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一百一十一】 下午一點半左右。 石橋下的他們獲救,和警方一起過來的,還有陸秋遠。他看都沒看劉冬彥一眼,直接脫下自己的外套,把小草莓麻利地裹了起來,緊緊護在懷里。 小草莓感受到熟悉的茉莉香信息素,才收斂了哭意,委委屈屈地看著陸秋遠,這可把陸秋遠心疼壞了:“不哭啊,爺爺來了。” 小草莓“啊啊”地嚷了兩聲,大概也有點哭累了,扁著嘴要奶喝。 看來是餓著了。 回去的時候,寧寧被安排在陸秋遠那輛車上。何令和劉冬彥一輛車,都要直接帶回警局里問話。 寧寧害怕陸秋遠,扭扭捏捏地不肯上車。警察只好領著他先去了何令那,何令卻說:“寧寧,你跟著叔叔們回去看看父親。” “哥哥,那你呢?” 何令搖搖頭,他也不知道自己會怎么樣。 寧寧瞄了一眼已然失聲的劉冬彥,后怕地點了點頭,這才去了陸秋遠那輛車上。陸秋遠為了讓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恐怖,從口袋里拿出一顆糖,放到了寧寧手里。 “謝謝叔叔。”寧寧不忘道謝。 陸秋遠懷里的小草莓正眼淚汪汪地用力吸著奶瓶,“咕咚咕咚”地喝奶,他餓壞了,眼見著小臉都“瘦”了一圈。陸秋遠輕拍他的背,溫溫柔柔的感覺。 寧寧瞧著,又是一陣羨慕。 “我mama以前也這樣抱我。”寧寧吃著陸秋遠給的糖,小心翼翼地搭話。 陸秋遠問:“你mama?” “我mama很漂亮,有那么高。”寧寧比畫了一下,“他和爸爸去天國了,父親說他們在天上看著我。” 寧寧的敘述很亂,聽得陸秋遠有些不解。多問了幾句后,陸秋遠才知道,寧寧的父母一個是alpha,一個是beta,早些年出車禍去世了,何志旬身為寧寧的大伯父,收養了他。 五歲就失去父母關愛的寧寧成了個缺愛的孩子,誰對他好點,他就黏著誰。 他也不是非要劉冬彥不可。 陸秋遠沉了口氣,沒有過多地和寧寧說話,他哄著懷里的小草莓,直到把他哄睡了才松一口氣。他看著小草莓沾滿淚水的睫毛,心想要是季幕看到了,怕是要心疼死了。 同時,陸秋遠也給韓森發了一條信息:[孩子找到了,一切都好。] 而韓森在收到丘鶴的信息時,已經是在去往季沐所在的廢樓路上了。顧遠琛通知他的時候,他在腰側別了一把槍。 韓森怕丘鶴的信息有詐,回電過去,丘鶴也不接。他擔心丘鶴是為了支開自己,所以他并沒有來小草莓這邊,反倒是把消息告知了陸秋遠,讓他報了警,先過去找孩子。 自己則是迅速地聯系了季幕,可惜季幕的手機落在病房里,他又給顧遠琛打了電話,還是沒人接聽。 他板著臉,一路飆車。 對于韓森來說,小草莓比不上季幕在他心里的重量。他一想到季沐那個瘋子的各種行為,不免擔憂。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廢樓里嬰兒的哭聲終于停了。 孩子濕潤著眼眶,在輕晃的竹籃里小口呼吸著,就算還什么都不懂,也不安地看著四周。 季沐看到孩子這副模樣,輕推著竹籃,哼著歌,心情大好:“你割爛他的腺體,快呀。” 顧遠琛沒有撿起那把刀,他擋在了季幕的身前,小聲地用只有季幕才能聽到的聲音說了句:“再拖一下,樓下有人上來了。” 季幕抹掉了眼淚,眼睛始終盯著季沐手邊的竹籃。 那根繩子不粗,季幕多怕它就這樣斷了,他連呼吸都不敢大聲,更不敢發出聲音。季沐這么討厭他,他怕自己多說一句話,說錯了,季沐就翻臉了。 “你們聾了嗎?把刀撿起來啊!”