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晚飯在馬路邊的麻辣燙攤解決。

    許佳柔一個一個的通知即將拍照的客戶奇怪的通知，毫無誠意地回復客戶們——不是我們店瘋了，是我們領導腦子有包——的大概意思，越回越生氣。

    這時手機忽然響了。

    路航的名字赫然在屏幕最上方，許佳柔筷子驀地一抖，鴨血掉回了碟子里，濺出來幾滴麻醬。她捋了捋頭發，將俏皮的小短毛鬢角塞到了耳朵后，生生拗出了一個嬌媚的聲音，“您好。”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您好，請問這是許佳柔的聯系方式嗎？”

    許佳柔：“是我，剛剛……咳咳，嗓子不太舒服！”

    許佳柔喪氣地想把自己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時，那邊傳來了路航好聽的笑聲，笑了好一會兒，路航才夸獎道：“還挺喜歡的，聽著很溫柔，前幾天我出差了，手機落在我姐那里，她說你一直找我，有什么事情嗎？”

    許佳柔：“……沒……沒事了。”

    “哦，對了，我今天才看到新聞，曼莎的攝影基地被砸了？”

    許佳柔想到這件事還沒有頭緒，剛剛的元氣滿滿一下子變得有氣無力，“是呀，唉，那個客戶還是我的，解決起來有點麻煩。”

    “你的客戶嗎？”路航聲音里帶了些為難，“我能幫你點什么？”

    許佳柔呼吸一窒，他是不是在關心我？

    “所以你那天去御龍星苑也是為了找這位鄭總嗎？”路航問道。

    “對啊對啊，不不不，也不對，我是去找她老公趙前進的。”

    “趙前進不住御龍星苑，那里是鄭總的房子。你是不是遇到麻煩了，我怎么幫你？”

    許佳柔的煙花第二次炸開了，可嘴上卻拒絕，“不用不用，這點小事難不倒我的。”

    路航明顯一怔，繼而接口道：“也是，什么事情能難得到社長呢！”

    許佳柔的笑容就這樣僵在了臉上，她收斂了情緒，也微微笑了一下，呼出的空氣氤氳成一片白霧，“還是有的……”

    路航這才恍然想起大學時候的事情，趕忙就想改口，然而許佳柔卻沒有給他說下去的機會，她道：“我客戶來電話了，有空再和你說！”言罷便掛斷了路航的電話。

    許佳柔望著黑屏的電話，有些一言難盡的心酸，原本要進樓道的腳步直勾勾地挪向小區口的便利店，拿了一提啤酒和一堆下酒菜，回家之后便兇殘地大吼：“吳莉莉，出來喝酒！”

    吳莉莉坐在沙發上瞪了許佳柔一眼，示意她安靜點，自己在打電話，又趕忙低聲去應付客戶了。許佳柔換完了鞋，站在玄關處嘖嘖兩聲，馬不停蹄地開始收拾酒菜，把麻辣燙也放進了微波爐里。

    “什么情況？發工資了嘛，怎么舍得買這么多的大魚大rou的？”吳莉莉順手拿了半根許佳柔沒切的黃瓜大嚼特嚼。

    “心情不爽，陪我喝點？”

    “行啊，但是……”吳莉莉抬手看了看表，“只能到十點，我和我老公約了視頻，明天一早還得開會，需要早起！”

    許佳柔：“干就完了！”

    兩人坐在沙發上灌了兩大口啤酒，許佳柔卻一直沒有開口，吳莉莉便把空了的啤酒罐往茶幾上一放，“你到底說不說？”

    “剛剛還一腔憤懣，現在千頭萬緒不知從何說起。”

    “那我給你起個頭吧，”吳莉莉又開了一罐啤酒，語重心長地開了口，“要說還是大學的時候好啊，開始……”

    許佳柔：“要說還是大學的時候好啊，無憂無慮的，想談戀愛談戀愛，想逃課就逃課。你還記得那次我剛進社團那會兒嗎？就是逃課參加的活動，被導員知道給罵慘了！”

    “我就說你們導員是歧視你，你當時還不相信。”

    “誰讓我是調劑過去的呢？”許佳柔苦笑一聲，“我高考超常發揮才進的油大，結果竟然還被調劑到了那么個好專業，全系只挑一百人的班，竟然選了我一個剛過分數線的學生，你要是社保班導員，你氣不氣？”

    “你們導員勢利眼，你混的慘是因為你沒送禮好嗎？”

    “我多傻呀，再加上那個時候還沒減肥成功，丑地升天，導員看不上我其實也正常。不過我也挺有出息的，班里兩次話劇節的金獎全是我拿的，她后來對我也還說得過去了。”許佳柔拿了一只泡椒雞爪，只一口就辣哭了，不斷漱口。

    吳莉莉看著她這樣覺得好笑，“你總這樣，明明知道自己不適合，卻還得要試試，最后把自己搞的這么狼狽。”

    許佳柔不說話了，捏著易拉罐不斷發出“卡啦卡啦”的響聲。

    “今天怎么忽然情緒這么低落？到底受什么刺激了？和路航有關系？”

    許佳柔抬頭看了看吳莉莉，嘴巴微微嘟起來了些，滿臉都寫著遺憾地點點頭，接著就雙眼通紅，“我就忽然覺得，我和路航差距大地離譜，他做什么都很成功，可我一直是個loser。”

