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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映楨哭的時候,窗外開始很巧合地下雨,蔣乾低頭看著他的眼淚,恍惚覺得房間里也下起了雨,雨都下到床上來了。 情欲味道伴隨熾熱蒸發,蔣乾離開方映楨的身體,翻身躺到一邊,兩個人都赤裸著,在停掉暖氣的房間里同時感受到了涼意。 方映楨開始打哭嗝,稍微往蔣乾那邊靠了一些,想尋找溫存。 蔣乾就順勢伸長手臂攬住他,偏頭在他鼻梁上吻了一下,嘴里嘗到一些眼淚的咸味。 蔣乾的頭發短了,有些扎臉,但方映楨沒躲,反而靠了更近過去。 雨滴噼里啪啦地拍打房間的窗戶,房間里的氣壓很低,有些悶。 “是程湛跟你說的。”蔣乾開了床頭燈找抽紙,給他擦臉。 方映楨聽到他喊程湛名字的語氣冷淡,有些遲疑:“不是的......你和你舅舅......關系不是很好的嗎?” “什么時候的事。”蔣乾這樣回答他。 方映楨不知道該怎么張口,沉默下來,任蔣乾給他輕輕地擦著臉。 “哭成這樣,”蔣乾說,聲音里帶了些不悅,“不許哭了。” 方映楨點頭,說:“不哭了。” 蔣乾笑了一下,又親了親他,掀開被子下床。 “你去干什么?”方映楨看著他問。 “去找程湛。”蔣乾坐在床邊一邊穿衣服一邊說。 “你找他干嘛啊?”方映楨愣了一下,掰過他的肩膀,皺眉道,“別去。” 蔣乾看了他一眼:“沒事,我就是找他說些話,很快就回來。” “別去......蔣乾,別去了好不好?”方映楨哄道,撐著身體起來抱住他,“別去了。” 被方映楨小聲哀求了一會兒,蔣乾打消了冒雨出去找程湛的念頭,轉身把人抱到浴室去一塊兒洗澡。 洗完澡出來,蔣乾才注意到廚房餐桌上一桌子菜和中間的生日蛋糕。 “對不起啊,”蔣乾拿吹風機給方映楨吹著頭發,低聲道歉道,“我不該擅作主張給你驚喜的,應該先回家的。” “沒事,”方映楨坐在沙發上,把臉貼到站著給他吹頭發的蔣乾的肚子上,蹭了一下,“以后還可以給你做的。” 吹得差不多了,蔣乾揉了揉他的腦袋,放下吹風機,徑直往廚房走去。 “你干什么?”方映楨站起來看他。 “熱菜啊。”蔣乾說著,拿起一碟菜放到微波爐里,又笑著看了看他,“我很餓,沒吃晚飯。” “沒吃你早說啊。”方映楨嘖了一聲,也走了過去。 “你也沒吃吧?”蔣乾扭頭,目光落到他的手背上,皺眉問,“怎么回事兒?” “啊......不小心燙的。”方映楨說。 蔣乾從藥箱里翻出燙燒膏,不由分說地給他上了藥。 “做這些菜的時候,會不會害怕?”蔣乾問方映楨。 方映楨沒想到他還記得自己說害怕下鍋的事情,鼻子頓時就酸酸的,連忙用力搖了搖頭。 “以后還是我來吧。”蔣乾嘆口氣,笑了。 微波爐開始啟動,里面透出來的橙黃色光亮和嗡嗡的聲音在深夜里讓整個廚房有了一絲暖意。 蔣乾也沒閑著,給他上完藥就順手把裝蛋糕的紙盒拿下來,發現方映楨給他買的是個巨大的蟠桃蛋糕。 就是神仙壁畫里面那種腦門上長了個包的神仙手里專門拿的蟠桃。 蔣乾噗地一聲笑了出來,惹得方映楨不悅。 “笑屁啊,你不是最喜歡桃子的嗎?這水蜜桃味兒的,我跑了好幾個蛋糕店才愿意給我做的呢。”方映楨不滿地瞪他。 “喜歡,”蔣乾拖長聲音,笑著看他,“誰說我不喜歡了。” 蛋糕邊上還有一張很小的卡片,蔣乾要拿起來看的時候,邊上那人像個老鼠似的立馬逃到房間里去了。 “什么啊,我還沒看呢,你就不好意思了?” 蔣乾笑話完他,繼續看卡片—— 小乾乾,生日快樂。 