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樂宮作為景安近幾年發(fā)展勢頭不錯的一家娛樂會所，招人的門檻越來越高了，撇開正兒八經(jīng)的人事財務(wù)部門不談，想來這邊當(dāng)公主少爺，要求除了形象氣質(zhì)佳，緊跟著就是大專以上學(xué)歷，最好是本科。

    程星燦看到這條招聘信息時沒忍住捧腹大笑，想出后一條的人怕不是瘋了，除非逼不得已，這年頭但凡讀了點書找個糊口的工作都不難，誰腦子被驢踢了來趟這渾水呢，她當(dāng)時還跟同事吳姐打賭招不到人，等面試那天看到排隊的長龍時卻跌破了眼，以至于作為初面的面試官之一，她問得最多的問題就是為什么要來應(yīng)聘本職位。

    說得再直白點，就是問對方為什么要來當(dāng)雞。

    答案五花八門，有說來體驗生活的，也有說這行來錢快的，更有甚者說來釣金龜婿的，也不動腦子想想出來嫖的能有幾個正經(jīng)人。

    不過，好奇歸好奇，都是別人的事情，只要對方臉長得過去吐字順溜的她都給了通過，犯不著去擋人財路。

    這是程星燦在永樂宮上班的第五年，從一個陪酒小姐熬到了小主管的位置，不用再奮戰(zhàn)一線跟客人拼酒，其中原因除去業(yè)績尚可之外，她估摸著最關(guān)鍵的還是自己上了年紀(jì)，長江后浪推前浪，就跟男人討老婆都喜歡找二十歲出頭的小姑娘一個道理，做她們這一行，過了三十歲這道坎，要么選擇轉(zhuǎn)業(yè)要么被淘汰，幸而她這幾年表現(xiàn)不錯，老板念著舊情沒解雇她還升了職，收入比以前少了點，但也無須像以前時時沖在前頭，打交道的對象換成了會所的員工，程星燦對目前的現(xiàn)狀還挺滿足。

    麻煩當(dāng)然也有，有時候會所來了特別難搞或重要的客人，手底下的人搞不定時依舊需要她這個老人出馬，比如說現(xiàn)在，程星燦瞥了眼手上托盤里放著的蠟油皮鞭等道具，暗忖八成是個陰狠會玩的主顧，難怪嚇得新來的服務(wù)生都不敢送東西過去，只得她這個直屬上司親自跑一趟。

    包廂外門口站著兩個保鏢，酒池rou林的地方，早見多不怪，程星燦沖他們頷首致意：“您好，送東西。”

    兩人看了眼托盤里的東西，又上下打量了一眼她，其中一個推開門讓她進(jìn)去，她說了句謝謝輕步走入。

    包廂內(nèi)煙霧繚繞燈紅酒綠，女人的呻吟飲泣聲刺激著耳膜，程星燦無甚感想，越變態(tài)的客人往往給錢越爽快，高收益與高風(fēng)險并存，想賺大錢就要有付出的覺悟。

    沙發(fā)上的男女似乎都沒留意到房里多了個人，程星燦垂下眼簾目不斜視，走到茶幾邊輕手放下托盤，朝背對自己的男人一鞠躬后轉(zhuǎn)身就要離開。

    “東西放近點。”

    低沉的男聲自身后響起，程星燦臉上一怔，人頓時僵在原地。

    她的時間停滯了，但別人的沒有，遲遲不見她行動，對方不悅地轉(zhuǎn)過臉來，目光落在她背影上，語氣戲謔：“聾子？”

    她終于意識到自己此刻身在何處，緩緩地轉(zhuǎn)過身去，腦袋比先前垂得更低，重新拿起托盤上前幾步放在對方近手邊，恭敬地彎下腰鞠了個九十度的躬表達(dá)歉意。

    腦袋自始自終都是低埋的，禮數(shù)盡完就打算出去，對方卻似乎對她來了興趣，命令道：“抬起頭來。”

    她搭在腰間的雙手握緊，一時不動。

    “聾子嗎？我讓你抬頭聽不見？”

    音調(diào)低沉，已是微慍。

    包廂中另一女子摸不著北，嬌怯地喊了句“沈先生”，又輕輕喊了聲“程姐”。

    程星燦心下嘆息，紅唇一抿慢慢抬起頭，昏暗的環(huán)境里，五顏六色的光斑照耀她的一張臉。

    對方起身一步走到她跟前，白衣黑褲，凌亂的襯衫扣子全解開，衣領(lǐng)處沾了口紅，皮帶解了一半，褲子松松垮垮地掛著，絲毫不介意讓在場的人知道自己剛才在做什么。

    程星燦靜默不言。

    對方將她從頭到腳掃視一圈，忽而伸著手捏住她下巴抬起，后者被迫仰起臉迎接他的打量。

    他的目光死死盯緊她的臉，自上而下俯視她，嘴角挑起抹輕蔑的笑，一字一句吐出：“程、星、燦。”

    身周都是黑暗，她卻已避無可避。

    程星燦掀起眼皮，視線與他的相撞，神色平靜到淡漠，稱呼他：“沈先生。”

    “沈先生？”

    他譏諷地嗤笑出聲，捏她下巴的手用上了點力：“你看清楚了，我是誰？”

    程星燦吃疼地輕皺下眉，面上卻不見怒色，這些年比這更過份的遭遇多了去了，有什么好氣的，她時刻謹(jǐn)記顧客就是上帝，鎮(zhèn)定地答：“沈先生當(dāng)然是永樂宮的貴客。”

    這樣一副卑微的姿態(tài)，惹得他又輕呵了聲，這時外面的保鏢久不見她出來，門推開條縫喊了聲“沈總”，帶著詢問的意味。

    對方松開手不再看她，冷聲吐出個字：“滾。”

    沒了桎梏，程星燦后退一步朝他一鞠躬，邁著平穩(wěn)的步伐一步一步往門口走，終于到得包廂外，她輕緩地長舒一口氣，去衛(wèi)生間洗掉手心的汗回到兼做辦公室的休息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