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階樹 9
與柳如鳶對陣的是四象宗的弟子衛子濯,柳如鳶一身紅衣英姿颯爽,手中的岐焱鞭細致地纏在小臂上,她甩開鞭子,一條赤紅色的長鞭隨著破空聲在空中甩出一道完美的弧線。 她飛身躍去,高高束起的烏發隨風飄逸,火紅色的長鞭如靈蛇般寸寸纏上衛子濯的左手,她攥住鞭柄,使勁往后一拽。 衛子濯卻紋絲不動,柳如鳶微微一愣,她迅速松開對他的鉗制,纏繞在衛子濯手上的岐焱鞭仿若一只伺機而動的靈蛇,稍有苗頭便要迅速游走散去,時刻在都警惕獵物的動向。 柳如鳶的岐焱鞭離開了衛子濯的身上,就在千鈞一發之際,他反手攥住了岐焱鞭,握在虎口繞著幾圈,化被動為主動,用力一拉,打得柳如鳶一個措手不及,向前踉蹌了幾步才站穩。 柳如鳶一雙靈動的杏眼中含著幾分被戲弄的惱怒,她惡狠狠地瞪了兩眼衛子濯,不退反進,身形一閃瞬間來到衛子濯身前,出掌朝他胸前擊了過去。 衛子濯手中倏忽出現了一把紫竹扇,格擋下了柳如鳶迅如疾風的一掌,柳如鳶見一擊不成,后退幾步,趁機將岐焱鞭收回到手中。 柳如鳶瞪著對面風流倜儻的衛子濯,狠狠一跺腳,心中越發郁悶,岐焱鞭使得虎虎生風,每一鞭都精準地落在了衛子濯身前,卻始終打不到他身上。 衛子濯展開折扇,扇面上繪制著栩栩如生的山河潑墨圖,氣勢宏大壯麗,末了還題了一行清雋遒美的瘦金墨寶—— 此生不負美人恩。 柳如鳶無意間瞥見這句自恃風流難消受的詩句,與扇面上的山河遠闊的意境格格不入,真是白瞎了這一幅開闊曠遠的江景山巒。 她忍不住嗤笑了一聲,語氣嘲諷,手中的攻勢不停。 “衛子濯,不負美人恩啊,那你可要小心腎虛!” 衛子濯游刃有余地接下了柳如鳶暴雨般的攻擊,還頗為風雅地扇了扇風,一雙精致的桃花眼更顯風流。 “人世間難免不欠負心帳,倒應該少生些癡情的姑娘。” 柳如鳶被他這倒打一耙的話氣得腦殼發疼,眼中帶著滔天的怒氣,步步朝他緊逼,失去了平時的冷靜,迅速地顯露出弱點來。 衛子濯倒是趁機抓住了柳如鳶的弱點,收起折扇,將柳如鳶輕輕一擊,利落地將她淘汰出局。 柳如鳶這下更生氣,她站在臺下將岐焱鞭狠厲地甩開,啪地一聲,震開了地上紛紛揚揚的落葉。 “衛子濯!你太卑鄙無恥了!” 衛子濯悠悠地展開了那把紫竹扇,挑了挑眉,站在臺上睥睨著柳眉倒豎的柳如鳶,他穿著一身上好的浮光錦袍,腰間的龍紋金縷帶上墜著枚色澤溫潤的白玉佩,一副儀表堂堂風流倜儻的貴公子模樣。 “話可不能這么說,是你技不如人罷了。” “你……” 柳如鳶差點要指著衛子濯鼻子罵了。 “柳師妹——” 柳如鳶轉頭看見蘇凜鈺不知何時走了過來,他伸手止住了柳如鳶正要甩出去的岐焱鞭,對她輕輕地搖了搖頭表示不贊同。 柳如鳶也明白這事她不占理,是自己心浮氣躁,失了冷靜,但是她就是氣不過衛子濯這幅理所當然的模樣。 衛子濯將目光從那只骨節纖瘦的手移到面前的來嵐峰大師兄蘇凜鈺,所謂的赫赫有名第一美人。 他如傳言般形貌昳麗稠艷,眉眼疏冷似覆雪,眼尾一顆殷紅似血的淚痣讓人想起皚皚白雪中一枝獨秀的紅梅。 不像是春日里的花兒,為了爭春,有些發香,有些團簇,開得春日里姹紫嫣紅,花團錦簇,而紅梅卻不必開得四處都是,只一枝,就教人覺得俏不爭春。 他的眼,藏著玉巔雪光,一種寒山幽澗,寂寂雪泠的俏和冷。 衛子濯看得有些癡了,他見面前的青年稍淡的薄唇開闔,說著什么話。 他低聲輕輕地應和了幾聲,心中開始后悔起來剛才的行為舉措不夠灑脫大氣,怕是在眼前人心中失了幾分好感。 他不自然地轉了頭,看向了一旁的臉帶薄怒的柳如鳶。 “柳道友,之前有不對之處向你說聲抱歉。” 柳如鳶瞪大了眼睛,實在沒想到衛子濯會為這種小事道歉,她警惕地打量了一番衛子濯,揣測著這花心公子心中打著什么小算盤。 “別,我承受不住你的道歉。” 柳如鳶直截了當地揭了過去,她才不欠衛子濯人情,她轉頭看向蘇凜鈺,扯了扯他的衣袖。 “大師兄,我們回去吧,比賽都結束了。” 身邊的顧懷瑾開了口,“師兄,你累不累啊?師姐明天還有比賽呢,要好好休息。” 柳如鳶笑意盈盈,“小師弟真貼心,你今天的比試怎么樣啊?” “我今天對上的是天武宗的弟子,僥幸獲勝。明天恰巧輪空,不用比賽。” 