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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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是幾個下課后,準備來小賣部來補充儲備糧的學生注意到了校門口的動靜。 待認出那是一班的同學們時,弄清他們是為了什么事后,不少人都驚呆了。 直到上課鈴響,那些同學們才狐疑著、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然后在上課鈴響后前一秒,有人端著凳子也出來了。 是七班的人。 面對一班人的疑問,幾個以前和宇飛玩得好的人說:“你們這些好學生都不怕,我們這些注定考不上大學的還沒你們豁得出去嗎?” “這些年了,尚老師是唯一把我們當過人看的老師。我們只是口頭上不說,又不是沒有心。” “上溪是大家的上溪,要是真改成精英中學了。我弟弟meimei們怎么辦?” “那姓賈的想讓尚老師坐牢,又想拉到大投資,沒門!” “再說了,宇哥都說了要護著尚老師,我們得幫他。” 一班的人聽完,默默給他們挪了位置,熱情地分了他們幾本練習冊。 然后被禮貌地拒絕了…… 時間緩慢過去,隨著日色西斜,人群陸陸續續壯大。 再然后,一整個班都過來了。 是文科十二班。 隨著來的還有她們的語文老師,徐老師。 她笑著說:“我和你們小傅老師一樣,曾經是尚老師的學生。在你們面前我是老師。可是在尚老師面前,我永遠都是他幫過的那個弱小學生。” 師與生,本就是一場生命與教育的傳承接替。 這其實是一個很震撼的場面,天穹壓下,陰云密布,分明是下午的天氣,卻已如傍晚般暮色四合。 臨近放學的校門口,學生們為了老師為了自己為了胸口那一點意氣,等待著那即將到來的考察團。 在許多大人們的眼里,他們動作可笑又荒誕,只是一場場徒勞。 可這是他們唯一能表達自己態度的方式。 哪怕資本強大到一手遮天,他們也要拼命捅破頭頂這片天,傳達出自己的態度。 一陣蒼勁的風刮過,許多學生們面上都掠過了濕意。察覺到什么,他們仰頭看著天空。 頭頂萬千道閃爍著金光的雨線兜頭降下,伴隨著遠遠的車笛聲,濤濤的悶雷聲,潮濕的涼意自腳底卷起。 下雨了。 但無一人退縮。 站在四樓走廊上,張宏圖的頭發都被迎面吹來的雨線打濕了,緊貼在臉上。他卻仿佛感覺不到似的,緊緊盯著那一個方向,仿佛在看某一場無聲戰役。 冥冥中,他似乎覺得空氣中多了一雙眼。那個女孩用她清澈的眼神,靜靜地目睹他這‘幫兇’。 目睹一個中年人狼狽可笑的半生庸碌。 許久后,他抹了一把臉,掏出了手機:“賈先生,關于投資的事……” 停車場。 “成事不足,敗事有余!”賈乘風拿著手機怒吼,邊拉開車門,“考察團馬上就到了,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必須給我把那群學生解決了!這事關著將近三個億的追加投資,你自己給我掂量分量……等等,誰?” 在關車門的一瞬間,賈乘風身邊忽然極快地鉆進了一個人影。 那是一個少年模樣的人,頭發頹喪地留著長劉海,穿著白色皮衣外套,淡藍襯衣隨意扎了半截進褲腰,嘴角永遠輕諷地翹起,翹著二郎腿的樣子居然古怪的有股瀟灑與不羈之氣。 如果他手里沒有拿著一把刀的話。 賈乘風被冰冷的刀鋒逼迫著脖頸,往后縮了一縮。 “你是誰?” “噓!” 那人緊緊盯著屏幕,朝他做了個口型,“別吵。” 賈乘風這才發現,他手機上正播放著一部很老的文藝港片——《阿飛正傳》。 此時正是高潮段落,主角被人一槍擊中,坐在轟轟行駛的火車地板上,仰頭說出了那句經典臺詞。 “我聽別人說這世界上有一種鳥是沒有腳的,它只能夠一直的飛,飛累了就睡在風里,這種鳥一輩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死亡的時候。” 那皮衣少年看得認真極了,賈乘風甚至在某一瞬間荒誕地他并不是在看電影,而是身臨其境地吟誦那句臺詞。 一句人生的預示。 直到這一段放完,宇飛才收起手機,朝賈乘風露出個歉意的笑:“不好意思,又到了一年重溫一次這電影的時候,耽誤了您的時間。不過,我還是不得不說一句,等你不用保鏢一個人出門的時機,真的太難了。” 賈乘風沉聲問:“你是誰?” 宇飛輕輕笑了一下,“忘了自我介紹了。我叫宇飛,今年十八歲,職業是混混,偶爾兼職當一當學生,常年游手好閑,沒有恒定正業,是標準的社會閑散人士。十八歲前是警·察叔叔眼中少年犯預備役,現在是成年犯預備役。” “今天找到您,其實是和您談談上溪高中和尚老師的事情。” 賈乘風輕蔑瞥了眼他的刀:“以這種方式談?” “讓我猜猜您現在心中的想法。”宇飛依舊噙著笑,聳了聳肩:“十八歲小孩兒的把戲,以為拿把刀就能滿世界行兇了?回頭我一個報警電話就能讓你現了原形!沒見過世面的蠢貨!” “對不對?” 賈乘風眼神未變:“沒看出來,你還有點自知之明。” 宇飛往車座靠背上一靠,挑起眼角看向賈乘風。這是一種很放松與坦然的姿態:“那賈先生有興趣聽聽我的另一個版本的自我介紹嗎?” 賈乘風優雅攤攤手:“愿聞其詳。” “我是一個孤兒,從小被奶奶撿回來長大。孤兒是什么意思呢?我沒有親人,不知道自己爸媽是誰。我沒有理想沒有欲*望沒有親人沒有牽掛,我活著只是活著而已。沒有人對我有任何期待,沒有人是我的責任,也沒有人會對我負責,世界上多我一個不多,突然少了我一個也不會有人在乎。” 宇飛掏出一支煙,低頭把玩了許久的打火機,卻沒抽。 “我甚至連名字都沒有。宇飛是奶奶意外去世的兒子的名字。在過去的十七年里,我充當著她去世兒子的人形相冊,陪著生活在回憶中的她一遍遍重復過去的一切,扮演著另一個人。雖然我把自己都活成了另一個人的投影了,我懷疑我的離開也不會讓奶奶有任何動容,她的回憶足夠支撐她活得很好。” 賈乘風八風不動的面孔終于微微變色了。 門外有陣陣蟬鳴與汽車駛過的聲音,蒼黑色翻滾著烏云的天穹落在地面上,與狂風糾纏著在遠方形成一條滾動的深藍色的線。 小小的車廂如廣闊空間里一個孤舟似的存在。 空氣翻滾而寂寞。 “……”宇飛把玩著打火機,一只手放在車窗外,停頓了許久,“但就是這樣的奶奶也在去年去世了。她臨終前最后一個愿望是囑咐我要好好學習。當時我很意外甚至有點受寵若驚,這是我第一次從她口里聽到我的存在。因為她意外去世的兒子是在工作時出意外的。早已不用學習了。” 賈乘風嘴唇顫動著,望向這個十八歲的男孩。 他有一雙每時每刻都笑著的眼睛,仿佛對這時刻隨時散發著接納與善意,卻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他骨子里是淡漠又萬事不在乎的的。 “我的一生太過潦草貧瘠,擁有的東西太少太少,所以我特別珍惜我僅僅擁有的那一點東西。”他望向賈乘風,語氣依舊瀟灑翩翩卻暗含鋒芒,“哪怕拼上我的所有。” 這一刻,哪怕他對面只是一個普通的十八歲小混混,哪怕對方的手段拙劣又孤擲一注,哪怕對方…… 他仍從背后升起了一股寒意。 “賈先生,如果我沒記錯的話 ,你今年三十四歲吧?”宇飛慵懶坐在賈乘風身邊,“我今年十八歲,我比你能多活十八年,在未來的時間里,你能保證哪怕一天都不松懈,沒有一個時間點會有讓人有可乘之機嗎?比如您請了兩個保鏢,仍舊被我找到了這個機會接近您。” “反正我的人生漫長而無用,索性來一點。” “賈先生,你想和我耗一耗時間嗎?” 空氣凝重而靜默,遠方有一輛汽車飛馳而過,金色車燈光芒遠遠掃過兩人眉眼,隨即又遠去。 