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
“田翠翠倒是聰明,請你來幫她買化肥,一定能買到最適合的。”對莊稼來說, 化肥特別重要, 不過化肥是分很多種類的, 不同土地不同時期要用不同的化肥, 選對化肥是很關鍵。田翠翠雖然一直在農村長大, 可未必十分清楚,鄭峰才是真正懂得的人。 鄭峰點了點頭, “她初中畢業,有文化,特別能接受科學道理,我建議買拖拉機耕種,大家都不以為然,只有她聽了立即貸款買了。還有化肥農藥,她也肯聽我的意見……” “你們正說我呢?”田翠翠提著一大包東西走過來笑著問。 “鄭峰在夸你,說你有文化,懂科學。”魯盼兒笑著接過那包東西放在車斗里。 田翠翠系上頭巾,先用搖把將手扶拖拉機啟動,然后才開著車上路,在突突突的聲音中,她大聲笑著,“張縣長帶我們修水渠時就一直說,用科學的方法事半功倍,當時我就記在了心里。前些時候聽鄭干事講的科學道理,立即就下決心貸款買拖拉機。告訴你們,只春耕這些天,我掙回的錢就夠還貸款的了!” “田翠翠,以后有了聯合播種機、收割機,你也要帶頭買!”鄭峰說起農業生產話就多了,“我們紅旗公社這一帶很適合機械化耕種……” 在隆隆震耳的拖拉機聲中,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科學種田,魯盼兒發現自己根本插不上話。 鄭峰到了公社下車之后,魯盼兒便笑問田翠翠,“你們關系很好呀?”田翠翠與自己同歲,在農村這個年紀的女子多半都結婚生孩子了,她卻一直不找對象。但是剛剛的情形,似乎有點與平常不一樣呢。 田翠翠不瞞魯盼兒,“我是看上他了,想嫁給他!” “你眼光不錯,鄭峰人很好。”不過,“鄭峰怎么想?” “他還什么也不知道呢。” “我們是高中同學,關系還不錯,不如我跟他提一下?” “不用,我這么優秀,鄭峰一定會同意。現在最重要的是他mama,”田翠翠胸有成竹,“只要他mama同意了,我們就能結婚。” “他mama?” “對,他mama覺得兒子是個大學生,一直想讓他娶女干部,不過我會讓她明白我不比女干部差。” “你怎么知道的?” “我已經找媒婆去他家探聽過了。” “你真勇敢,田翠翠。” “過去我不找對象是因為沒有遇到合適的人,現在好不容易碰到了,當然不能放過!” 陽光明媚,輕風吹拂,拖拉機行駛在大路上,兩邊的農田已經長出了青青的禾苗,兩個人一同笑了起來。 忽然田翠翠停了車,招呼正在趕路的人,“劉叔,上車吧。” “是翠翠呀,”劉叔說著跳了上來,掀起衣襟擦擦汗,“坐車上可真好,不光省勁兒,還能吹著風,真涼快——我可就借光了。” “這算什么,順路而已。” 沒一會兒,田翠翠又看到了一個社員,也停車接了上來。她做生意這么久,人頭特別熟,紅旗公社的人,就沒有不認識的。 大家在車上閑聊,劉叔突然指著前面走路的人,“那個好像是你們八隊的萬紅英?” “對,就是她。”田翠翠說著,卻停也沒停,直接從萬紅英身邊超了過去。 紅英聽到拖拉機聲也下意識地轉過頭,看到了坐在拖拉機上的田翠翠和魯盼兒,馬上又重新扭了回去,低頭走路。 “只要我遇到公社的社員們都會請大家搭車,只有萬家人除外!”田翠翠鄭重地聲明。 都是一個公社的,萬家與田翠翠的矛盾大家都知道,劉叔就趕緊笑著說:“我不是讓你接她上車,就是看到了提一句。” 魯盼兒坐在拖拉機的拖斗里,看著被拖拉機甩得越來越遠的萬紅英也沒有一點同情之意。昔日的同學早把過去的那點情誼都磨光了,自己和田翠翠一樣,不想與她再有任何來往。 回家之后,魯盼兒便打算去北京。 這一次與寒假小住一個月不一樣,她準備留在那邊,因此要打算的事情特別多。 