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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病樹與爛柯人在線閱讀 - 第71節

第71節

    她衣衫不整襯衫敞著口,露出黑色蕾絲內衣,謝別巷面前支了個畫板。

    馮淼越說越氣,“你知道嗎,別人說我們學校畫人體多惡心,我一學藝術的只想噴他們,衛道士,都是傻逼。可偏偏老謝那這個惡心我,他在工作室里不能畫嗎,非得在家里。我跟他說了那個時間回去,他就是故意的,想一拍兩散,告訴我他不缺小姑娘,別想控制他。”

    倪芝給她續了杯桃花釀,“你家謝教授,還愛他老婆嗎?”

    馮淼搖頭,“不是我家的,不愛了吧。”

    “你比我好多了。”

    “你男人,跟前女友沒斷?”

    “不是,”倪芝聳肩,“他前女友,死了。”

    一顆芝心丸掉下筷子,滴溜溜滾到倪芝面前。

    倪芝轉頭沖馮淼勾了勾唇。

    馮淼倒吸一口冷氣,“你別這樣笑,笑得我毛骨悚然。”

    倪芝繼續笑,“前女友當然斷了,徹底斷了,可我過得不如她活過來,我跟她爭一爭,好過這樣。”

    而且陳煙橋還負著害死余婉湄的愧疚,倪芝沒說,光是和死人爭這一條,就已經令馮淼嘆息,“跟死人是沒法比較的,小芝,你要想好。”

    馮淼自己心情不好,一杯一杯桃花釀往下灌。

    服務員明明說的是幾乎沒度數的果汁酒,她已經喝得眼角泛紅,眼神迷瞪。

    一句句問倪芝,“我這是無解的局吧?老謝就覺得我作,安安心心當個小三就行了,可我就不想當小三,我馮淼憑什么給人當小三?”

    倪芝沒醉,借了馮淼的勁兒,喃喃問她,“你說,男人為什么會不想碰你?”

    馮淼咯咯笑,“除非他不行,這點我還是挺有自信的,老謝在床上誠實得很,老男人的皮囊,小狼狗的腰力。”

    馮淼從包里摸了支煙,夾在指尖,還沒點燃就昏昏沉沉靠倪芝肩上了。

    倪芝看了半晌,在她手指松開那一刻接過來,咬嘴里。

    吸了一口她就后悔了。

    馮淼一晃頭清醒些,“浪費啊姑娘。”

    “我想他了,”倪芝沒猶豫,在煙灰缸里按滅了,“這尼古丁味兒,跟他吻我一樣。”

    “就你這中毒這么深的模樣,活該被欺負。”

    倪芝瞟她一眼,“你不也一樣,我樂意。”

    馮淼不屑,“只有我欺負別人。”

    馮淼這話說得為時尚早。

    昨天發生的事情,對她而言,謝別巷這個名字,可以從她感情生涯里劃掉了。

    接著抱著一摞作品集奔波面試。

    這幾天面了幾家跟煙.巷差不多性質的工作室,都沒有答復。海投的簡歷,收到一家風評不怎么樣的工作室面試邀約。

    馮淼去了大為后悔,不是各個工作室老板都長得像謝別巷一樣,靠臉就能吃。這老板比傳聞有過之無不及,不懂藝術,只是有錢的暴發戶,中年油膩男人為了顯示自己的品味投資了這家澄心藝術工作室。

    馮淼好不容易忍著惡心,禮貌地一樣樣收回自己的作品,轉身出門。

    竟然碰見陰魂不散的謝別巷。

    馮淼當沒看見,直接往外走。

    謝別巷扣住她手腕,“你有沒有腦子,這種工作室你來?等著被揩油?”

    謝別巷陰沉著臉,他之前帶馮淼去過不少畫展,馮淼記不住別人,這家澄心工作室,有個插畫師跟他打過交道,畫展碰見過。

    今天一早澄心的插畫師就跟他說,他帶的實習生似乎被挖墻腳了。

    馮淼被惡心得夠嗆,卻聽不得謝別巷這話,“煙.巷能好得到哪兒去?謝教授睡了多少個學生?請了多少學生去家里畫人體?”

    兩人吵成這樣,旁人看熱鬧。

    謝別巷伸手,“給我。”

    馮淼沒理他,謝別巷用了點勁兒,拿走她那一摞作品,塞進垃圾桶里。

    馮淼:“……”

    謝別巷這回一副教授的口吻,“學藝術的誘惑很多,既然學了,就要想想你忠于什么,沒人會為你錯誤的決定買單。最后一次,我當在這兒沒見過你,煙.巷的空位再給你保留一天,去不去隨你。”

    所謂愛情不過是敵進我退。

    馮淼還是回去煙.巷了。

    到下午快下班時候,馮淼看了眼,樓上辦公室的門緊閉著,謝別巷大概也是怕他們兩人碰面,一直沒出來過。

    “小芝,你進來等我吧。”

    倪芝還奇怪,為什么非要她進來等。

    等馮淼扯著她進去一間屋子,開了射燈,給她指了指,“喏。”

    不僅有射燈,還有放大鏡,一個核桃雕,是一面長滿青苔的墻,墻上斑駁地刻著“小芝阿淼”。

    這是高中時候她們逃課時候最愛去的地方,馮淼高中極叛逆,倪芝就陪她去,聽說人家都翻墻逃出去,她們試了一回,翻不出去。氣喘吁吁地躺草地上,課都逃了,又不甘心,就在墻上寫了字。

