不太能適應。摸了摸臉頰下巴,再抿一抿唇,水中人也跟著唇角微翹,似笑非笑,稚嫩的眉梢眼角,熟悉又陌生。 李睦掬了一把水洗去臉上的血漬,看著水中一圈圈漣漪輕暈淺蕩,血污攪渾了一方清水,前一晚的記憶仿佛也隨著這在水里絲絲飄散開來的血跡般突然不受控制地浮現出來,那一場血淋淋的殺戮好似電影回放一般,一幀一幀地在她腦海中重現出來。 她肩膀上有一處刀口,看著最長,但只刮破了點皮。是之前長劍脫手時姿勢不對,劍尖沖下,沒刺著敵人,反傷了自己。而左手掌心的槍傷和小臂上的一刀卻是她被死在他面前的兵士噴濺了一臉血后嚇得來不及避退緊接著迎面而來的刀槍,只得舉手擋住臉面所致,反要深得多。 而再后來…… 她已經記不得自己是什么時候手里多了一把刀的,但刀鋒刺入人身體血rou中的阻滯感,以及刀刃砍上堅硬的骨頭,拖曳時的摩擦感,卻是清晰細致得就好像這溪水里的人影,毫厘畢現。 沉重的環首刀,她要雙手交握才能揮起來,然而一旦舉起,刀下就帶起一股仿佛再也不受控制的慣性,每一刀下去,鮮血噴薄,肢體斷飛,rou成泥,命似塵。 在那一刻,什么萬物之靈,什么法制社會,李睦統統都想不到,也統統都不能想。眼前黑的是夜幕,紅的是鮮血,天地之間好像就只剩下兩種顏色,原始的求生本能被完全激發出來,人也是一種野獸,在最原始的殺戮中如瘋如狂,嚎呼慘叫,竟可以聽得……習慣了。 她……原來也會殺人…… 冰冷的溪水浸透手掌,刺得掌心的傷口一抽一抽地疼,李睦看著自己白皙纖細的手,整個人沒來由地發冷。 她可以神經大條地把戰場當做電影的場景冷眼旁觀而毫無懼色,也可以在生死城破之際發狠要人同城而殉,可昨夜的一場廝殺,卻是真真切切,讓她看到何為人命如草芥,一張張就在她面前倒下去的臉五官模糊,只有或驚恐,或兇狠的表情,迸出一片一片接天連地般的血色,仿佛厚厚地蒙住她的眼,在陽光的反射下,清透的溪水就像是環首刀寒光凌厲的刀刃,殺氣沖天。 忽然,手臂猛地被人一扯,一股力道將李睦整個人從水邊扯起來,有人在耳邊反復叫她:“阿睦……阿睦……” 小臂的刀口被人一把按住,鉆心的劇痛令李睦“啊”的痛叫一聲,一下子醒過神來。 只見眼前一張灰撲撲,臟兮兮的面孔湊到近處,嚇得她緊接著又發出一聲驚叫,掙不開手,便瞅著空用力一跺腳。 盡管歷經千年,盡管腳上穿得并不是高跟鞋,這在上下班高峰擁擠的公交線上身經百戰,自學成才而練出來的防狼絕招還是成功地換來一聲悶哼。 “周瑜?”這一回,李睦聽得清楚,這聲音分明就是周瑜,可卻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驚疑不定地向他看了又看,一邊看,一邊又慢慢往后退了半步。 她印象當中的周瑜,青衫白袍,即使重傷難支,半身披血,也自有一股鎮定如山的氣度。可眼前的這個人,不說身上的衣衫又是塵又是土,根本就看不出原來是什么顏色的,就連臉上都是烏黑黑的東一道,西一劃,發鬢凌亂,就好像是從哪個土堆里鉆出來的一樣,瞪著一雙仿佛要吃人一樣的眸子,什么豐神俊朗,絕世風華,儀容似瑾,風姿如玉,李睦一樣都沒看出來。 少年從軍,周瑜早已習慣了以少敵多,連夜苦戰,莫說只是不成氣候的山越烏合,當日隨孫策東渡時,僅三千余人,添灶增旗,號五千,被笮融七萬大軍斷于江口,來回突殺,整整一個月,幾乎日日殺到力盡,時時戰鼓不息,盡斬五萬敵軍,只覺暢快淋漓,豪情沖天,何曾如此狼狽過! 天知道昨夜他聽到身后戰馬急嘶,再回頭時不見了李睦時是何等心境! 那一個瞬間,他腦中俱是李睦應他一路跟著他往前沖時的模樣,然她墜落馬背,他卻仍在向前急馳,一停一進之間,在亂哄哄的戰陣里極有可能就是生死之別。出發前顧及她冒認孫權之名,若如此兩人共乘一騎,于孫權他日在軍中立威極為不妥。那時已不知是悔是急,頓馬徘徊時,橫槍急掃,周瑜幾乎咬斷了牙。 然好不容易找到了這小女子,一口氣還沒松下來,她居然又硬吼周泰。 