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那兩個丫鬟走過來,將陸悅容按在鏡子前,仔仔細細地打扮了起來。 從天色將明一直忙活到天色大亮。 一切都準備就緒之后,陸悅容僵硬地扭著脖子。 她看向鏡子里頭戴鳳冠、濃妝艷抹得稍顯陌生的自己,深刻體會了婚姻這件“人生大事”的重量。 安嬤嬤眼眶微濕地看著陸悅容,然后拿起了艷紅色的蓋頭幫陸悅容蓋上。 她滿心翻涌著離別的苦澀,啞了嗓子和嬤嬤道了一句無聲的“再見”。 蓋好了蓋頭,陸悅容被丫鬟們推著走出門外。 手里拿著剛剛安嬤嬤偷偷塞過來的、用油紙包好的糕點。 ——幾個時辰下來,新娘子還沒有進食過任何東西。 在丫鬟的攙扶下,她一路走到了陸府門前。 站在不遠處,她聽著陸峰和將軍府的人交涉。 片刻之后,陸悅容明白了,邱戎沒來。 透過紅色的蓋頭,陸悅容模模糊糊地向前看去。 將軍府的那位將領說完了之后,陸峰顯然有些氣憤,甩了袖子就進了府門,期間沒有向陸悅容的方向看過一眼。 她并不明白陸峰為什么生氣。 畢竟要求換親事的是陸府,突然間自己定下了好多年的未婚妻換了人,更應該生氣的怕是邱戎才對。咽不下這口氣,做出些不禮貌的舉動,也是無可厚非的。 甚至說,在這場婚事中,陸悅容都要比陸峰更有理直氣壯生氣的權利。 只是當面對這件事的時候,她感受更多的卻是荒誕可笑。 那位領頭的將領走過來抱拳行禮,“夫人。” 一旁的士兵第一時間伸出手臂,陸悅容搭著對方,走進花轎中。 冷靜得像是這場婚禮中的旁觀者。 沒有親人相送,沒有父親的祝福,沒有新郎的迎接。這場婚禮依然進行了下去。 進入轎子中坐好之后,抬轎的士兵們便穩當地抬起了轎子向著將軍府走去。 不過幸好,迎親路上該有的吹吹打打的喜樂之聲并未缺席,除了少位新郎官,這場婚事的明面上也像那么回事。 花轎出發之后,陸悅容便拿出了嬤嬤包好的糕點,小心地吃了起來。 真餓上一整天,她的腸胃可受不住。 一直到將軍府門時,陸悅容差不多有個半飽了。 花轎停在將軍府門前就不再有動靜,沒有人揭開簾子讓陸悅容下轎,想來是忙碌的新郎官依舊是未曾出現。 縱然是再怎么對這份婚事毫無期待,此時的陸悅容也因為對方的態度而感到幾分惱怒、羞憤與失望。 但更多的,還是“果然如此”的不出所料。 她抓了抓懷里的匕首,屏退猛然紛雜的思緒,讓自己歸于冷靜。 過了約莫一刻鐘,轎簾終于被揭開。 她透過蓋頭,看到自己的正前方有一道模糊卻挺拔的身影。 接著,陸悅容手中被送上了一段紅錦。 她牽了上去,小心地邁出花轎,跟著對方的步伐向前走。 從進了將軍府一直到走到正廳中站定,四周除了整齊的腳步聲,沒有絲毫喧嘩吵鬧聲。 而在進行婚禮儀式時,那司儀與其說是司儀,反倒是更像是在軍隊中叫著板正嘹喨口號的士兵。 拜堂禮儀行畢,又有士兵領著陸悅容前去新房。 陸悅容尚且有心力分神想道,整個將軍府,是不是只有自己一個女子。 領著陸悅容的士兵,把她送到新房中坐下之后便離開了。 陸悅容端坐在床榻上無所事事,也不知道枯坐了多久,好似已經能把紅色蓋頭上絲線的數量都數得一清二楚時,新房的門才終于被推開了。 隨著“吱呀”的開門聲響起,一道身影從房門邁入。 陸悅容稍稍坐直了身子,心神不自覺地被越走越近的身影牽引。 她隱隱約約看見,來人從一旁桌案上的喜盤里拿起了秤桿。 輕輕一挑,陸悅容的視野恢復清明。 她眨了眨眼,適應著不再是令人煩躁的、紅彤彤一片的視野。 