季沐不耐煩地推了一下竹籃,孩子發出了短促的聲音,喉嚨都哭啞了。 季幕的心痛得要死,他抓住了顧遠琛的手,把刀撿了起來:“撿了,我們撿了!” 季沐也知道時間拖得越久,對自己越不利。他索性把竹籃上的繩子解開了,隨手把籃子放在了窗臺邊沿上。 “我數到三,你不割,我就把他丟下去。” “季沐——” “一。” 季幕喊道:“你丟他下去你也活不了!” 季沐笑了笑:“好啊,這么可愛的寶寶陪我一起死,我很開心啊。”他“嘖”了聲,一根手指點在竹籃上,“我又不是要你死,我只要你的腺體爛了,壞了,我就把孩子還給你。難道你的孩子還不如你的腺體重要嗎?” 為此,他摸了摸自己的腺體,一臉莫名地看著孩子說:“寶寶,他們不愛你,他們寧可你死了,也要保住那個契合度有90%的腺體呢。” 他越說越瘋癲,完全沒注意到顧遠琛又往前挪了點。 季幕哀求他:“只要我的腺體壞了,你就把孩子還給我,對嗎?” “對啊~” 季幕握緊了刀柄,靠近自己的腺體:“我自己割,你先把孩子拿下來,好嗎?”顧遠琛按住他的手,卻被季幕悄悄地用手肘碰了碰。 顧遠琛皺眉,季幕看著他,搖了搖頭。他再次向季沐保證:“你把孩子放到地上,我一定滿足你。” 季沐驚訝地張嘴:“你在和我談條件?” “不是談條件,是求你!我在求你,以前都是我的錯,是我下賤無知!求你不要傷害我的孩子……”季幕順著季沐的心思,誘騙著季沐,他把刀貼到了自己的腺體上,鋒利的刀尖已經先一步劃破了他的皮膚,沾上了血跡,再靠近一點,就到腺體的地方了。 只要這把刀攪下去,季幕的腺體就永遠不會再復原了。 于是,季沐把籃子從窗臺上,拎到了地上。還未放穩,就突然起身,從口袋里拿出一把槍對準了忽然要靠近他的顧遠琛。 在看到槍的一瞬間,顧遠琛急急止步,下意識地攔在了季幕的身前。可他沒想到的是,季幕居然先一刻跨出一步,轉身緊緊抱住了顧遠琛,擋在他前面。 季沐好笑地張嘴,模擬了聲音:“砰——” 顧遠琛一臉心驚,一雙手僵持在原地,瞪大了雙目。 這明顯是一把假槍。 季沐看到護在顧遠琛面前的季幕,突然捧腹大笑,笑著笑著眼淚就出來了。 可顧遠琛和季幕沒看得那么仔細,他們驚魂未定。顧遠琛甚至連呼出的氣都是顫抖的,他抱緊了季幕,不斷地摸著季幕的背,生怕摸到一絲血跡,整個人都被嚇壞了:“季、季幕……” 季幕也是,他隔了幾秒,才脫力地說:“我沒事。” 坐在窗臺上的季沐見不得他們情深,一雙手費力地抹掉了眼淚,把竹籃重新放回了窗臺上,他怨恨地繼續數數:“二。” 下一秒,他伸手去推那個竹籃:“三——” ………… “砰——” 這回是真的槍,在季沐碰到竹籃的前一刻,埋伏著的保鏢還未來得及把手里的匕首飛出去,趕來的韓森就率先開了槍。子彈刻意劃過了季沐的右臂,撞出一道血口子,沒有傷害到他的性命。 但被子彈的威力擊中,突如其來的疼痛與巨大聲響使得季沐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蜷縮在窗臺邊側,痛苦悲鳴。 季幕急忙撲過去,跪著抱住了那個裝著孩子的竹籃,雙膝被地面磨破了皮。嬰兒已經哭到精疲力盡,無辜地抽噎著,一雙眸子含著淚,也不知道在看哪里。 而季沐卻因為一個不當心,絆著了自己,朝窗臺那跌了過去,較低的窗臺沒有玻璃阻攔,季沐幾乎是整個人重心朝外,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要掉下去了。 霎時,季沐猛地回過神來,猙獰地伸出左手,抓住了季幕的手腕,死死拽緊。 