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上山
一路鞍馬勞頓,我不知怎的側頭睡了過去,再醒來時,東方的天泛起了魚肚白,馬車停了下來。 “只得行至此處了,大人。”我聽到前頭馬夫出聲道,“再往前,馬兒不肯走了。” “嗯。” 一聲馬喘息,連帶著蹄兒跺兩下的聲音,他起身,彎腰下了馬車。 我也跟著下了車,伸了個懶腰,抬眼去望,眼前已不是繁榮的京城,而是山,幾座連峰而坐的山。其中一座高聳入云,雖是冬日,卻覆蓋著一身的郁郁蔥蔥。 我跟著他告別馬夫,行了一段陡坡,而后開始上山。 初時,還有一段被踩踏出來的路,周圍有幾聲鳥雀嘰喳聲,遠遠看到一只灰兔,立起身子朝我們望了眼,又飛快彈入樹叢中。 之后便漸漸沒有路了,崎嶇周折,剝開樹枝,踩著樹叢而過。 我心中不解,既是山上有人,怎么可能連段像樣的路都踩不出來,難道一個個都是避世而居的仙人,喝山泉晨露,吸日月精華長大的? 想著,腳底突然一滑,整個人重重摔倒下去。 前頭的人聽到動靜,停下腳步。 我抬頭擦了擦臉上的灰,爬起來看了眼腳下,那是塊微微凸起的青石,上面長著一層苔,有我鞋底磨蹭過去的痕跡。 我動了動腳,好痛,痛楚直往我心底里鉆。 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面容平淡,也沒有來幫上一把的意思,似乎在等著我自己站起來。 我又試著挪動兩下腳,臉上不由得露出痛苦的神情。 “走不了?”他問。 我嗯了聲。 “從這里到山頂,還需行兩個時辰的路。”他朝山上看了眼,“你若走不動,可以等我派人下來。” 兩個時辰?那么來回就是四個時辰? “這山上有狼么?”我問。 “狼沒有。”他回道,“虎豹倒是不少。” “……” 我與他僵持了一陣。 “那只腳呢?能走么?”他率先打破沉靜,拾起邊上一根手腕粗的木棍,“拿著這個,扶著。” “不必了。”我沒去接,坐到了地上,頭扭到一邊,手撥弄著泥土和樹葉,“大人先走吧,四個時辰,我應該不會被什么豺狼虎豹叼走。” “……” 我雖沒去看他,卻一直聽著他的動靜,生怕他真的獨自一人離開。 “那……我背你上去?” “可以么?”聽他這么問,我立馬轉過頭。 “現如今,也只能這樣了。” “好,”我遮掩不住偷樂,“那就勞煩大人了。” 對于自己對他愈發輕松隨意的態度,我感到有些不解和莫名。 入宮起便養了諸多規矩,最嚴苛的就是尊卑有序,若眼前的人換作是哪個王爺,就算是腿斷了,我也斷然不敢吱一聲。 而他雖然不是什么王爺,地位卻不比王爺尊崇,我這樣的宮女在他眼里,亦是如同螻蟻。 想著,他已壓下了身子,我順勢爬了上去,環住他的脖子。 他力氣比我想象中大很多,背著我并不吃力,緊挨著他的后頸,能聞到發絲間的香氣,那是股淡淡的沉香,使人有那么一小會兒迷醉。 “大人曾經,”我探過腦袋,“與前世的我是什么關系?” “一面之緣。” “是嗎?” “嗯。” “可你這樣背著我,卻讓我感覺十分熟悉。” 他腳步微頓了一下,隨后繼續朝前邁:“熟悉?” “嗯。就像曾經發生過,此刻又重溫了一遍。” “是么。” 我聽他語氣有些不同尋常,便不由去猜,也許他與我前一世,關系并不一般。 既然他不愿去說,那我也不愿去想了,我舒展了一下眉目,仰起頭,去看頭頂被樹葉遮擋的天空。 突然,一滴雨滴進我的眼里。 我“啊”了一聲,隨后揉了揉眼睛,看到他側過半張臉。 “怎么了?”他問。 我低頭看了眼地面,有幾滴深色,于是回他,“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