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歡_分節閱讀_50
“……好,對,那,那剛剛我們說到哪里了……” “原因啊!你以為我不知道原因啊?雖然我,確實不是很清楚,但絕對和大皇子殿下有關,殿下待人寬厚和善,又循規蹈矩,要是知道董大學士莫名地被罷了官,還跟他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心里鐵定不好受。” “好,我知道了……但是,但是為什么現在上書房那邊好像沒什么動靜了?殿下可還是沒有去攻書啊?” “這個嘛……這個我還真不知道了,哦對了,這二皇子殿下也是奇怪,大殿下入住永溺殿卻沒有去上書房的頭幾天,還隔三差五地來這兒找人來著,但是現在都一個月了,連影子都沒有見著。” “啊這個,這個我知道!皇上的生辰還剩不到一個月了,二殿下準是想著怎么賀壽去了!” “咳。”溫潤如玉的聲音突然插進了火熱的談話中,眾人驚覺身后冰窖般刺骨的寒意席卷而來,背脊處齊嗖嗖地起了一片雞皮疙瘩。 “怎么著,被凍著了?”好不容易證明自己不傻的小太監卻是人事不知,兀自油嘴滑舌著,駭地眾人眼神僵直,也不顧小太監的反應,就齊刷刷地跪了一地。 “近日里永溺殿可閑著啊,三三兩兩都沒了規矩了。”淡雅從容,語調鎮定如流水浮云,言下卻是讓人難以抵御的威壓。 小太監至此終于醒轉,卻又瞬時崩潰,顫抖著身子平貼在地上,青紫的臉再也不敢抬起來分毫,只能驚恐地抖出幾個字來:“皇上,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赤紅的雕欄轉角處,盡歡帝不急不緩地走過來,眉眼半彎,唇角噙笑,熨帖的下擺亦是無喜無憂:“你是要孤,恕什么罪呢?” “皇上,皇上恕罪啊!”小太監低垂的眼在平地上橫掃,見著盡歡帝平頭靴的后頭,還轉出了另一雙鞋,腳踝處裹挾了純白的狐裘下擺,步伐也是一樣的從容不迫。 “沒有聽到孤的問話么?”盡歡帝半瞇起眼眸,居高臨下的眼神厭煩地如同面對一群螻蟻。 “不不不,奴婢不敢!”小太監揚起臉來,卻是看向了緊隨在盡歡帝身后的逝水,孤注一擲般喊道:“大皇子殿下,殿下!奴婢嘴賤,不是有意冒犯的,求殿下大人不見小人怪,饒了奴婢,饒了奴婢!” 第二十九章 貓魚之爭(一) 逝水伸手壓下帽檐隔去身邊肆虐的寒風,裹了裹身上的狐裘,看向小太監的眼神卻是冰寒似雪: 如果說方才背著主子閑言碎語,父皇還能夠高抬貴手從輕處罰的話,那現在,就是其罪當誅了。 只是不知自己給了宮人們什么樣的錯覺,竟然會被以為可以影響父皇的決斷,這樣的誤會對于自己這樣被玩弄于鼓掌的偶人來說,幸哉,不幸哉? 小太監卻不解其意,亦沒有仔細揣摩現場的氣氛,卻是索性直起上身來,眼神躍過近在眼前的盡歡帝,將哀求和禱告盡數撲向了溫潤和善的大皇子:“大皇子殿下!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不識抬舉,奴婢沒有管好自己這張嘴,是奴婢犯賤,奴婢錯了,錯了啊,求殿下饒了奴婢吧!” 聲嘶力竭的乞求,匍匐的眾人都戰戰栗栗,沉默不語,淺笑著的盡歡帝撇過眼來,看了看站在身側的逝水,而后抿起了本待出言責罰示眾的薄唇。 逝水感覺到盡歡帝的眼神,捉住狐裘的手愈發收緊: 即便是如此抬舉了自己,這個小太監也太過不識抬舉了,要知道,與其在一起的無論是多受寵的人,君王都不會忍受被無視的感覺,更不會放棄做決斷的權力,那些所謂的寵姬妖嬈枕邊風,都是在暗夜合攏,無人知曉時進行的。 