季幕差點就被他一起拉扯了出去,還好顧遠琛及時從后抱住了季幕,把竹籃子順手放到了地面上。孩子安全了,季幕的心也安了下來,只是他的手腕還被季沐拽住,身體被撕扯般的疼。 幾個保鏢見狀,剛想上前,就被韓森伸手攔住了。他想知道季幕是什么選擇,如果季幕選擇救下季沐,韓森就會帶走季沐,親自解決;如果季幕沒有救下季沐,那么,季沐的死亡正合韓森的意。 “救我——” 季幕聽到季沐驚恐地大喊:“你們不能這樣害死我!救我!快救我!” 顧遠琛怕他扯疼了季幕,想把他一并拉上去,卻在做出意向動作的時候,被季幕按住了手,他聽到季幕輕聲說:“不要……” 像是靈魂掉入地獄后,隨風竄逃至人間的聲響。 不要—— 不要! 季幕看著拉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突然想到了多年前的那個早晨——季沐的后頸全是血,他倒在地上,可憐地向自己求救的那一幕。 也是如此生死攸關,一道道求救聲像是湍急的河流,沖刷在他的腦海中。他救了他,為自己種下了一個禍害。它會生根發芽,它會枝繁葉茂,它會在未來堵死自己的每一條路。悲劇會重演,悲劇會無數次地發生。 季幕曾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就是在那一天,他救下了季沐。 所以之后,他被反咬一口,他被關在地下室,他被毆打虐待,他被迫接受了信息素休眠針。他吃了很多的苦,遭受了許多的折磨,他無時無刻不在夢魘中度過。直到現在,他的生活才開始好轉,可季沐的出現,又將威脅到他,甚至他的孩子,他的伴侶,他的家庭。 季幕不要這樣。 他痛恨季沐的存在,也厭惡曾經救下季沐的自己。 耳邊是季沐源源不斷的求饒聲,從哀求到憤恨,從憤恨到憎怨,這之間的變化,僅僅只有十幾秒的工夫。 季幕松開了按著顧遠琛的手,堅定地盯緊了拽著自己手腕的手。 “我不要……”他哽咽著,當著顧遠琛的面,用力地掰開了季沐的手指,幾乎是要將季沐的手指弄折了,“我不要再犯同一個錯誤!” 說這句話的時候,季幕一滴眼淚都沒有掉,他的雙眸充滿了對過去的憎恨。 仿佛只有季沐從這里掉下去,季幕才可以從過去的晦暗中解脫出來。他一根一根地掰開季沐的手指,最后一個動作,是顧遠琛和他一起做的。 顧遠琛沒有阻止他,而是和他站在了一起。 不管是他梔子花般純潔的正面,還是他生在黑暗吞噬日光的背面,他們都在一起。 下午兩點,烈日當頭。 還未入夏,就已經迎來了悶熱的氣息。 季沐是墜樓而亡。 而季幕松下一口氣后,才發現竹籃里的孩子并不是小草莓。剛才,他和顧遠琛都過于緊張,沒有仔細看孩子。現下定睛一看,又慌了。 幸虧韓森帶了好消息過來:“孩子在陸秋遠那,別擔心,一切都好。” 季幕和顧遠琛提著的心終于松緩了下來。 季幕不禁納悶,眼角卻還沾著淚花。 他想,他家的小草莓是個胖娃娃,這個嬰兒也太過于瘦小了,這找替身倒也不仔細點。可不管怎么說,都是一條小生命,季幕慶幸自己救了他。 風從映著藍天的窗外吹來,撩起了季幕耳側的頭發。顧遠琛抱起他,季幕就乖乖地靠在顧遠琛的懷里,安靜得像個不會說話的漂亮木偶。他手腕上的淤紅明顯,不知要幾天才會消退。但不論是什么傷痕,都會隨著時間慢慢變淡。 他們兩人都沒有再去看一眼竹籃里的孩子,顧遠琛喊了保鏢來帶走這個孩子,打算交給警方。 季幕疲憊地閉上眼睛,他好想見小草莓,他也真的想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