希望到很老的時候,我還可以做一個捧著花穿過人群廣場,被擦肩而過的年輕人紛紛羨慕和夸贊浪漫的快樂老頭。 ——那束花是我要拿來送給你的。 我愛你。 落款:你的楨楨 字是很丑,但能看出來是認真寫了的。 語言文字真是一種神奇的東西。 蔣乾看完,心口處莫名其妙地產生暖意,維持了很長一段時間。 創造這些神奇文字的人還因為害羞躲到房間里不肯出來,蔣乾把熱好的菜端出來,又去房間里找人。 方映楨正盤坐在床上玩手機,玩得心不在焉,發現他進來立馬把目光投到手機屏幕上,裝得很專注的樣子。 “吃飯了。”蔣乾說,又補充道,“楨楨。” “......”方映楨頓時臉一熱,抬起頭瞪他。 “要我抱你去廚房嗎?”蔣乾走過來,心情很好的樣子,俯下身就親了他一下。 “......要。”方映楨捂著被親的臉,理直氣壯地說。 [br] 兩人坐到餐桌邊,生日晚餐才剛剛開始。 方映楨實在是不想要破壞掉現有的溫和氛圍,卻又把程湛交給他的任務記得很牢。 “咸不咸啊?”他看著蔣乾往嘴里塞了一塊排骨。 “還可以。”蔣乾點頭,表情愉悅。 方映楨自己嘗過,知道很咸,又沒時間重新做。 “你別勉強啊......我知道做的不好吃。”方映楨看著他。 “怎么會,真的好吃。”蔣乾笑了,又夾了一塊排骨往嘴里送。 方映楨看著他吃掉第二塊,終于下了決心開口:“蔣乾,你平時都喜歡這么騙我嗎?” 蔣乾明顯愣住,有些迷茫:“騙你什么?” “根本不好吃,”方映楨指了指排骨,“很咸,我知道。” 蔣乾想說話,被他打斷:“不好吃就是不好吃,你要把問題指出來我才能進步,而不是一味包容我的錯誤。” 方映楨嚴肅下來的表情讓蔣乾有些摸不著頭腦,他笑了一下,摸方映楨的手背:“怎么了啊你?” “所以不要騙我,你騙我我會很生氣。”方映楨并不跟他笑,又道,“你明明記得小時候的事情,為什么要騙我說不記得?” 蔣乾的笑容頓了一下,溫和道:“我們今天不提這個事情,好吧?” “不好,不要。”方映楨皺眉拒絕,“蔣乾......” 他語氣軟下來,戳著蔣乾的掌心,半天才有勇氣把話徹底說出來:“我們去找心理老師談談,好不好?” “我沒有生病。”蔣乾很快說,臉上依舊笑著,不過方映楨看出了勉強。 “我知道......” “我已經痊愈了,你不相信我嗎?”蔣乾又說,眉頭開始擰起來,神色開始有些痛苦,“我真的,已經病好了。” “我當然相信你,我沒有說你生病啊,”方映楨趕緊坐到他邊上,順著他的背哄道,“所以我只是說,去找老師談談,只是談談,可以嗎?” “我可以......自己把自己治好的,真的。”蔣乾說得很艱難,眼眶泛紅,伸手想抓救命稻草一樣抓住方映楨的手腕,“我可以治好自己的,我不需要醫生......” “我知道我知道......”方映楨從來沒見過他這么弱勢的樣子,連忙抱住他,心臟疼得快要裂開,不斷地重復著“我知道”。 蔣乾在他手腕上抓了一會兒,又緩慢松開了手。方映楨不知道他要做什么,陪在一邊安靜地等著。 過了很久,蔣乾都沒說話,垂著腦袋在看桌子上的蛋糕。 方映楨很后悔,覺得提的不是時候,至少應該讓蔣乾快樂地過完這個生日。 可是他又想讓蔣乾盡快接受心理治療,想蔣乾可以早些走出來,恢復正常人的生活,不要被那些病狀折磨。 半晌,方映楨以為蔣乾都要睡著了,他突然開了口。 “那個人說,”蔣乾緊緊盯著眼前的蟠桃蛋糕,又是一陣沉默之后才繼續道,“他說,我從生下來開始,活著就是一種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