賈乘風靠在了沙發靠上:“你讓我想想。” 宇飛又恢復了輕笑,彬彬有禮道:“當然,您有大把的時間可以考慮。請。” 在這靜默中,宇飛抬頭望向了頭頂的天空。 人總覺得自己的世界無比大,可仰望天空時,方能發覺其渺小。 天地渺遠而浩大。 襯得人命運微小而脆弱。 “叮鈴鈴——” 靜默的空氣中,賈乘風手機鈴響了。 瞥了眼宇飛,賈乘風道:“是我秘書的電話。” 宇飛道:“您接。” 嘟聲結束,賈乘風接起了電話,還沒來得及暗示出自己如今困境,讓那邊幫忙報警,就聽見秘書驚惶的聲音。 “賈總,您之前聯系的那個省一高的會記突然聯系不上了。根據經驗,他很可能要……反水了。” 賈乘風腦袋嗡了一下,失聲吼道:“什么?” “……還有。”秘書聲音低了一調,怯怯道,“賈總您還有事嗎?” 閉了閉眼睛,賈乘風竭力壓下心口的暴怒,沙啞著聲音:“還有什么?你說……” “還有……”秘書小聲道,“賈總,考察團已經到了,說在上溪高中門口遇上了一些狀況,經過和那里的學生和老師們的溝通,他們覺得那里的情況并不適合進一步投資,甚至對之前的投資產生了疑問……” “……”賈乘風低聲咒罵了一聲。他竭力忍住摔手機的欲望,對秘書道:“行了,這件事我也知道了。我馬上會去處理這件事的。” 宇飛輕輕撐了個懶腰,眉頭詫異地一挑。 沒看出來黎青那另一個哥還挺靠譜。 盡管賈乘風竭力壓制,這兩通電話后,他仍于冥冥中有種大勢已去的焦躁與憤怒。 秘書都感受到了賈乘風的隱怒,猶豫道:“賈總,還有最后一個消息……” 賈乘風心里涌起了一股不祥的預感:“什么?” 秘書咽著口水道:“賈總,有個叫做尚厚德的老師上了本地著名的訪談節目,把當年嘉慧園工程事故的事情曝光了,另外敬旭集團的人聯合了一批當年業主,把咱們告上了。現在咱們公司外面圍滿了記者,都是要采訪您的,剛才還有經濟偵查的人打電話過來了,說要重新調查當年的事。” 敬旭集團……似乎是尚厚德岳父的公司。 尚厚德那瘋子…… 他真的豁出去了。 咔—— 冥冥中最擔憂的事情發生,賈乘風那根蹦了七年惴惴不安的弦終于不堪重負,斷了。 重重將自己扔回椅背上,賈乘風忽然覺得太疲倦了,渾身每一根骨頭都有千鈞重,呼嘯的風聲尖銳,拽著他墜向地底下方無盡的深淵。 “不讓你秘書幫你報個警嗎?”宇飛似笑非笑。 賈乘風瞥了眼宇飛指縫里沒點燃的煙:“能借根煙嗎?” 宇飛大方地將煙盒遞了過去:“便宜煙,不嫌棄的話……” 話未說完,賈乘風已抽了一根出來,夾在指縫中點燃了,深深地吸了一口,緩慢地吐了出來。 宇飛知情知趣地閉了嘴。 抽了有小半根煙的功夫,賈乘風忽然瞥向宇飛:“小子,想聽聽我是誰嗎?” 宇飛撐了個懶腰:“愿聞其詳。反正您的時間總比我的貴。” 車窗開著,蒼渺的風吹過,帶來了冰涼細密的雨絲,打濕了兩人的幾縷額發與鼻梁。 賈乘風沒理會宇飛的調侃:“賈乘風是我七年前,自己給自己改的名字。過去的三十年是這個國家騰飛的時代,人的一生看努力看命也看時勢,很幸運我恰好站在了那股時代騰飛的東風口,乘風而起才有了如今的一切。” 宇飛彬彬有禮地鼓了鼓掌,表示敬意。 賈乘風卻沒理會他:“我差不多也算個孤兒吧,比你好一點我還有個親爹,知道自己姓什么。不過比你差點的事,我那親爹是個瘋的,不僅要我養他還會經常地打我。十二歲以前,我身上經常一塊好rou都沒有,還得每天割豬草養豬喂雞賣雞蛋供那個男人喝酒。” 宇飛沒吭聲。 賈乘風繼續道:“我的真名叫賈二牛,是因為我出生時,我們家正好是村里唯一一戶有兩頭牛的。可惜,后來都被那爹霍霍沒了。十二歲以前,我最大的夢想就是長高長高再長得更高一些,能夠打死那個男人。” “可惜,那男人沒等到我長大,十二歲那年就喝多自己死了。” 空氣安靜。 賈乘風的煙快燒到底部了。宇飛無聲朝他晃了晃煙盒。賈乘風道了聲謝,抽了根煙,這次卻沒點燃,只放在指間玩著。 “他死了之后,我覺得我人生的目標都沒了。