柳如鳶聽到顧懷瑾的話,明媚的笑臉為不可察地僵了僵,她帶著一種羨慕又崇拜的目光打量了一番顧懷瑾。 “小師弟呀,我覺得你這個人總是特別好運氣,要是一次兩次就算了,可是次次就怎么好運真讓人羨慕。” 顧懷瑾靦腆地笑了笑,他看著身旁的蘇凜鈺,不好意思地說道: “柳師姐夸大了,我沒那么好運氣,我覺得大師兄運氣也很好。” 蘇凜鈺在一旁聽著他倆商業互夸,最后竟然還cue到了自己,忍不住想翻一個白眼。 身為氣運之子的顧懷瑾自然幸運值拉滿,但是身為炮灰的蘇凜鈺運氣委實不咋地。 筑個基陣法失效,蘇凜鈺還沒從筑基的喜悅中回過神來就差點被噼里啪啦的冰雹砸出個腦震蕩;煉個丹連炸了幾個藥鼎,修真界從此痛失了一名冉冉升起的煉丹奇才,反倒出個爆破小王子…… 不過好在都是小事倒霉,一般不殃及生命。 蘇凜鈺心酸地抱住弱小可憐又無助的自己。 [垃圾系統,毀我青春!] [嗯?] 這聲簡簡單單的“嗯”中帶著四分威脅,三分嘲諷,二分漫不經心和一分無辜。 沒錯,石錘了,系統就是個高冷霸總餅狀圖。 [對不起,我錯了,阿餅……統統。] 蘇凜鈺認錯的速度總是走在世界前列。 衛子濯在旁邊實在插不上嘴,自來熟地想要與蘇凜鈺他們同路離去。 卻被顧懷瑾一句你宗門師兄弟找來了打發回去。 暮色漸起,云霧繚繞的宿南山輪廓越發鮮明,暈染了一片飽滿的暖橙色。 夏日的晚風清涼,吹去燥熱的煩悶,攜著一股不知名的花香撲面而來,蘇凜鈺舒舒服服地坐在小院中的石桌上飲茶。 “這位前輩——” 門外傳來一道清朗的男聲,蘇凜鈺抬眸看了過去。 那人長得明眸秀眉的好模樣,蘇凜鈺仔細一看,原來是今早才見過的那只動不動就臉紅的兔子。 “我……我迷了路,什么方向是去向元明宗門下弟子的住所?麻煩道友指點一下。” 蘇凜鈺思忖了片刻,回憶著元明宗的住址,給聞摘星指了個方向,又大致地說了路徑。 聞摘星向蘇凜鈺道了謝,轉身離去。 然而不多時,聞摘星兜兜轉轉又來到了蘇凜鈺門前。 他怔忪地看著坐在花樹下啜飲的人,月光如水,晚風吹拂,輕軟的花瓣在他頭頂簌簌地落下,像姑娘含羞的吻,點在他的鬢邊。 “進來吧。” “蘇前輩,我……好像……找不準地方,不知怎么回事又走了回來。” 他磕磕絆絆地說著,臉色微紅,踩著一地桃花瓣慢慢地走近石桌。 他膚色極白,透著白瓷的質感,一顯出幾分害羞的神態就讓人一目了然。 他看著那瓣桃花瓣,心癢癢總是想要將它從他鬢邊取下來。 “你是元明宗魏長老座下的三弟子聞摘星。” 他的聲音一如他名,帶著泠泠清越的佩玉琮琤聲。 “是的,我姓聞,名喚摘星,取自‘憑高直造群峰頂,欲摘星辰手可攀。 ’” 他不知想起了什么,臉色越發地紅,看上去像個逢年過節都張貼在門口的年畫娃娃,臉上兩團艷麗的胭脂相當紅潤喜慶。 “在下……尚未婚配。” 蘇凜鈺略帶迷茫地看了一眼兀自結巴臉紅的聞摘星,心中納悶著自己又不是搞人口普查,了解這么詳細做什么。 “既然你找不到回去的路,那我傳信告訴你們宗門的弟子接你回去吧。” 蘇凜鈺從袖口取出一只紙鶴,打入一道靈力,那只紙鶴便撲棱著翅膀搖搖晃晃地飛了起來, 這件事做完后,兩人相顧無言,一時間沉默了下去。 蘇凜鈺本來就不是多話之人,向來在親近之人前還能勉強多聊兩句,他與聞摘星今早見過一面,再加上今晚的偶遇,不過兩面之緣。 實在不能算得上熟稔。 另一廂看似沉默的聞摘星心中焦急,腦海中翻過許多個話茬,但總覺這個突兀,那個無聊,一時之間也不知如何開口。 他也不是林師兄那般木訥之人,怎么就找不出話題呢。 “蘇前輩,我聽聞三月份扶綏崖的桃花夭夭,如天幕云堆,漫遍天邊。下次我拜訪滄甌山時可以見得到嗎?” 你只要在桃花開時去看不就看得到了嘛。 蘇凜鈺一頭霧水,但是為了保持人設,他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應了聲。 “可以。” 注釋: 1、杯鳩何辭同一飲,此生不負美人恩。——吳記玄《緘書口占》 2、人世間難免不欠負心帳,倒應該少生些癡情的姑娘。——豫劇《情斷狀元樓》 3、憑高直造群峰頂,欲摘星辰手可攀。——涂瑾《游飛來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