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現(xiàn)在就感覺自己像是被拋棄了。

    被整個(gè)世界拋棄。

    天空，大地，這世界上的所有東西，所有生靈全都完全地徹底地把他拋棄了。

    他抱著腿的手臂一點(diǎn)一點(diǎn)縮緊了。

    肩膀都微微輕顫著。

    .

    賀洲下班回家的時(shí)候，本來只是坐在后座看文件，不知怎么，余光中似乎看到路邊蹲了一個(gè)人，但他還沒看清，車就開了過去。

    賀洲隱隱覺得不安，吩咐司機(jī)把車又倒了回去。

    越近，他越覺得那團(tuán)身影越眼熟。

    車倒回原地，他降下車窗一看，果然是邱言至。

    賀洲讓司機(jī)把車停在一邊，打開車門走下去，走近他：“邱言至，你在這里干什么？”

    路邊蹲著那個(gè)人渾身都是一顫，然后緩緩地抬起頭來。

    他臉色蒼白地過分，唯有眼睛又紅又腫，臉上全都是斑駁的淚痕。

    “賀洲……”邱言至有些茫然地抬起頭，他眼睛閉上又睜開，唯有眼淚無意識地往下流，他明明是盯著賀洲的，目光卻迷茫而渙散，“賀洲……是你嗎……”

    賀洲感覺有些不對勁，蹲到邱言至面前，擦了他的眼淚，皺著眉頭問：“你怎么回事？”

    邱言至忽然抓住他的手，然后哭得出來，他哭得很厲害，上氣不接下氣地，連話都要說不出來：“賀洲……我看不清你了…我怎么看不清你了……”

    賀洲愣了一下：“你看不清我？”

    邱言至哽咽著說：“看、看不清……”

    賀洲反映過來，他伸出手把邱言至從地上抱起來，然后抱著他一起走進(jìn)了車?yán)铮Z氣慌張地對司機(jī)說：“去醫(yī)院，快點(diǎn) 。”

    邱言至似乎也知道自己眼睛有問題了，他愈發(fā)慌張無助，他哭著問賀洲：“你、你去哪了？為什么不在家里……”

    賀洲擦著他的眼淚：“我去上班了。”

    邱言至：“你去上班為……為什么不和我說？我明明說了讓你起來的時(shí)候叫我，你……你怎么不叫我……”

    “對不起……”賀洲看見邱言至這樣，竟然也手忙腳亂了起來，慌慌張張地輕聲安慰道：“我錯(cuò)了對不起……我下次一定要叫你……別哭了……”

    司機(jī)知道事情緊急，一路都開得很快，直到等紅燈的時(shí)候，才抬頭看了眼后視鏡。

    后視鏡里，賀洲把邱言至小心翼翼地抱在懷里，輕輕地拍了他的背，溫柔地安慰著他。

    與他上次所見到的，賀洲把醉酒的邱言至丟下，獨(dú)自上車的冷漠模樣大相徑庭。

    .

    “是雪盲癥。”醫(yī)生皺了皺眉，“現(xiàn)在也還沒下雪啊，你是剛剛?cè)チ舜笮偷幕﹫龌蛘吲逝肋^雪山之類嗎？”

    賀洲替邱言至回答：“他沒有。”

    醫(yī)生有些不解，晃了晃腦袋，低聲道：“這就有些奇怪了。”

    邱言至心里，卻明白是因?yàn)槟切┌坠狻?/br>
    那茫茫一片的世界里，像是一個(gè)永無止境的大雪地。

    那白光誰也說不清到底是什么東西，只是看久了便覺得燒灼刺眼。

    醫(yī)生給他開了藥，說失明現(xiàn)象只是暫時(shí)的，大概24小時(shí)~3天之內(nèi)便會恢復(fù)。

    總體來說并不是什么很嚴(yán)重的病。

    邱言至眼睛上敷著消毒的棉布躺在病床上，忽然想起剛剛在路上的時(shí)候，他驚慌失措，沒頭沒腦地朝著賀洲大哭特哭了一番，就覺得十分尷尬，覺得自己的面子里子都丟了個(gè)干凈。

    他試圖辯解道：“……我剛剛……我是剛睡醒，有一點(diǎn)起床氣……再加上我還看不見了，就很不知所措容易情緒崩潰……”

    邱言至現(xiàn)在見不得刺眼的光，賀洲把病房里的燈關(guān)了又把窗簾拉上，輕輕地嗯了一聲。

    邱言至縮了縮腦袋，小聲說：“……你以后不要不聲不響地離開我。”

    “嗯。”賀洲說，“我不會了。”

    .

