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也算棋逢對手，惺惺相惜了吧。我也特別欣賞她，”魯盼兒點(diǎn)頭贊嘆，“看衣著就知道她家里一定很貧困，又聽說在大山里，原來她的母親還有殘疾。”

    “我原來以為紅旗九隊就算很偏僻了，可是比起王曉霞的家鄉(xiāng)還真夠不上。聽王曉霞說，她出山就要騎著毛驢走兩天，然后換兩次長途汽車，再坐三天兩夜的火車。”

    “怪不得寒假里她沒回家呢。”

    “山里的路夏天還好些，冬天遇到大雪，一兩個月出不來也是可能的。”

    “真不容易啊！”

    “雖然不容易，可有很多人也羨慕她，她可是有幸在幾位國學(xué)大師的熏陶下長大的呢。”楊瑾又笑著說：“人的機(jī)緣還真是奇妙，比如王曉霞，若不是五七干校就建在她家附近，她不可能來到燕京大學(xué)，我們也不能成為好朋友；再比如我們倆兒，如果師兄沒有把我安排到紅旗九隊插隊，也不可能成為夫妻。”

    “所以你是說緣分天定嗎？”魯盼兒抬起眼睛看看楊瑾笑了，“我才沒有多想什么呢，你不必解釋的。”但其實見了王曉霞，她心里還是有點(diǎn)微微的酸意，可是魯盼兒才不承認(rèn)！

    反正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不酸了。

    王曉霞的確優(yōu)秀，楊瑾也欣賞她，尊重她，佩服她，可是就是由于茫茫之中誰也說不清的緣分，他和自己早早相遇了，成為了夫妻，夫妻之間可是除了有欣賞、尊重、佩服種種，還有一生的相守呢。

    “看來是我想多了。”楊瑾看著魯盼兒笑，很喜歡她臉頰上飛起的紅云。

    “哼！你就是喜歡亂想！”魯盼兒急了，“就算你想當(dāng)陳世美，我也不是秦香蓮。”

    “這話說得對！”楊瑾又贊同，“我們家的魯盼兒秀外慧中，柔中帶剛，既能下田干活兒，也能教書育人，還會做衣服，織毛衣——一件毛衣就能收三十元的手工費(fèi)，我要是當(dāng)了陳世美，早有人將你搶去了……”

    “你胡說什么！我已經(jīng)是兩個孩子的媽了。”魯盼兒趕緊截住他的話，“哪天我們請王曉霞來家里吃飯，畢竟是好朋友。”

    第153章 財大氣粗

    幾天后, 錢進(jìn)替錢力和吳淑芬取走了毛衣，錢力爺爺臨行前在北京飯店宴請所有親友, 他正好幫忙帶過去。

    魯盼兒亦覺得完成一件大事，做了豐盛的晚飯犒勞大家，又感慨一聲，“北京畢竟是國家的首都，不但有□□、燕京大學(xué)、王府井……就連掙錢也比在紅旗九隊容易！”

    豐美也說：“不用說紅旗九隊，就是襄平縣也不會有人出三十元手工費(fèi)織一件毛衣，北京人果然有錢。”

    楊瑾替魯盼兒挾了一筷子扁豆，“你最辛苦了, 多吃點(diǎn)兒。”

    除了燒肘子，又?jǐn)[了燒扁豆、黃瓜拌粉絲、西紅柿湯……這幾樣菜平時不算什么, 可是在冬天的飯桌上出現(xiàn)就很了不起了。原來這是暖棚里種出來的，躍進(jìn)一大早在西單菜市場排了兩個多小時的隊才買回來, 價格嘛，與rou差不多。

    這么貴的菜味道當(dāng)然特別好，魯盼兒細(xì)細(xì)品味，“比夏天的扁豆好吃。”

    “其實暖棚里的菜怎么也比不了應(yīng)季的, 可是物以稀為貴, 你就覺得好吃了。”楊瑾笑著說。

    “也許是吧。”魯盼兒點(diǎn)點(diǎn)頭, 看大家都挑青菜, 倒把肘子剩下了, 就笑著說：“過幾天我們再買幾樣青菜，別怕貴。”

    豐美就說：“姐現(xiàn)在是財大氣粗了。”

    “小姨, 什么是財大氣粗呀？”梓恒抬起頭問。

    “就是梓恒想吃什么，mama就可以給你買什么。”豐美解釋。

    梓恒又問mama，“是嗎？”

    “差不多吧。”魯盼兒答應(yīng)著。

    梓恒雀躍著站了起來，“mama，mama，我想買……”