更可笑的是,自己并非他們所想的善男信女,真正的大皇子,南天竹,不該管的事情不會管,不能管的事情無心管,而不想管的事情,連眼界都不會入。 現下的事情,是不該管,不想管,也,無力管。 想著逝水欠身往后退了一小步,附屬一般站在盡歡帝身后,垂眉溫聲道:“如父皇所見,宮人們閑談時雖提及了兒臣,但是他們有罪與否,全憑父皇的決斷。” “逝水這么想的么。”盡歡帝唇邊的笑意愈發幽深,雖是看著逝水,右手卻平平向后伸出,做了個揮刀的手勢:“斬立決,余者杖刑三百,貶至雜役房,即刻執行不得有誤。” 一語既出,跪倒一地的人瞠目結舌,那小太監卻仍然瞪大了眼看著退至盡歡帝身后的逝水,張了張嘴想要再說些什么。 逝水一眼瞥見他的企圖,清淺的瞳仁亦是泛出了厭煩的意味,欠了欠身,逝水輕聲道:“父皇英明,永溺殿的宮人,確實該換了。” 話語簡明扼要,語調謙和有度,俊臉上是一如往日的和煦。 小太監的目光在逝水語音落定的霎那,變得絕望而困惑,看了看剛剛還和自己笑談大皇子殿下與眾不同事跡,卻始終沒有出聲的眾人,他第一次明白了一件事情: 同樣是娘生爹養的,他不笨,他只是不該妄自揣測皇族的事情,因為皇城之中的紛紛擾擾,太過瞬息萬變難以捉摸。 明白地有些晚了,但是,因為小太監之前地位不高,榮耀還尚未盡享,所以跌落地獄的過程,并沒有痛苦地難以忍受。 逝水看著瞬間變得干凈的長廊,恍然便想起了方才宮人們談到的內容,正待出口詢問,卻見盡歡帝有些別扭地別過臉去,悶悶地道:“逝水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聽到的?” “嗯,從董老師那里吧。”逝水松開毛毛的領口,有些心不在焉地回道。 “逝水不要誤會,董辭什么都沒有做錯,只是過分堅持原則,所以父皇不罷他官,是為了維護國家法度,與逝水無關。”盡歡帝的眼神有些躲閃,仿佛在掩蓋被人說穿心事的情緒。 “兒臣從未如此想過啊,父皇何來誤會之言?”逝水困惑地問了一句,而后又垂眉開始思索。 “唔,這個,沒什么。”盡歡帝囁嚅著看了看逝水若有所思的神情,而后有些尷尬地向門檻走去。 “父皇。” “啊,什么?” “父皇的壽辰是下月初二,近來也要開始籌備了,兒臣住在永溺殿會不會添麻煩?” “……” “父皇?” “逝水的宮殿仍在修葺中,宮中沒有多余的宮殿了。”盡歡帝睜著眼睛,瞎話說得無比順溜,腳下亦是未曾亂了分毫。 “那,父皇曾與兒臣提過,想要和兒臣比比誰先跑到千秋亭吧?贏的人可以許愿,輸的人無條件服從,父皇還記得么?” “自然記得。”盡歡帝駐足,而后回身,溫和地伸手將逝水雪白的帽檐摘下來,又理了理被帽子壓亂的發絲,眼里溢滿了寵溺:“天冷了,逝水是看上了前幾日楊川上貢的鏤空錯銀龍紋手爐了吧?” 逝水乖順地立在當地,毛茸茸的狐裘襯著溫如冠玉的俊臉,愈發顯得豐神雅致,清秀脫俗。 輕輕搖了搖頭,逝水仿佛被‘手爐’觸動了心弦,便略帶猶豫地問道:“如父皇所說,天冷了,兒臣殿中宮人又少,不知管事的太監有否循著慣例分發御寒物品于殿上?” “此等小事,父皇怎會過問。”盡歡帝漫不經心地收回手,眼中閃過一絲不滿。 “那,兒臣可否回殿看看?兒臣自出獄以來便從未回殿,兒臣怕殿中宮人不知兒臣近況如何,會心生憂切。”逝水吞吞吐吐,卻依然說完了心中所想。 “殿中宮人?”盡歡帝微偏過頭看著逝水,而后假作無意地道:“哦,逝水的隨侍宮婢,叫什么,墨雨的吧?” 逝水有些詫異于盡歡帝的記性,卻仍是乖乖點頭,而后有些期許地等著盡歡帝的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