    吳莉莉張開手，拍拍許佳柔的肩膀，又輕輕地摸著她的狗頭，“那些事兒……都是造化弄人，你倆沒有緣分而已，何必自責呢？關鍵他也沒有怪過你，不是嗎？”

    許佳柔靠在吳莉莉的肩膀上，吸了吸鼻子，點了點頭。吳莉莉心下了然，但也只能配合地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這種既定事實其實回憶起來是最無聊的，但是這種事帶來的遺憾殺傷力卻是持久的。

    吳莉莉知道許佳柔這些遺憾的過往，可是她卻沒辦法感同身受，“流光劇社的解散都是徐瑾蓉咎由自取，和你沒有半毛錢關系，而且當年的社團確實樹大招風，你被迫當了替罪羊，該是流光所有人給你道歉才是。”

    許佳柔道：“我知道，但是我只要一想到當年的情景，我就覺得特別難受，我其實明明可以保住流光的，可我就是因為懶，因為相信了徐瑾蓉……”

    吳莉莉忙打斷了她，“你確定要這個時候提她嗎？”

    許佳柔立刻從吳莉莉的肩膀上彈了起來，“算了算了，還是喝酒吧，喝酒！”

    吳莉莉便緩和了臉色，和許佳柔撞了下杯子，“我今天想聽你的心動男孩路航的故事。”

    “那可就說來話長了，還記得那是大二的時候，社團負責人換屆大會上，那天外面是瓢潑大雨……”

    吳莉莉聽著許佳柔娓娓道來，恢復了些神采的樣子，終于松了一口氣，她想還好打斷了許佳柔回憶徐瑾蓉這個詞，不然她明天可能也沒辦法正常工作了。

    “但是社團負責人們還是都來了。我和徐……她挨著坐，不過我坐在最外面。路航來的時候我正在記東西，他是彎腰低聲和我說的話，我當時一轉頭！”許佳柔立刻轉頭，伸出拇指和食指，捏出了大概五公分的樣子，臉蛋紅撲撲的，“我們倆之間就差這么多！我被嚇了一跳，身體后傾，差點叫出聲來，徐瑾蓉當時正玩手機呢，她倒是被嚇地發出了聲音，當時我們就被社聯的主席點名了。”

    吳莉莉也被許佳柔的情緒帶動，淺淺的笑了起來。

    “然后徐瑾蓉趕緊就往里面挪了一個座位，把我拽到她剛坐的位置上，硬是給路航騰出個空位來，唉，我也是活該單身，太沒眼力見了。”許佳柔自嘲道。她有些心酸地抓了一片辣藕片，又被辣的不行，好一會兒才緩過來，“但是路航也沒眼力見兒，他那雨傘完全貼著我大腿拿到了位子下面啊，我當時剛減肥成功，穿地美美的裙子，下面是條絲襪啊，天吶！十月了，已經很冷了呀，給我來那么個透心涼啊，你哈哈啥玩意兒你哈哈，你還笑！”

    吳莉莉笑得完全沒有力氣支撐自己，癱在沙發上笑地幾乎喘不過氣來。

    許佳柔看著她這個德行，一時也破了功，又笑又氣，甚至隱隱感覺出了涼意，把沙發上的抱枕拆成了毯子，蓋在了腿上。“當時我就想，小伙子長得雖然好看，就是傻了點，也不知道哪個傻妞兒會看上這么個貨。誰知道，徐瑾蓉后來竟然真的會和他談戀愛。”

    “你別露出那副表情，當時中招的不止是老社長，社團里哪個男生對徐瑾蓉沒有好感啊？人家那是真的散發著女性魅力，你不服不行，真的！”

    吳莉莉不屑道：“什么女性魅力，這要是擱在古代，那就是浸豬籠的下場。真的，眼睛如果沒有用可以捐給有需要的人。”

    許佳柔嘖了一聲，“這你還真說錯了，人家是真的純粹為了玩，她和那么多人都搞過曖昧，有的甚至還確立了關系，可是從頭至尾，反正在校期間，可是沒有一次夜不歸宿的時候。”

    吳莉莉冷哼一聲，表示了深度的厭惡和不屑。

    “反正我覺得她這人還挺有原則的，至少不像咱學校有的女孩兒，幾十塊的破旅館，就給自己糟蹋了，結果呢，畢業了有幾對兒真成了的？”

    許佳柔接著回憶道：“其實如果后來她不變味兒，那該多好啊，流光劇社，一門三絕啊那個時候真的是。”

    吳莉莉喝了口酒，忙不迭地點頭，“可不是嘛！那個馬屁怎么拍來的？對，油大最大的樂事，就是聽著周天磊唱的歌，看徐瑾蓉演許佳柔寫的戲？”

    許佳柔舉起手里的酒，假惺惺地道：“承讓承讓！”接著她又冷不丁地來了一句，“不過后來路航進了社團，好像一切就都變了。”

    吳莉莉：“當鐵三角變成了四邊形，穩固性就驟然縮減了。”

    許佳柔已經有了三分醉意，臉紅地不像話，她其實有一點點酒精過敏，只要喝一點，就會臉紅，但她原本也沒有太大的量，所以也只喝了兩罐不到，就已經有些迷迷糊糊的了。

    “其實我挺后悔的，如果當時沒有答應路航讓他進社團，會不會我們現在的關系也不會這么不倫不類？或許我可以和徐瑾蓉有一場絕對公平的戰斗？或許我也不用這么辛苦，天天只能把路航當成我的白月光，甚至到現在連個戀愛也不敢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