    魯盼兒趕緊補(bǔ)了一句，“冰糕、冰糖葫蘆什么的，每天只能吃一根，吃多了肚子會疼，不能隨便買。”

    梓恒半張著小嘴停住了，然后低下頭失望地坐了下來，他正是要多吃冰糕。

    看著兒子可憐的小模樣，魯盼兒又是好笑又忍不住心疼，趕緊給他盛了一碗西紅柿湯，“這湯比冰糕還要好吃呢。”

    楊瑾也告訴兒子，“冰糕不如西紅柿有營養(yǎng)，多喝西紅柿湯很快就會長大了。”

    梓恒很想快快長大，而且酸甜的湯很對他的胃口，就拿著匙大口地喝了起來，“mama再買西紅柿吧。”

    “好！”財大氣粗的魯盼兒一口答應(yīng)了，“過兩天就買，還做西紅柿湯。”

    “我還要吃小黃瓜拌山楂糕！”

    “這個也好！”掙錢就是為了給家里人花的，魯盼兒不心疼。

    一家人吃了飯，看書的看書，寫作業(yè)的寫作業(yè)，又有講故事聽故事的，忽聽敲門聲，原來是錢進(jìn)，“雖然挺晚了，我看你們家還亮著燈，就還是過來回個信兒。”

    其實魯盼兒一直也惦記著，她沒見過錢力的爺爺和小姑姑，也并不很了解他們，只是度量著他們的身材、膚色和喜好為爺爺織了一個簡單大氣的開衫，小姑姑織了一件花樣繁復(fù)的高領(lǐng)套頭毛衫，能不能得到他們的認(rèn)可還真沒有底兒，趕緊笑著問：“你堂爺爺和堂姑覺得毛衣還行嗎？”

    “他們特別喜歡，穿著參加了今天的聚餐！”錢進(jìn)也很高興，這時大家都站在一個角度，那就是希望讓國外的人認(rèn)可中國，“如果不是時間太緊張，堂爺和堂姑還想過來看看你呢。”

    “喜歡就好。”魯盼兒放下了心，“至于過來看我，不敢勞動。”想來也不過是客氣話而已。

    “他們果真想來的，也想再織幾件毛衣。”錢進(jìn)說著拿出幾張紙券，“這是小姑姑讓我轉(zhuǎn)交給你的，請你幫忙買線再織五件毛衣，給堂姑夫、幾個表弟表妹和表嫂……”

    被托付買布做衣服或者買毛線織毛衣對于魯盼兒都不算什么特別的事，一直有人說她眼光好，把所有的事都交給她，可是這一次還是有點(diǎn)意外，而且，“他們明天不是就要走了嗎？”

    “織好了郵我郵寄到國外。”錢進(jìn)便把紙券放到桌上，“一共四百元。”

    羊毛線二十多元一斤，五個人差不多要十斤，再加上手工費(fèi)，應(yīng)該足夠了，可是，魯盼兒看著那幾張“錢”不認(rèn)得，“這是什么呀？”

    “這是外匯券，與平時的錢一樣用，”錢進(jìn)笑著告訴她，“其實比平時的錢還要好用一些，友誼商店、全聚德烤鴨店等地方只能用外匯券，至于平常的商店也愿意收外匯券，有的還會便宜一些呢。”

    大家都是第一次看到外匯券，便都好奇地看了過來，與人民幣大小差不多的一張錢正中印著中國銀行外匯兌換券幾個字，正中間是長城圖案，右上角剛標(biāo)著100，很顯然一張是一百元。

    “反面還有英文呢！”

    翻過來一看，果然反而印了幾行英文，豐美就急忙翻譯成漢語，“本券的元與人民幣等值，只限在中國境內(nèi)使用，不得掛失。”

    “這里只翻譯成中國境內(nèi)不合適，應(yīng)該是中國境內(nèi)指定范圍。”魯盼兒糾正了她不夠準(zhǔn)確的地方，笑著告訴錢進(jìn)，“放心吧，我盡快買毛線織毛衣。”

    “也好，現(xiàn)在美國與我們這邊一樣是冬天，早些織好了郵去，他們過春節(jié)時就能穿上了。”錢進(jìn)又笑著說：“堂爺爺告訴我們，他們在國外，每年都要過春節(jié)的，華人們就在唐人街慶祝。”

    “唐人街？”

    “對，美國華人聚居的地方就叫唐人街……”

    國外的事大家都好奇，便聽住了，“唐人街是什么樣的？”

    “我聽堂爺爺說……”錢進(jìn)講了半晌，突然想起來，“太晚了，不打擾你們了。”