周泰在孫策離開壽春之后投軍其麾下,其時他剛收到孫策東渡的消息日夜兼程趕往歷陽與孫策匯合,然而待他到了歷陽,周泰以為先鋒往吳郡而去,之后他和孫策一同大破笮融,一直沒機會結識這名九江名將。 但周泰之勇,與他同郡的蔣欽卻是一直提起。其勇在于他敢時時豁了性命,哪怕用自己一條命換劈砍敵人一刀,如瘋如狂,勢不可擋。 當時李睦與他相距只有半步的距離,要是周泰殺紅了眼發了瘋,一拳之下縱使周瑜能一下插進他的心口,也救不下她來! 不想這個令他心急如焚,狼狽到了極點的小女子一認出他來,頭一句話卻是脫口而出:“孫權傷得怎樣?” “孫權?你倒還知道你不是孫權!” 周瑜方才遠遠見她神色驚懼不安,一身血漬,發鬢散亂,隱約如同在下邳的第一晚,沉陷噩夢時離魂一般的模樣。他心中一緊,匆匆交代高順繼續安排四處巡防,急急忙忙沖到水邊將她扯起來,卻立刻被李睦這懵懵懂懂的神情激得心頭火起。 “我說沖陣急馳,切不可立時勒馬時,你可曾應我?我說你只需跟著我往前沖,旁的一概不要理會時,你可曾點頭?”周瑜臉色鐵青,胸膛起伏,顯然是氣得狠了,將昨夜的惶然,以及被高順激出來的怒氣一并爆發出來,“與我定諾時就是君子一言,而你卻言而無信,應而不為,不度德,不量力,你還真將自己當作孫權了不成!” 李睦此時已經徹底回過神來,看著眼前風度全無,橫眉立目,就差沒連頭發也直立起來的周瑜,微微蹙眉,張口欲言,卻生生沒有半句話插得進去,只能悻悻地摸了摸鼻梁。 臨危勒馬,就跟開車時突然遇到爆胎一樣,人的第一反應肯定是急踩剎車。就算頭腦知道不對,哪怕駕考交規已經背過無數遍,但人的第一反應根本無法控制。 當時周泰橫沖直撞,往她這里直撞過來,只在眨眼之間,她根本來不及過腦,一切全憑本能的反應,能記得攀扯繩索,腰腿用力不被直接掀翻拋出去,已經不容易了。 “縱然之前有些軍情我有所隱瞞,但我又何曾真正背諾無信過!我已許你只要到了皖城,便不用再冒認孫權,你還要如何?就算子義非我尋到,不曾得我救護,總也算是無傷無患。他隨伯符征戰,自有軍功論賞,難道還要你一個小女子為兄掙功么!” “周公瑾!”這話說得怎么聽怎么不對,李睦唇角一抿,臉色沉下來,甩開他的手,往后退了兩步,“我何曾說過你背諾無信?我給你的不過是一方印記,真正的玉璽仍還在壽春,袁術尋不著,你卻也拿不到。帶我逃離壽春,替我四處尋兄,應我東渡長江,已是我欠你的,只待他日拿了玉璽來還。而我冒認孫權,乃是許多人都親眼所見,親耳所聞,昨夜的情勢如此,我若不叫破周泰,他不知我冒認孫權,只需再拖片刻,高順從后趕上來,或有其他人圍攏為你助陣,他手上一個孫權,面前又一個孫權,宣城之軍認一個,陷陣營又認一個,你又準備如何向他解釋?到時候兩個孫權,軍中慌亂嘩變,軍心不穩,你又如何再往皖城而戰?又如何向孫策交代?” 李睦也動了火氣。 什么小女子為兄掙功!她還不知兄長就是太史慈之時,冒認孫權,勸降祖郎,跟著他一路打進下邳,這軍功又是掙給誰的! 什么氣度恢宏,什么溫和儒雅,簡直就是不識好歹! “此事不需你,我自與伯符去說……”周瑜素來與人交往都極有氣度,縱有生死之急,也從未如此失態過。看著李睦梗著脖子,挑著眉毛沖他瞪眼,他也意識到自己說過了火。皺起眉,深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強自要定下心緒來。然而再怎么強壓心火,那一股未消的余悸總令人心底不穩,連牙根都是一陣酸澀難消,語氣自然也還是生硬得很。 “說什么?說我是女扮男裝,就算冒認孫家子弟也充不了孫權的地位,更不會動搖他在軍中的威望?還是說你我自壽春起便一路同行,朝夕相處,幾經生死?”李睦忽地冷笑著挑一挑眉峰,聲音也高了起來,“然后再由孫策贊一句千里結緣,恩義為媒,將我許為你周家之婦,順勢傳一段千古佳話,英雄風流?” 滿腔的怒氣仿佛被那眉梢輕輕一挑堵在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