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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道:“如今我家丫頭終于接回來了,天可憐見,渾身瘦的跟皮包骨頭一樣,等養了這一陣子,給丫頭再找戶好人家,魏老大認識的人多,到時候也請您掌掌眼。” “好說,那家若還敢再來鬧事,只管派人去小青巷說一聲。”魏飛聽了也很高興。 長生倒是感觸頗深,這個年代男子休妻容易,女子和離卻很難,當初他接羅大姐回來也頗費了一些力氣,這個時代兒子是寶,女兒是草,為了怕閑話,出了事為了面子,大多數都是讓女兒忍一忍的,萬幸老板是個疼閨女的,拼了老命也要將女兒接回來。 “魏老大,這位是?”老板打量著長生,僅憑衣著就能看出出身富貴來。 “這是府城來的貴人,在挽云縣游玩,你有什么好東西盡管拿出來。”魏飛也不敢說太多。 老板立時打起精神來,一想到他這店小本生意,也沒什么好東西,又不想錯過這樣的好機會,腦子一動便道:“貴人自府城來,想必好東西都見過不少,尋常俗物怕是入不了您的眼,這一排都是本地的土物,雖不是貴重之物,但別處不一定能買到。” 長生看了那一堆東西,有的在陵南府似乎見過,有的倒頗為新鮮,只是都不符合他的要求。 長生視線突然落在一旁的一籃子黃橙橙的花上,問道:“這是野菊花?” “親戚家送過來的,這時候田間地頭全是這種花。”老板憨厚的笑了笑。 “很多嗎?”長生問道。 老板點了點頭,又道:“貴人若喜歡,拿去便是,這東西不值錢。” 長生拿了這一籃子菊花,覺得無功不受祿,他又在店里買了一些糕點飴糖之類的吃食。 魏飛陪著長生在街上逛了一下午,就見他每家店鋪都會進去逛一逛,間或詢問物價,間或問問有什么土儀,最后東西買了不少,長生三人全都提得滿滿當當,而買的糕點飴糖,被長生分給了路邊的小乞丐。 長生回了客棧,云綺立馬迎了上來,態度十分殷勤,只是長生覺得她似乎哪里有點不一樣了,整個人身上都帶著一股勁。 到了晚上,長生總算知道了這股勁是什么。 長生還在研究今天買回來的那堆東西,門外卻響起了敲門聲。 “進來。”長生說道。 云綺推開門,手中端著一盆熱水,“大人累了一日,早些歇息吧。” 說完,便將熱水放在長生身前,自覺的矮身蹲下來,開始替他脫鞋,長生嚇了一跳,忙道:“你將水放下,我自己來就行。” 云綺雙目灼灼的看著他,道:“大人一人獨處房中,未免太過清冷,長夜漫漫,不如由奴陪著您。” 長生一個激靈,他看向云綺,未曾想這人能說出這般話來,他想要嚴詞拒絕,但又怕傷了對方顏面,只得輕咳一聲,道:“本官不怕清冷。” 云綺微愣,就聽長生接著說道:“今日去的第一家雜貨鋪,那老板是個心疼閨女的,見閨女所嫁非人,就立時豁出去將女兒接了回家。” 云綺還有些不解,就聽長生接著道:“大戶人家嬌寵女兒,頂多許以豐厚陪嫁,能不計顏面接回女兒卻很少,這般普通小戶卻能下這樣的決心,足見拳拳愛女之心,你賣身葬父,可見是個孝順的,你父親一定也很疼你吧?” 她頓時愣住了,想起父親纏綿病榻之時,還在憂心她日后如何,她是個主意大的,自己孑然一身,就想出賣身葬父的法子來,雖然有為自己打算的意圖,但賣身的五十兩銀子,卻全都實打實的用來辦喪事了,她父親活著的時候過得窮困潦倒,死了喪事卻辦得很是隆重。 長生又道:“是本官錯了,你剛失了父親,就使喚你為奴為婢,只怕你父親在天之靈也不安心,你回房間歇著吧,這邊不需要你來侍奉。” 云綺暈暈乎乎的出了長生的房間,想到父親她也起不了旁的心思,她躺在床上想了許久,她一直覺得自己若是攀上一個富貴公子,日后生活便有靠,如今想想,父親哪怕病重之時,也不曾想過賣了她換彩禮銀子治病,她自己反倒賣了自己。 羅家一屋子女眷,長生這些年也見了不少這個時代女子慘事,有全家用著女子嫁妝還三妻四妾的,有丈夫發達立馬休妻的……零零總總,女子過得好的極少,因而,他對于這個時代的女子便多了一份寬容之心。 在長生看來,云綺是個一眼就能看透的女孩子,雖然有些愛慕虛榮,但對父親的孝順卻不是作假的。對于古代貧苦人家來說,肚子都填不飽了,又有幾個還能好生守孝的?經歷過吃不飽飯的日子,起了攀附之心也不足為奇,只是長生見了陸衙內的事,卻不覺得這姑娘是個會感恩之人。 第二日一早,長生再度啟程去往下一個縣城,魏飛以為自己終于能送走這尊大佛了,卻不想長生開口直接道:“魏三,本官瞧著你并非池中物,留在挽云有些可惜了,不如跟著本官罷。” 魏飛斟酌道:“大人抬舉,小人本不該辭,只是粗鄙卑賤之人,行事向來不忌,唯恐污了大人清名。” 長生笑笑,道:“行事不忌?如真諸事不忌,何必要這般小心翼翼?” “小人實在是怕拖累了大人。” 長生淺飲了一口茶水,說道:“聽你的口音,似乎原是京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