    楊瑾和魯盼兒便都笑了，“家里一定等你回去睡覺呢，都是我們耽誤了時間。”又約定改日再聊，送了錢進(jìn)出門。

    外匯券由魯盼兒收了起來，“既然錢進(jìn)說很好用，我們不如先留著，用家里的錢買毛線就好。”第二日到王府井買了毛線，便用心織了起來，不到十天，五件毛衣都織好了，看看時間，離春節(jié)已經(jīng)不遠(yuǎn)，趕緊送到錢進(jìn)家。

    錢進(jìn)不在家，不過錢家人都知道此事，打開毛衣欣賞，“樣式果然好看。”錢大嫂特別用心，“等過了年，我按這個樣子也織兩件。”

    魯盼兒留下毛衣，又笑著問：“我想做點(diǎn)縫紉活兒，借用你們家的縫紉機(jī)，可以嗎？”還是上一次到錢家，她就注意到錢家屋里擺著一臺縫紉機(jī)，這一次來就想順便把床帳做出來。

    “我聽小進(jìn)說你不只毛衣織得好，衣服也做得好，”錢嬸兒笑著打開縫紉機(jī)，“你只管隨便用。”

    魯盼兒便拿出買好的布，她在王府井選毛線時一同買的，白底撒紫色花瓣的確良，做成一個床帳，趕在年前掛在大床上，應(yīng)該與古老的床很相配，也會很漂亮。

    又有梓恒的一條褲子、豐美的一件上衣及兩三樣零碎活兒，魯盼兒一并都帶來做好，笑著道謝，“幸虧借了你們家的縫紉機(jī)，只一會兒就好了，否則用手縫，幾天也做不完呢。”

    錢嬸兒便贊嘆了一聲，“你這手藝果真是好，我在一旁瞧著，有些還沒大看明白，衣服就做成了。”

    畢竟是在別人家，魯盼兒的確加快了些速度，就笑著說：“都是平常衣服，所以就容易。”

    錢大嫂先前也在一旁看著，這時便急忙回了西屋，轉(zhuǎn)身捧出一件做了一半的上衣，“這是我給女兒弄的，領(lǐng)子上了兩次都有些歪，正不知怎么辦——小魯，能幫我改一下嗎？”

    魯盼兒接過來看了，“這荷葉領(lǐng)裁得有些問題，所以才歪了。”要了剪刀修了修，踩著縫紉機(jī)很快將整件衣服做出來。想到錢進(jìn)有還有兩個侄子，她就笑著說：“要是還有別的衣服，我一起幫著做了吧，畢竟手熟，一會兒就好。”

    大過年的，自然要給孩子們都準(zhǔn)備新衣服，商店里的成衣貴，自家做的要省不少，錢大嫂一向過日子節(jié)儉，便買了布自己做。平常的衣服她果然也能做，只是女兒的這件想做得漂亮些，便裁了個新樣式的荷葉領(lǐng)，倒難住了，此時不好太過麻煩客人，便笑，“女兒的衣服做好就行了，至于兩個禿小子，差不多就行了，我慢慢弄吧。”

    錢嬸兒就說兒媳，“最近你們廠經(jīng)常加班，孩子們過年的衣服到現(xiàn)在還沒做出來，我不會弄縫紉機(jī)，眼睛也花了，幫不上忙。我瞧著小魯做衣服十分熟練，你就別不好意思，都拿出來吧。”

    魯盼兒也笑著勸，“我和楊瑾與錢進(jìn)是好朋友，先前在紅旗公社時，他常幫我們家做飯呢，嫂子不要跟我客氣。”

    錢大嫂果然又拿出幾塊布，原來她給兒子的衣服還沒裁完，魯盼兒接過來，叫兩個小男孩過來量了尺，隨手裁好。

    正這時，錢進(jìn)回家了，見到魯盼兒便笑，“到我們家就幫忙干活了。”

    “裁縫這手藝就是這樣的，走到哪做到哪兒，畢竟大家都要穿衣服嘛。”

    錢進(jìn)又看到毛衣，“我明天就去郵電局，爭取早些郵到——還有，陳大為放假了，聽說你們在北京，很快就會過來。”

    魯盼兒也很開心，“我回家告訴楊瑾——還有，陳大為來的時候到時候你也要過來，再把趙新月和蔡穎都請來，我們在一起好好熱鬧熱鬧。”看看時間，已經(jīng)有些晚了，“也該休息了，這兩件衣服明天我過來扎好，若是家里還有人要做衣服，也只管準(zhǔn)備好布料。”