    后來再逃課,就靠馮淼模仿的老師筆跡出去。

    直到倪芝在圖書館碰見大一屆的沈柯,起初馮淼還生氣,覺得連倪芝都背叛了她,后面倪芝勸她,馮淼慢慢收了心準備藝考。

    馮淼笑意盈盈,“隨便刻的小玩意兒,補給你的,生日禮物。”

    沒有倪芝,就沒有她今天這般模樣,敢愛敢恨,沒有被父母婚姻不幸的陰影籠罩。

    雖然不是像核舟記那般精致而巧奪天工,馮淼也是忙里偷閑花了心思的。

    倪芝用手摸了摸,這般硬的材料,又費眼神。這倒是巧合了,她今年生日,收到兩件禮物,都是雕刻。

    她隨身帶著的那支口紅,從不舍得破壞,上面還是那朵綻放了一半又凋零了一半的玫瑰。也正是因此挑明心跡,陳煙橋捂了她的眼睛吻了她。

    馮淼看她出神,解釋幾句,“沒多費勁的,你知道我們學雕塑的,看見什么材料就手癢,忍不住想試一試。我這也就是運氣好,那天他們有人得了幾個處理好的核桃問我要不要玩一下,我就想起來,借花獻佛,當你生日禮物了。”

    倪芝更替陳煙橋難過,這般精細的雕工,他的手,是再也雕刻不出來了罷。

    倪芝仔細收好,“下回等過年時候,我們回趟高中看看吧。”

    馮淼欣然同意,“好啊,你這個要回家再看,還得自備放大鏡,我可不包郵。”

    兩人說笑幾句,馮淼收拾了東西一起往外走。

    畫廊里過了一個轉彎,倪芝余光掃了一眼,有些眼熟。

    她又瞥了一眼,登時愣住。

    倪芝退回去,站在正面,看得一清二楚。

    那朵半凋零的玫瑰惹了她的眼,似乎在哪里見過,傾倒的大理石柱,赤果的沉睡美人,廢墟上的蝴蝶與玫瑰。

    煙.巷工作室,因橋。

    倪芝看著落款眼淚就下來了,耳畔嗡得一聲,馮淼在說什么她已經聽不見了。

    馮淼看她不對勁,抓著她胳膊問,“怎么了?這都是我們剛從汶川祭畫展收回來的,還沒來得及整理回去,就先掛這兒了。”

    煙.巷,煙.巷。

    倪芝怎么也想不到,她與陳煙橋竟然還有這層緣分。她一年前看過的畫,是他十年前為了悼念余婉湄作的。

    在余婉湄的墓碑前,他燒了那么多畫,每張落款都是因橋。她問過他,他說,是因為水火不容,為了余婉湄,便改了因橋。

    倪芝越了解他,看著這幅畫越能想象出來,他當年究竟是什么模樣畫的。怪不得這幅畫是純素描風格,他手上的傷,不允許他畫得盡善盡美。饒是如此,隔著十年,隔著萬水千山,她一年前瞥的一眼就注定了她的宿命。

    也怪不得是這般眼熟,這樣的玫瑰,跟她大腿上燙傷疤痕上的,別無二致。

    一年前這幅畫于她毫無瓜葛,一年后,她腿上紋著這朵畫上的玫瑰,不知道陳煙橋是什么心情給她畫的紋身樣式,又是什么心情給她雕刻的口紅。

    不過是他給余婉湄畫過的復制品。

    可能是隨手而為。

    余婉湄再也看不見了。

    于她,卻如獲珍寶,恨不得為了他這朵半凋零的玫瑰,一片一片地從地上拾起花瓣,去讓他重新綻放。

    倪芝又一次覺得,離他這般距離,像隔了十年的畫。

    畫未泛黃,陳煙橋已經老了,不會再像愛余婉湄這般愛一個人了。

    倪芝用手指隔著裱畫的玻璃,顫抖著去摸他的名字。

    因橋。

    他還是因橋,他的過往,她已經盡力了解,卻不過如此。如果不是偶然至此,她根本不會知道,他曾經建立起來的工作室,他曾經工作過的地方,他曾經作過的畫,他以前的好兄弟。

    他過了這么多年,仍然是因橋。

    摸著他名字,指腹只有冰涼的玻璃觸感。

    毫無生氣,跟初見他時眸子里的溫度一樣。

    她和他又何止隔著玻璃呢,隔著山河祭,隔著生死場,隔著愛別離。

    倪芝的唇都在哆嗦,喃喃道,“阿淼,你知道這個因橋,是誰么?”

    馮淼不明就里,拍了拍她后背順氣兒,“到底怎么了?”

    馮淼嘆氣,“我之前還不了解,進來實習才知道,他就是煙.巷創始人,老謝說這人坑了他,女朋友在地震中死了就扔下煙.巷不管了,手也廢了,早封筆了。”

    “是個可憐人吧。”

    倪芝的聲音很低,“如果我說,這個人……”

    她又搖了搖頭,聲音伶仃,像窗外的夕陽從百葉窗的縫隙里透進來的光斑,搖搖欲墜。

    “我跟你說的,還記得嗎,他的前女友,死了。”

    馮淼點頭,“記得啊,怎么了?”

    她倒吸一口涼氣,“你是說……不可能吧?”

    倪芝不想這般難堪,卻不知不覺已經在嘴里嘗出苦味,“我半年前燙傷,他給我畫了個紋身樣式,我紋在大腿根兒,今天才知道,原來是他哀悼死去前女友的畫。”

    她指尖停留在畫中的那朵兒玫瑰上,恨不得把畫摳出個洞,“就是這個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