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有期 四
“沈掌門, ”葉青幽看著那群涌過來的人, 面上一樂, “哎, 問你呢,雪團呢?” 沈玄英用一聲輕咳來掩飾自己的不自在,牽住他的小手指往下拽了拽。 葉青幽難得扳回一次,露出一個可惡的壞笑, 不依不饒, 歪頭道:“團團呢?” 迎上來的宋如風聽到他這句疑問停下腳步,霧氣實在大, 他瞇眼了好一陣才在葉青幽身旁找到另一個人的身影。 齊書箐和小輩們也看到了, 他比宋如風先一步認出葉青幽身旁的人是誰, 立即面色大變,又驚又喜,行大禮道:“弟子參見掌門!” 在這種情況下見到沈玄英,就如同沙漠中快干死的人遇到了水。 饒是齊書箐這種遇事向來不驚不喜的人,言語中都帶了七分的激動和三分的欣喜。 宋如風比他更驚更喜,行完禮,顧不得沈玄英說讓他起來,仿佛見了親爹一樣喜極而泣。 云瀾、胡景等小輩沒見過沈玄英,但看兩位前輩的反應,也都連忙跟著行禮, 生怕自己禮數不周。 趁著大家還沒發現, 葉青幽將自己的小手指從他手中抽出來。 結果沈玄英使壞, 在他抽出的那一刻瞬間又握住他的手腕,不讓他縮回手。 葉青幽一驚,下意識地加了些力道,結果沈玄英看似沒用力,實際握得緊緊的,抽了幾次硬是抽不動。 他心道,光天化日豈有此理! 抱著把沈玄英也帶得踉蹌的打算,很壞地一使勁兒。 誰想沈玄英比他更壞,在感受到他的這股力道時,唇角一翹,松了手。 牽住自己的力道一失,葉青幽大腦一片空白地向后摔去。 沈玄英手一伸,及時地攬住他的腰扶他站起來,憋著笑道:“青幽真厲害,站著不動也能摔。” 這話說的,好像葉青幽這一跤是他處心積慮故意摔的一樣。 葉青幽還沒從剛剛的變故中緩過神,瞪了他一眼,心中憋氣,但無奈暫時找不到任何回嘴的話,陰陽怪氣道:“托掌門的洪福!” 沈玄英沒皮沒臉地欣然受之。 關于團團在哪的話題,他又成功扳回一局,大獲全勝。 而葉青幽完敗。 洞中,造成一切的罪魁禍首宋如風還在堅持:“葉師弟葉師弟,所以團團呢,你的團團呢?” 他們此時已經回到宋如風等人這些天躲避風雪的山洞中,葉青幽和沈玄英的到來,讓原本并不充足的物品再一次充足了起來,小輩們不必外出打獵,連火堆都很奢侈地燃了七八堆。 葉青幽坐在一個熊熊燃燒的火堆邊,用一根樹枝調整里面的木柴的位置。語氣幽怨道:“別問,問就是沈掌門。” 因為他這句話,宋如風愣了好一會。 過了很久后,他才消化掉這句話的意思。并用自己的理解說道:“嗷,原來是這樣。我說團團去哪了,原來是被沈掌門送回去了……葉師弟,你為什么用這種看傻瓜的眼神看我,難道我理解的不對嗎?” 葉青幽盯他:“你很冷嗎?” 宋如風道:“現在不冷了啊,沈掌門施了咒,我們雖然還是沒有靈力,但能抵御嚴寒了。” 葉青幽:“那你為什么要一直糾結團團去哪了?” 宋如風大言不慚,對危險的感知度為零:“我挺喜歡它的,一直都在夢想著等你把它送回靈獸閣,我就把它領回去。每天摸摸它的毛,給它洗澡,喂它吃飯,最后騎著它。” 葉青幽注視著坐在他身后的“團團”本人,默默地低下頭,再也不打算提醒宋如風,他心心念念的“團團”到底是個多么危險的家伙。 就看宋如風自己有沒有這個造化,能有朝一日知道“團團”指的究竟是誰了。 ……但愿那個時候他還能堅持自己的這些夢想,別恐慌的想一把掐死當初那個天真無邪的自己。 到了飯點,葉青幽把原本屬于白虎的新鮮rou類分發下去,看著小輩們開始做飯,他與沈玄英四人去了洞外。 該談正事宋如風終于有點金丹期前輩的樣子:“所以目前的局勢,到底是什么樣的?我和齊書箐完全是糊涂的,為何一夜之間冰原之地的妖獸就發生暴動,我們還全因這種不知從哪里來的白霧喪失靈力。” “還有冰原的出口為何有東西把守,中部地區怎么會出現這么大一片崖谷?” 負責給他解惑的是葉青幽。 葉青幽道:“你們的消息還不靈通,現在我們要面臨的還有一件事。中部的崖谷中沉睡著一只修為幾近化神期的大妖獸,這些白霧就是它釋放出的,現在有一群不怕死的人,想用人血喚醒它。” “不怕死的人?”齊書箐凝眉。 他不能理解:“這只妖獸既然這么可怕,它若醒來冰原必定要寸草不生,那些人圖什么?” 