目光緩緩上移,順著來人紅色的喜服向上看去。 涉過腰、滑過胸膛,沿著脖頸而上,打量過棱角分明的下頜、緊抿的薄唇、挺拔的鼻梁,一直到—— 對上那雙冷峻深邃的雙眸。 以及左眼眉尾處無法忽視的、那道自上而下斜斷眉毛的刀疤。 好一副從沙場血戰中闖蕩歸來的嚴肅將軍的模樣呀。 仿若當他看向哪里,那里就是他勢在必得的獵物。 陸悅容有些緊張,心臟不受控制地加速了跳動。 她不敢眨眼,保持著和對方的雙目對視,哪怕雙眼已經酸澀。 陸悅容從袖子里胡亂地摸索,想握住冰冷的匕首讓自己安心些。 可越是慌亂越是找尋不到。 終于,嗒嗒的清脆撞擊聲,匕首從袖子中滾落,磕到床邊,然后骨碌碌滾動在地上,最后停在了邱戎的腳邊。 陸悅容心臟加速跳動,如果新郎質問她,為什么要將匕首帶入新房,她該怎么回答? 第4章 離開 匕首的掉落打斷了兩人的對視,邱戎移開視線,看向自己腳邊的小物件。 而陸悅容卻因為筆直地坐了許久,無法垂下自己早已僵硬的頸部。 她動作遲緩地眨眨眼,緩和酸澀的雙眼。 當她終于可以靈活轉動頸部時,邱戎已經撿起了她的匕首向不遠處的桌案走去。 陸悅容的心臟砰砰亂跳,緊張著邱戎會怎么詢問自己。 然而一直到邱戎把匕首隨手放到桌案上,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他在桌案前坐下,擺放出兩只杯盞,倒入美酒。 接著看向陸悅容,道:“來。” 確認了對方似乎并沒有因為匕首感到不悅,陸悅容從床榻上站起身。 邁著尚且麻木的雙腿,走到邱戎旁邊的位子坐下。 她拿起屬于自己的杯盞,與對方一起喝完了合巹酒。 這場繁冗的婚禮,至此終于完畢。 陸悅容斟酌了一會兒,叫道:“夫君?” 對方似是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眉,“叫名字。” 于是陸悅容又叫道:“邱……邱戎?” “嗯。” 初成夫妻的兩人,毫無共同話語,于是陷入沉默。 陸悅容正絞盡腦汁地想些話題打破沉默,卻在這時,從肚子傳來了一聲“咕嚕”。 邱戎瞥一眼陸悅容。 她訕訕地抿出一個笑容。 邱戎便走到房門口,吩咐著門外的士兵一些話。 陸悅容聽見他讓對方準備熱水和吃食,臉頰微微泛紅了。 吩咐結束之后,邱戎神情自然地走到床榻旁的衣架邊,褪去厚重的喜服。 看著他的動作,陸悅容也到梳妝鏡前把頭頂著的沉重鳳冠卸了下來。 等陸悅容費了好大的勁卸去鳳冠,門外的士兵也敲響了房門。 邱戎走上前開門,端著熱水和吃食的士兵便把東西送了過來。 就著熱水,陸悅容洗干凈了臉上的濃重妝容。 沒有頭上臉上的束縛,陸悅容不僅輕松了許多,也仿佛今天第一次自由地呼吸到了新鮮空氣。 陸悅容坐到桌案旁拿起了筷子,正要開吃,又想到邱戎,便抬頭看向他,問道:“你不吃嗎?” 邱戎回答:“酒席上吃過。” “那我……自己吃了?” “嗯。” 整整一天下來,陸悅容吃到了第一頓正經餐食,她大快朵頤地吃完了滿滿一碗米飯后,才心滿意足地放下筷子。 吃完之后,時間也差不多到了休息的時候。 陸悅容把外衣褪下,掛在了邱戎衣服旁。 既然對方落落大方,自己也沒必要扭扭捏捏。 于是陸悅容神色自然地向著床榻走去。 只是快到床邊的時候,從邱戎方向似是飛出幾道像是暗器的東西,接著整個房間的燭光都暗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