    邱言至在醫(yī)院呆了大半天之后，便被告知可以回家休養(yǎng)。

    邱言至臉上還戴著眼罩，基本上就像個(gè)瞎子一樣了，走路的時(shí)候緊緊地握著賀洲的手，一寸一寸往前挪，看起來小心謹(jǐn)慎而又不安。

    賀洲見了，忽然把邱言至攔腰抱起，又順手把他的胳膊搭到了自己的脖頸上。

    忽如其來的騰空，讓邱言至小聲驚呼了一下，他忽然意識過來自己在大庭廣眾之下被另一個(gè)男人抱在懷里，有些不自在地說：“……我可以自己走。”

    賀洲沉聲道：“前面有很多臺階。”

    “好吧。”

    邱言至終于心安理得地靠在了賀洲身上。

    “啊？”一個(gè)坐在輪椅的老大爺從身邊經(jīng)過，瞇著老花眼伸著頭往前看，聲音洪亮：“我這眼是不是不行了，我咋瞅不見這臺階呢，萍兒，你幫我瞅一眼，不行咱就從后面走……”

    老大爺身后的女孩忍俊不禁，小聲說：“爺爺沒事兒，您眼睛沒花，是別人在談戀愛呢。”

    老大爺整張臉都皺在一起，喊道：“啥？你說的啥？我聽不見，聲音大點(diǎn)！”

    女孩：“我說，是別人，在談戀愛呢！所以故意這么說的！”

    老大爺一臉嫌棄：“唉呀，現(xiàn)在的年輕人！整這么多彎彎繞繞！”

    賀洲：“……”

    邱言至：“……”

    賀洲紅著耳朵，抱緊邱言至，健步如飛地離開了這塊是非之地。

    .

    邱言至到家之后，便又覺得餓。

    賀洲問：“你想吃什么？我去給你做。”

    邱言至感覺有些驚喜：“你會做飯嗎？那我想吃餛飩鴨脖烤魚臭豆腐披薩意面麻辣燙大盤雞。”

    賀洲沉默了一下，然后換了個(gè)問法：“你想吃炒飯還是方便面？”

    邱言至：“……炒飯。”

    “好，我給你做。”

    .

    賀洲把炒飯端到餐桌上的時(shí)候，邱言至已經(jīng)坐在椅子上拿著小勺子焦躁等待。

    賀洲為了邱言至方便，把炒飯用小碗裝起來放到邱言至手邊。

    剛出鍋的炒米，香氣四溢，邱言至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

    然后摸索著拿勺子挖了一口，急不可耐地放到嘴里。

    ……好咸。

    邱言至猶豫了一下，問賀洲：“你吃了嗎？”

    賀洲本來便覺得這次沒把握好量，竟然做的有些少，聽邱言至就這么說，便道：“不夠吃嗎，我可以把我的給你。”

    邱言至連忙拒絕：“不不不不不不我怎么能搶你的東西吃。”

    “沒事。”賀洲把自己的碗推到邱言至身邊，大方地說，“我不餓。”

    賀洲看著邱言至每一勺都吃得鄭重而又認(rèn)真，像是十分珍惜他做的飯，不由得笑了：“吃起來怎么樣？”

    邱言至猶豫了一下：“……吃起來，似乎有大海的味道。”

    咸得好像用盡了大海里所有的鹽。

    賀洲還沒見過有人這么文藝地夸過他的手藝，竟然還難得的不好意思了起來：“那我以后天天做給你吃。”

    邱言至：“……”

    賀先生到底是憑什么，總是對自己充滿自信？

    .

    第三天，邱言至的眼睛就已經(jīng)好地差不多了，除了出門的時(shí)候還需要帶上醫(yī)生推薦的護(hù)目鏡，已經(jīng)沒有什么大礙了，便拉著賀州一起去超市買東西。

    邱言至好多天沒出過門，呼吸著外面的空氣，頓時(shí)覺得神清氣爽，拉著賀洲在零食區(qū)四處掃蕩。

    卻忽然遇到了沈星緯。

    沈星緯的視線停在邱言至與賀洲緊緊牽在一起的手上，表情有些奇怪。

    邱言至也并不是一個(gè)不識趣的，看見沈星緯似乎有話對賀洲說，便松開了賀洲的手，說：“我去旁邊的貨架上挑一些小橘子。”

    據(jù)邱言至這段時(shí)間的觀察，不知道其他與賀州有聯(lián)系的npc是如何生活，是否在賀洲不在的時(shí)候依舊存在，但是邱言至所能看到的整個(gè)世界，都必須要有賀洲在場。

    而賀州所能使邱言至看見的世界范圍，也并不是固定的，有的時(shí)候邱言至能看得很遠(yuǎn)，遠(yuǎn)的能看見天邊，能看到地平線，有的時(shí)候卻又很近，如果賀洲在樓上，他在樓下，就有可能要面對一片虛無的空白。

    邱言至很快就找到了一些規(guī)律來。

    在密封的空間，賀洲影響的范圍小，在廣袤的空間，賀洲影響的范圍大。

    也就是說，他所能看見的世界，和賀洲視線所及的空間是趨于相同的。

    如果把整個(gè)游戲比喻成一部電視劇的話。

    賀洲是主角，鏡頭圍著賀洲轉(zhuǎn)。

    邱言至只有跟在賀洲身邊，蹭他的鏡頭，才能上鏡，才能在電視劇里出現(xiàn)。

    而對邱言至來說出現(xiàn)在鏡頭上，出現(xiàn)在電視里，就相當(dāng)于出現(xiàn)在游戲世界中。

    他們現(xiàn)在是在超市，只要賀洲不離開這里吧，邱言至便可以看見整個(gè)超市。

    所以沈星緯要和賀洲聊天，邱言至雖然心里有些許的不情愿，但還是走開了。

    .

    賀洲曾經(jīng)憤怒地離開家，離開邱言至的那三天。

    有一半的時(shí)間就是在沈星緯的酒吧里度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