沈玄英開口:“圖什么,這是個好問題。” 他一說話,齊書箐和宋如風腦子便轉的飛快。不過一會,他們倆就想明白了。 宋如風臉色沉了沉:“近化神期修為的大妖獸,您也在這里,那這群人就是萬歸宗的修士了,他們是沖我們星云派來的。” 沈玄英頷首:“目前他們還不知我在這里,也不知青幽還活著。” 齊書箐道:“您是化神期修士,他們不敢對您出手。萬歸宗下這么大一盤棋,目的不會只是我們幾個金丹期的修士,極大可能是九峰峰主。” “黎峰主!”宋如風一語就抓到了關鍵,他倒吸了一口涼氣,“夏不遮也在這里,萬歸宗的人定是用他來吸引黎峰主,難怪他下落不明。” 葉青幽搖搖頭,事到如今他也就直說了:“夏不遮下落不明的原因,恐怕不是如此。你難道忘了之前杜夫人的事?” 那件事宋如風也跟著一起去了,算是知情人。 他這次是真的皺起了眉:“……夏不遮?你的意思那些事是夏不遮做的?我一直以為是萬歸宗,怎么會是他。如果是他,那我們還得盡快通知黎峰主。” 說著他看向沈玄英。 目前他們靈力盡失,也只有沈玄英不受霧氣影響,靈力尚在。 然而沈玄英有自己的打算。 并且他道:“黎陌已經來了。” …… 在沒找到宋如風等人之前,葉青幽問過他,黎陌和夏不遮的事他要怎么辦。 沈玄英沉思了很久,答復道:“黎陌這一生順風順水太久,從未受過半點挫折。我想了很久,杜夫人的事瞞著他究竟是好是壞。” “作為師兄。”沈玄英輕輕道,“我自是希望他一生風雨無阻,不會遇上半點挫折。這件事如果不告訴他,我可以為他處理掉一切。但是。” 人的一生哪是你希望就會成真的? 如果是上一世的沈玄英提前得知這些事,他會毫不猶豫地替黎陌處理掉一切。 最后什么都不會告訴他。 可如今的沈玄英,不僅提前知道了這些事,還記得他上一世的死。 黎陌的死因究竟是他被夏不遮算計,還是他受不了崩潰,誰都不知道,是真正成了一個謎。 上一世,沈玄英曾發誓要護住葉青幽。 但縱使他有再高的修為,再尊貴的地位,也阻擋不了他離自己越來越遠。 其實何止是葉青幽活得一塌糊涂,他也如此。 自己喜歡的人護不住,在乎的師弟保不了,世人死傷無數、顛沛流離……他毫無辦法。 除了肩上的擔子一日比一日重外,是半分希望也無。 不比葉青幽活得輕松。 從那時起,他知道了一個道理。 一個人再如何強大,但強大的只有那個人而已。 獨生生的一個人,是護不了所有,他能力有限。 沒亂時,大家因為有他而安定靜心。 世道亂了,被戳得千瘡百孔,混亂成一鍋粥時,大家還是因為有他而抱有希望。認為他無敵,他很強。懷有比他自己還過度的自信,去惹是生非,像群孩子般胡作非為。 上一世的人們在對他很自信,去瘋狂招惹葉青幽時,從未考慮過他是否會疲憊不堪,甚至無法招架。 他們只看到他擊退魔族,卻根本沒想過葉青幽到底有多難對付。 他是剛步入化神期,可他手上有兩具同樣是化神期的傀儡,元嬰、金丹期修為的傀儡大軍不計其數。 比魔族更可怕,更強大。 在和他交手時期,沈玄英無時不刻不處在即將發瘋、即將崩潰的邊緣。 世人都在期待他斬殺葉青幽,為民除害的那一刻。 可他做不到。 不僅是因為葉青幽是他所愛之人。 還有,他真的能力有限,護得住自己,護不住仙門。 細思當年之事。 這一次的沈玄英,不想再做那個被人依靠的人。 為了自己,也為了別人。 “黎陌與夏不遮的事,就讓他自己面對吧。”不經歷挫折的人生,就像在溫室中保護得太過的花朵,脆弱的不堪一擊。 他這次打算拉著葉青幽的手,和他這一世唯一要保護的人,靜看事態發展。 最多,不叫事情發展得太過分,收不住。 其余的,在經歷這些事后能不能成長看開,就要看黎陌自己了。 人生的道路,總是要靠自己一步一步走出來。 別人盡管能幫你一時,但幫不了一世。 …… 黎陌在冰原的一個深坑中找到了夏不遮。 夏不遮十分狼狽,滿臉是雪,他跌坐在深坑的底部,似乎受了傷,難以站起來。 在看到深坑上黎陌探出的小半張臉時,他難以置信地驚了許久,才嚅囁道:“……師父。” 黎陌朝他伸出一只手,語句簡潔有力:“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