家里的田要請人幫忙,吳九爺應該愿意的,他家人多,不愁干活兒;縫紉機、碼邊機、唱片機、收音機這些物件都是日常用的,要帶過去;剩下的糧食也要辦托運;房子鑰匙放在宋春妮那里一把,請她定期過來放放風…… 當然,還要先給楊瑾寫一封信,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他,讓他不要因為自己不能參加高考而難過。 魯盼兒心里想著事兒,吃過晚飯到廚房里燒了熱水,給兩個孩子洗了澡,看著他們在炕上玩,“過幾天我們就去找你們爸爸去了。” 梓嫣正在炕上爬來爬去,聽了mama說話便抬起頭向她一笑,梓恒放下手中的小人書問:“mama,我們要去北京了嗎?” “是啊,過些天mama就帶你們去北京。” “太好了!”梓恒笑著拍拍,突然站了起來,“爸爸,爸爸!” 魯盼兒一扭頭,就見楊瑾幾大步走進屋,將撲過來的梓恒接在懷里,“是爸爸回來了。”又抱起爬過來的梓嫣,“又長大了不少。” “你怎么回來了?”魯盼兒簡直不敢相信,接著她又看到了張縣長、劉主任、王曉霞,還有幾個不認識的人走了進來。 “這是我妻子和兩個孩子。”楊瑾笑著向大家說,又給魯盼兒介紹,“我們學校的紀教授,這是博物館的吳老師……我們正在做一個古代城墻的課題,特別到襄平縣來考察,順便來附近尋找古代的堡城遺跡,今天大家就住在我們家了。” 魯盼兒笑著與師兄、劉北招呼,又與紀教授、吳老師等人握手,“歡迎你們來!趕緊坐吧。”又轉頭問楊瑾,“大家吃晚飯了嗎?” “我們在襄平縣吃過飯才過來的。”張縣長笑著把梓恒、梓嫣接到懷里,一人親了一下,“伯伯最想的就是你們!” 已經傍晚,魯盼兒給兩個孩子都換上了棉布睡衣睡褲,穿著又舒服又不怕夜里著涼——她一向愛打扮孩子,就是家常衣服也很用心,樣式簡單又合體,梓恒穿的是淺藍色,梓嫣的是淺粉碎花,漂亮的衣服將兩個孩子愈發顯得粉妝玉琢。 大家都喜歡不已,圍著兩個孩子轉,紀教授從張縣長手中接過梓嫣,左看右看,“很像于教授呢。”楊瑾的母親姓于,他們原本都熟識的。 張縣長點點頭,“那是自然的。” 紀教授比張縣長年長,可在楊教授和于教授面前也是后輩,想想當年的情形,“他們要是看到這一對孩子,還不知怎么高興呢。” 張縣長不由得感慨,“不想十幾年之后,楊瑾能重新考回燕京大學,跟著你做課題。” “楊瑾家學淵源,又得到你的指導,學問早已經達到研究生水平了,現在正是我最得力的助手。我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除了抓緊做研究,更重要的是培養年輕人,爭取把失去的十年搶回來……” 楊瑾和魯盼兒泡了茶送進來,就聽紀教授正向張縣長說:“春煊,多虧了你,保住了襄平縣的古城墻,現在全國有完整城墻的沒有幾處了。” “我雖然盡了力,但也有種種幸運的因素,”張縣長笑了,“襄平古城很值得研究,老紀,謝謝你帶隊到我們家鄉來做研究,我們一定全力配合!” “若是沒有你和楊瑾發表的文章,我哪里能知道這里還有一座古城呢,所以我也要謝謝你!” “我們就別你謝我,我謝你的了。”張縣長揮了揮手,“襄平是古代軍事要地,在襄平城外還有十幾處拱衛的堡城,前幾年我四處走訪,到是查到了幾處遺跡,只可惜這附近卻沒有什么發現。按你帶來的文獻記載,如今我們所在的紅旗九隊附近,先前也曾經有一座堡城。” “那年挖水渠時,我們曾發現了一座磚石建筑的地基,還找到了四罐銅錢,按銅錢上的年號的分析,與文獻記載建堡城的時間基本一致。”楊瑾笑著接話,“這可以算是一條線索。” “還有一條線索就是這一帶先前名為平安堡鎮,正與文獻記載的平安堡同名。”王曉霞笑著補充。 魯盼兒竟沒聽過平安堡鎮的名稱,更沒想到自己的家鄉居然還有古跡,一時聽得入迷,忽見梓嫣在自己懷里睡了方才覺出很晚了,看看手表便悄悄推楊瑾,“是不是應該招呼大家休息了?” 楊瑾看看時間,啞然一笑,“我們一說起課題就是這樣。”趕緊起身催紀教授等人,“您身體不好,不能總是熬夜。” 