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春日好 (一)
后來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小暑總是在一個人的時候偷偷地回味起這一個擁抱。 煙云身體柔軟溫暖的觸感,狐裘的絨毛碰觸在臉上癢癢的質感,酒味與渾濁的脂粉香氣混雜在一起,雖然有這么多的細節,卻總還是覺得不夠真切,做夢似的,因為太不真切,想著想著就覺得是假的,連帶著那一晚醉了酒的煙云也是假的。 是啊,怎么可能會是真的呢。 隔天,煙云身上早已經找不到一絲一毫夜醉的氣息,她蹲在太陽底下,手里拿了一片小魚干,懶懶洋洋地逗著貓兒玩,一轉頭看到了穿著新衣新鞋的小暑,就把他從頭看到了尾,“喲”了一聲笑著說,“你繼續穿那破衣服啊,又沒人攔你。” 小暑依然怔怔地站著,煙云拿了那魚干站了起來,遞給他,“你來喂。奇了怪了。明明是一只瞎貓,怎么就只吃你喂的食呢?” 小暑接過魚干,也蹲了下去,先摸了一摸那貓兒的頭,又小聲地學了兩聲貓叫,那貓兒立即像遇到親人一樣蹭著他的腿歡快地吃起了魚干。 煙云看得呆了,偏不信邪,學了他的樣子,又拿了一片魚干去喂那貓,那貓兒卻仍是連聞都不聞一下。 小暑輕聲說,“只要待它好些。用不了多久,它把你當親人,就肯吃了。” 煙云有些沒意思,就把魚干朝地上一扔,嘴里嘀咕著,“一只破貓還那么大脾氣,餓死了活該。” 然而隔了一天,小暑卻又看到她拿了魚干,忘了昨天的事情般耐著性子逗起貓兒來了,嘴里哄騙似的不停叫著,“貓兒乖,貓兒乖。” 丹鳳以及她的死他們有默契般的再也沒有提起來過。 這個圓臉清秀的小姑娘就仿佛從來沒有存在過一般的徹底消亡了。 нαǐTa卡潰嬰螃鴛毽(海棠書屋)·℃oM 大年初二時,顧景和一個人回來了,宋秀茹則按著風俗留在北平的娘家。 景和原本沒打算再去和煙云照面,但是那天他經過前院時,忽然遠遠看到一個陌生的短發女子抱著貓坐在太陽下,他感到有些奇怪,便駐足停留了一下。 只是這么幾秒鐘,誰曉得那貓忽然有所感應似的喵嗚叫了一聲,朝著他徑直撲了過去。 景和不由的驚嚇了一下,那短頭發的女子捂嘴笑著站了起來,走到他面前去,從從容容地抱起了貓,盯著他的眼睛笑道,“對不住。這是一只瞎貓,認不得二少爺。嚇著你了。” 這不是煙云又是誰? 幾個月不見,倒像是隔了一整個世紀,煙云又實在是變得更令他陌生了。 冬日里,她似乎略微胖了一些,臉上化了濃妝,旗袍的外面裹了雪白的狐裘,把她襯得也像一只慵懶嫵媚的白狐貍。 景和很勉強地叫出一聲,“煙云妹子……”。 煙云卻立即輕笑著糾正了他,“二少爺。你現在,該喊我四娘。” 景和一怔,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他的臉刷一下就白了,往昔回憶帶來的痛楚與今時的愁悶悲哀交織在了一起,有一瞬間里恨不得拿了把刀去捅死了顧老爺,然后不管不顧地帶了煙云走,然而清醒過來時,他卻仍是對著煙云硬擠出了一個尷尬的笑來,然后像個死人似的一步一步走去了顧老爺的書房,一口一個爹的跟他討論起結婚的相關事宜來。 нαǐTa卡潰嬰螃鴛毽(海棠書屋)·℃oM 二月份的春節一過去,暖融融的春日就觸手可及。 顧景和在三月中旬的一個黃道吉日里成了婚,新婚之夜里,完了雜七雜八的應酬,送走了鬧洞房的人,面對著坐在床頭溫柔大方的妻子時,他內心一直以來的某種凄楚忽然被無聲地放大了。 裝潢一新的新房里,一對紅燭噼啪作響地燃燒著。 秀茹見他久久無言,以為他是累了,便體貼地提議早些歇息。 景和搖了搖頭,吹滅了紅燭,躺到黑暗里,慢慢地將從前自己與煙云的那些糾葛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秀茹也躺著,只是靜靜聽著,像是睡著般的一聲不發。 景和沉沉地嘆了口氣,許久才苦澀地說,“我是這么個懦弱而沒有用的人。你可后悔嫁給了我?” 秀茹仍不聲響,隔了一會兒,她忽然輕輕抽泣了起來。 景和有些慌了,秀茹卻伸出了手來,在黑暗里輕而堅定地握住了他的,她什么也沒有說,就只是這樣握著。 景和于是也不再說話,回握著她的手,心慢慢地定了下來。 他心里知道,回不去了,有些事情,到底還是回不去了。 нαǐTa卡潰嬰螃鴛毽(海棠書屋)·℃oM 婚后,景和在圣約翰當了一名美術教員,不久之后,又在學校附近租了個公寓,帶著新婚的妻子搬出了顧宅,從此開始了獨立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