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么。直到后來,我在電視上看到了一個美國的紀錄片,當時美國還是大家的目標。看見那些光鮮的生活,我就下定目標,我一定要過上好日子。” “從此,這成了我一生的目標。” 宇飛抬頭看向他:“現在也是?” “現在也是。”賈乘風眼中晃過了一絲迷茫,隨即又堅定道,“以后也是!哪怕這一次失敗了,這也是未來我的目標。” 宇飛看向他:“可您現在過得日子不算是好日子了嗎?” “……”這一次賈乘風沉默了異常久,最后才輕輕地道,“……我不能停下來。 一停下來,他就會想起那個懦弱又無能,只能被別人嘲笑和欺負的他。 他不知道什么時候會是終點,但他只有一直一直地奮斗朝上奮斗,只有在這期間他才能找到自己的安寧。” “迷茫與孤獨有千百種表現中方式。”宇飛輕輕一笑,“至少您獲得了財富與權勢。” “尚老師,他曾經也是我的老師。”賈乘風終于閉上了眼睛,“那一年,那個美國紀錄片就是他給我看的。” “只是……” 只是在未來的路上,他不得不將這曾經的恩人踩在腳下。 他的一生是一場沒有終點不可回頭的長跑。他只有不斷突破一切的障礙,才能讓自己稍稍安寧。 “只是……”宇飛看向他,下了結論:“我們終究是不一樣的人。” 賈乘風笑了一笑,沒有反駁。 他拿出手機,打了電話給警方:“我撤銷刑事訴訟,選擇民事賠償,把尚厚德放出來吧。” 他輸了。 至于宇飛……他瞥向旁邊的少年,那一句‘今天的事我就當沒發生過不會報警’還沒出口,就見少年手機上顯示正在呼叫‘110’。 宇飛聳聳肩:“雖然我打架拿刀威脅人,但我仍是遵紀守法,做了壞事會主動自首的好公民。” 賈乘風啞然失笑。 他又望向了窗外渺遠的天空。沉沉的陰云翻滾著,風雨如晦的天氣里。他聽見自己的聲音。 “雖然我這一次失敗了,但我不會認輸的。” 宇飛輕輕聳肩:“戰勝孤獨與迷茫是一生的旅程,祝你成功。” 尚厚德被接出來時,已經快九點多了。 盡管幾天的關押讓他已疲憊不堪,精神倦怠,他仍第一時間就讓人帶他來了上溪。 九點多的上溪高中門口仍坐著一群人,還有他們的家長。考察團已經走了,學生們任務已經完成。所以已經有一群學生隨著家長們走了。 但門口仍有一群撐著黑傘,等待著學生們。 他們想第一眼就看見尚厚德出來。 這其實是一個很震撼的場景。滾滾陰云下,萬千道銀色雨絲在風雨呼嘯,兜頭蓋臉地罩下來,十七八歲的少男少女們撐著傘,挨挨擠擠站在學校門口,堅守著一個目標。 尚厚德的車一駛過來,車門剛打開,尚厚德只露了半個身子。一班的學生們就扔了傘,擁擠地圍了上來。 “尚老師?” “尚老師,您終于出來了!” “尚老師,他們沒把你怎么樣吧?” “尚老師,我想死你了。” “尚老師……” 尚厚德一個一個揉著這些學生們腦袋,溫和笑道:“我沒事,放心吧。” 學生們仍挨挨擠擠地抱住了他。 隔著擁擠的人群,嘈雜的雨聲,尚厚德抬頭望著立在人群外的尚陽。淋了些雨,頭發和衣服都貼在身上,他顯然有些狼狽。但他表情一貫的張揚和驕傲,看著尚厚德,做了一個口型。 尚厚德看著就笑了。 那是回家算賬的意思。 這孩子。 黎青幫他撐著傘,磅礴的雨幕里,他深深地彎腰,任憑額發被打濕他閉了閉眼,朝學生們鞠了一躬:“謝謝、謝謝你們……” 播下這一刻種子時,他從未想到過今日的回報。 宇飛說他拯救了這群孩子的命運,這群孩子又何嘗不是拯救了他。 同學們都動容地紅了眼眶。 陳正非剛要上前攙起尚厚德,就聽一陣尖叫聲起,尚厚德劇烈咳嗽了起來,捂著胃,慢慢閉上了眼睛,倒了下去。 一瞬間天塌地陷。 尚陽撲上去,在潮濕雨水里,掰開尚厚德的手。 ——上面是被雨水咽濕的刺目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