第161章 入鄉隨俗 家里來了這么多人, 好在地方寬敞, 倒不愁不夠住。 東屋最大, 紀教授、張縣長、劉主任等人都安置在這間,王曉霞和省博物館的女老師住豐美的屋子,楊瑾和魯盼兒帶著兩個孩子住在躍進和豐收那間。 大家都歇下了, 周圍一片靜謐,夫妻久別重逢, 卻舍不得立即就睡, 小聲說著悄悄話, “你猛然間回來了,我一時竟不敢相信呢。” “原本就是要給你一個驚喜,便沒有先寫信回來。” 其實楊瑾離開北京前費了不少力氣借到了一套北京著名高中的高考復習資料, 抄了幾個晚上帶回家, 不想半路上聽到了最新的高考報名要求,滿腔的喜悅化成了灰,又見魯盼兒一直笑晏晏的, 只當她并不知道不能參加高考, 不忍讓她傷心,只簡單道: “就是寫信, 你恐怕也不能及時收到。” “你今日到家卻也巧了,我才從舅舅那邊回來。” 魯盼兒便講了舅舅家里的情況, “我瞧著舅舅精神頭兒十足, 要大干一番, 人也更年輕了。” “舅舅的手藝好, 做衣服的客人自然多。” “舅舅想著掙了錢重新回到省城,把王家裁縫鋪子重新開起來!” 魯盼兒又笑,“今年不能參加高考的消息就是在舅舅家聽到的,當時我還有點難過,舅舅幾句話就把我勸好了,還讓我想到一條新出路。” “原來你已經知道了。” 楊瑾心疼地將魯盼兒抱在懷里,“不能上大學還是很遺憾的。” “不遺憾!” 魯盼兒輕松地笑著說: “舅舅說的,‘荒年餓不死手藝人。 我決定最近就搬到北京,專心做一個手藝人啦!” “所有的事兒我都想好了: 縫紉機、碼邊機都帶到北京,我就在家里開一個裁縫鋪子,兼織毛衣,怎么也能掙下日常花銷;家里分的地請吳九爺幫著種,他答應給我們一家人口糧,豐收和豐美在學校交的糧食也由他們家包了;梓恒到了北京可以繼續上幼兒園,梓嫣先跟著我;你和躍進每周末都能回家,豐收豐美放假就來北京……” 聽著魯盼兒的一大篇打算,真是井井有條又十分可行,楊瑾先前的郁悶一掃而空,“你可真是擁有最頑強的生命力,就像野草一樣!” “我怎么能像野草一樣呢,野草不好看,我覺得自己至少像一朵野花。” 魯盼兒心情很好,調皮地反駁。 “把美麗的盼兒比成野草是有些不大合適,”楊瑾也有心情開玩笑了,“至少也要比成太陽花。” 家里種在墻頭的太陽花早開了,將小院點綴得艷麗多彩,魯盼兒很是喜歡,“比起牡丹、蘭花什么的,我倒是寧愿被比成太陽花。” 原本楊瑾隨意說笑,認真一想,竟然不錯,“雖然牡丹是國色天香,蘭花風姿過人,不過太陽花的美并不遜于它們。 而牡丹、蘭花十分嬌貴,總要小心呵護,我們家的太陽花只要一片陽光,幾點雨水,就開得燦爛動人。” “我最喜歡我們家的太陽花了!” 又說評花,又是喻人。 魯盼兒聽了心里美滋滋的,“我到北京之后,也要在那邊的家里種上一片太陽花!” 想到妻子就要帶著兒女去北京,楊瑾說不出的開心,“沒想到,我們一家人倒能提前團聚了。” “正是呢。” 魯盼兒的感覺也是一樣。 “在北京時雖然知道農村改革,可還是回了生產隊里才明白,改革不只是包產到戶調動農民的積極性,更是把大家從田地上解放出來,不必再被工分、口糧束縛,你才能離開紅旗九隊。” “我在北京的時候,也想不通包產到戶是怎么樣的,回到生產隊里自然而然地就明白了。 現在聽你的這番話,才知道原來這里竟還有更深的意思。” 魯盼兒便笑了,“舅舅說的總不錯,政策這么好,只要肯干就能掙到錢。 上次我去北京,免不了還會覺得那邊物價貴,不好長住,如今我可不擔心了。” 妻子做衣服一向掙錢,楊瑾早知道的,況且他早有打算,“我們一家在北京生活沒有問題,等我畢業留京工作后,還可以申請將你的戶口調到北京,那時候你也就成為真正的北京人了。” “章麗雯說農村戶口調過去很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