    第154章 英語會話

    魯盼兒給錢進(jìn)的侄女侄子做了衣服后, 錢嬸兒也買了布請她給小兒子做了一套，“小進(jìn)還沒對象呢, 總得穿好點(diǎn)兒。”

    錢嫂看著錢進(jìn)穿了新衣服很精神，給丈夫也買了一塊布，然后錢大哥一定讓妻子也做一套……最后，錢進(jìn)一家每人都做了新衣服。

    于是，錢嬸兒便要給手工費(fèi)，“畢竟做了這么多，再不給手工費(fèi)就說不過去了……”

    “我們跟錢進(jìn)可是好朋友呢，再說這次買房子多虧錢進(jìn), 我們才在北京安下家。”魯盼兒怎么也不肯要，對錢力和錢進(jìn), 她的態(tài)度很分明……

    錢嫂做了衣服，又跟魯盼兒學(xué)打新式樣的毛衣, 有一天見了梓恒和梓嫣便主動說：“你們家梓恒已經(jīng)三周歲多了，正應(yīng)該上幼兒園，幼兒園里生活規(guī)律，伙食營養(yǎng)搭配也好, 還能學(xué)不少東西呢。”

    魯盼兒早聽楊瑾說過幼兒園, “我倒是有心讓孩子試試, 可我們這次過來只住一個假期, 可以嗎？”

    “按說是不可以的, 不過，我在幼兒園工作, 倒是可以通融一下。”錢嫂怕魯盼兒不懂，就又告訴她，“變壓器廠的幼兒園是附近最好最大的幼兒園，只收本廠職工家的孩子，外面的人想進(jìn)來還不容易呢——你們已經(jīng)在北京買了房子，遲早會搬過來的，讓孩子早些適應(yīng)幼兒園是好事兒！”

    魯盼兒感覺到錢嫂的好意，“那就聽你的。”

    “我們幼兒園離這沒多遠(yuǎn)，把梓嫣也送過去，那樣你就能有許多空閑時間，可以到處逛逛了。”

    女兒還是太小了，魯盼兒舍不得，“梓嫣還是算了，等她大一些再麻煩錢嫂。”至于北京有景致，以后還會有機(jī)會看的。

    錢嫂本為了回報魯盼兒，因此也不多勸，只細(xì)致地說了上幼兒園應(yīng)該準(zhǔn)備的東西和一些注意事項。

    魯盼兒與楊瑾商量后，第二天便帶著梓恒去了幼兒園。

    變壓器廠是上萬人的大廠，幼兒園規(guī)模也不小，占了一幢三層小樓，孩子從幾個月到六七歲，規(guī)模比紅旗九隊的小學(xué)還大些。

    幼兒園的院子里擺著滑梯、秋千、蹺蹺板、小木馬等玩具，梓恒都是第一次見到，跑過去就與小朋友們開心地玩了起來。

    魯盼兒進(jìn)了樓里辦手續(xù)，見樓里光照特別好，墻壁上彩色的圖案鮮艷活潑，專門為孩子們準(zhǔn)備的小床、小桌子、小椅子可愛極了，心里的幾分擔(dān)心慢慢散去，辦了手續(xù)，交了六元錢托費(fèi)和伙食費(fèi)，便去找錢嫂。

    錢嫂正帶著孩子們活動，向魯盼兒擺擺手，“梓恒在這里你就放心吧，他正玩得高興呢，晚上來接就好。”

    果然，梓恒根本沒有看到自己，正在小朋友中間排著隊，一個個地去玩滑梯，魯盼兒就悄悄走了。

    梓恒果然喜歡幼兒園——想想也是，幼兒園里有同齡的小朋友，有好多玩具，又有老師帶他做游戲、講故事，比在家里豐富多彩。

    于是魯盼兒每天都送他去幼兒園，正好變壓器廠一直在加班，職工們周末不休息，幼兒園也不休息，一周七天開放。

    轉(zhuǎn)眼就要過年了，這天梓恒沒有上幼兒園，一家人要去友誼商店，家里可是有四百元的外匯券呢！

    北京友誼商店就在東華門，里面人還真不少，間或還有幾個高鼻梁、藍(lán)眼睛的外國人。東西就更是琳瑯滿目，魯盼兒到了這里才知道自己還是沒有見過世面的農(nóng)村姑娘，電烤箱、彩色電視機(jī)、人頭馬洋酒、還有許多叫不上名字的進(jìn)口商品，又有蘇州雙面繡、北京景泰藍(lán)、天津起士林西點(diǎn)等國內(nèi)各地的名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