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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她選的是《羅密歐與朱麗葉》五十年代英文版本。 店員收了美鈔,一邊找補零錢一邊說:“莎士比亞永不過時對吧。” 裴辛夷沒有答話,接了錢放到零錢包里。抱著書離開之際,她平淡地說:“Au revoir.”(再見) 店員此前向這個女孩搭過幾次話,但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她挑的書有英文、法文,這些書里偶爾還夾雜著拉丁文。店員認為她是聽得懂的,不回應許是不會說話。 因而這時聽見女孩說話,店員稍微有些驚訝。不知何故,店員覺得這個再見很有永別之意。 裴辛夷推門而出,門上方的鈴鐺響了。 日暮時分,云似喝醉了暈花了脂粉,煙粉色搖搖晃晃沉下來。路上的行人像是從云里落下來的,三五成群笑鬧著,笑彎了腰。沿街商店紅白條紋雨棚下,摩登女郎倚著浮雕梁柱,指尖煙霧徐徐升起。 街對面停著的一輛黑色轎車,駕駛座上的馬仔把手搭在車窗沿,正在吃著酒漬菠蘿蜜。 裴辛夷從女郎旁邊經過。 一小撮煙灰無聲無息地掉在地上。 副駕駛座上另一位馬仔不經意朝窗外望去,微愣了一下,拍起旁人的肩膀來。 手里的菠蘿蜜被拍得掉下去,馬仔罵罵咧咧,作出不耐煩地表情。 另一位馬仔慌張地說話。這位馬仔剛放進嘴里的菠蘿蜜再次掉了出來,急忙轉頭看向街對面。 女郎不見了,這不重要。 六小姐也不見了,這很重要。 馬仔又是怒罵又是拍同伴的腦袋,接著把車飛快地開了出去。 裴辛夷跟著女郎左拐右轉,來到狹窄的巷子里。女郎講生硬的法語,“好了,就到這里。” “什么?我必須去碼頭。”裴辛夷緊捏著牛皮紙包好的書,手心冒了薄汗,急切又緊張。 “對,是去碼頭,我就送你到這里,一會兒有人來接你的。”女郎抿了抿唇,眼里有一種不容拒絕的期待。 裴辛夷過去再是天真,在接連痛失至親之后不可能再輕易相信他人。但實在是迫不得已,她只有冒險去尋求陌生人的幫助。 說起來,這個女郎不算是陌生人,至少裴辛夷去那間書店七八次,五六次都能在門口見著她。每每短暫的一瞥,女郎不是在與男人調笑,就是神神秘秘地與看上去是同伴的人接頭。她或許皮條客,或許不止是拉皮條的掮客。 就在前幾天,裴辛夷被解除禁閉,她迫不及待上街。第一件事是要找她唯一認得的“陌生人”——阿魏。副食商店是可能會找到他的地方,而且她所知的他可能會出現的地方只有這里。為了不暴露這個“據點”,她佯裝從門前經過。商店面積很小,一眼能望盡。阿魏沒有在。 期待落空,裴辛夷只好另想辦法。漫無目的地逛了許久,她來到商店,然后看見了門外的女郎。 裴辛夷還不相信會說家鄉話的同齡少年,更不要說相信看上去就不可信任的女郎。但她沒得選,什么方法最好都試一試。于是她買了好大一摞書,走出書店,從女郎身旁經過。 書散了一地,裴辛夷彎腰去撿,見女郎沒有搭把手的意愿,作出苦惱的樣子說:“可以幫我一下嗎?”說的法語。大約是這個原因,女郎捕捉到了一分有油水可撈的氣息,蹲下來幫忙撿書。 一分鐘,或者更短,裴辛夷用誰都會懂的單詞拼湊出信息:去香港的船。她需要搭上一艘去香港的船。 自越戰結束以后,越南大量難民逃亡,而香港就是收容所之一。一九七五年,第一批難民抵港,因英女皇訪港,難民被全數收容。一九七九年,又一艘載著難民的船進入港島水域,但這是一艘巴拿馬貨船,船上的人被定義為船民,船民一直不能登岸。于是難民的去路得等港政府再定奪。苦等數月,他們再等不下去,令貨船觸礁沉海。他們紛涌上岸,不顧警察的圍捕。這起事故受到國際關注。 同年七月,英政府簽署國際公約,將香港列為“第一收容港”,處理越南難民問題。至一九八零年,已有超過十萬的越南難民逃亡港島,其中有不少非法入境者。因而近年,英政府已減少了對難民的收容,逐漸實行“甄別政策”,即政治難民為難民,因經濟等其他問題而偷渡的則為船民,船民將被遣返。 女郎尚不明裴辛夷的身份,下意識認為她是想要偷渡。這是一個棘手的問題,亦是一筆自己送上門的生意。女郎見過太多這樣的無知少女,她們找上門來,不惜交出微薄但苦苦積攢下來的全部身家,認為逃出去就有一片新天地。 她們當然見不到新天地,因為她們找錯了人,或者,誰讓她們模樣還算好?最后她們被關到了不同的公寓樓上,招待不同的客人。 女郎覺得裴辛夷也一樣,除了這些值錢的書,身上沒一樣是值錢的。她穿粗麻短衫,束成長辮的頭發很干燥,皮膚還有被陽光曬過的輕微粗糙感,唯有一雙手細膩得不同尋常。女郎認為她是有錢人家的女傭,只需干些買書一類的不太辛苦的工作。 沒錯,誰舍得讓這樣漂亮的孩子浣衣炊飯?但也只是花錢買來的女傭,是一件物品,沒人會管物品的死活。 女郎自覺混跡街頭多年不會看走眼,收了書里夾著的幾張大額越南盾,把事情應承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