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歡_分節閱讀_21
南宮慚心緒不寧地聽了片刻,猶自細細地想著接下來的答句,忽聽得盡歡帝語帶疑惑地問道:“愛卿可知,為何菀妃并未擦傷碰撞,平日所服之藥所食之膳也甚合理,且皆是宮人事先嘗過,并無異樣,菀妃卻突然……” 至此,南宮慚仿佛有所頓悟,重重磕下一頭去,低聲說道:“微臣,微臣不敢說?!?/br> 盡歡帝伸手隔空往上托了托,說道:“愛卿若是想到了什么,不妨直說,孤恕你無罪?!?/br> “微臣懷疑,”南宮慚猶豫了片刻,始才說道:“微臣懷疑,宮中有人對菀妃娘娘施行厭勝之術,始才導致娘娘突遭禍端?!?/br> 第三十六章 陰云 南宮慚話音落定,字字低沉鏗鏘。片刻之內房間中悄然無聲,只余熏香爐內杳杳升起的淡淡煙霧,閑散無事一般從君臣身邊穿梭而過。 許久,盡歡帝方才睜開眼眸,邪肆的鳳目半含笑意,只看了熏香爐片刻,似乎在思量些什么,而后下定了決心般說道:“愛卿可知,宮中禁行巫蠱,如有半絲牽連便是人頭落地,株連甚廣的重罪。這般猜測若是讓人知曉了,愛卿恐會遭遇多端非議。” 南宮慚一時有些摸不清頭腦,只能繼續說道:“微臣只是擔憂皇上身邊jian佞作祟,故此大膽猜測,皇上……” “孤已經說過恕你無罪了,愛卿不必如此惶恐?!北M歡帝唇角牽起和煦的微笑,仍然慵懶地依靠在床柱邊,只是將幽深的眼眸移過了熏香爐,微微定在南宮慚迷惘的臉上,溫溫地說道:“何況愛卿的猜測,孤也認為有理的很,既是孤身邊有小人作祟——” “皇上不必煩憂,只需徹查后宮各殿,小人必然無所遁形?!蹦蠈m慚順勢接話。 盡歡帝聞言似乎有些猶疑:“這徹查后宮不是小事,若是牽連出來些枝枝丫丫的,孤怕……” “皇上圣明,微臣就算被誅九族,也非得說出來不可:菀妃娘娘無端小產,現下更是香魂飄散,微臣方才雖是猜測,但就今看來似乎是唯一的解釋了——皇上若是再行優柔,只怕會縱然了那jian佞,讓他做出更傷天害理之事?!蹦蠈m慚拜下身去,言辭懇切,堅毅的唇邊盡是視死如歸的決心和忠誠護主的態勢。 南宮慚雖是有些困惑,卻知這場戲的大概脈絡,故此大膽言及本不該由太醫令涉足的‘徹查后宮’一事。 只因徹查似乎是盡歡帝的意思,卻是不該由皇上親自說出。昨夜宿星離開之后朱雀便來報,穗實宮常妃的貼身宮人在宮殿后苑私自埋下一個身扎數針的小木人,朱雀待人離開之后小心將其掘出,卻見木人上有幾個血色小字:丁未年己酉月己卯日戊辰時,乃是菀妃的生辰。 術已施出,無論生疏與否,就待回應了。 常妃的貼身宮人因何倒戈相向,盡歡帝無需理會;厭勝之術為何施在萬千寵愛的菀妃身上,盡歡帝更是不屑,不過可笑地相信鬼神之說,欲要一石二鳥而已,于自己似乎也找出了一個菀妃因何賓天的恰當理由。 古妃要趁著羊谷王覲見之期,渾水摸魚除去障礙,只是有些cao之過急——不過,盡歡帝可不介意稍費些心神,陪同演一場戲,因為這戲折子,原先便是中秋那夜盡歡帝親手點下了,早晚,總是要出臺的。 “愛卿所言甚是,無論那小人是誰,孤都不能再姑息了?!痹S是南宮慚面色過于奮不顧身,盡歡帝終于松了口,一廂從床榻上走下來,一廂對著門口說道:“來人吶,傳禁衛軍右統領北山潰至御書房?!?/br> 候在門外的祿公公嘴角泛出微不可查的笑意,只隨著旋即從房中走出的盡歡帝行了片刻,及至走過仍然跪伏在玉石臺階之上的群醫,又在寬敞亮堂的路面上隨駕了半晌,方才邁著細碎倉促的步子漸漸遠離了出去,依旨尋那右統領去了。 盡歡帝臉上帶著風雨欲來的陰霾和顧自做出的沉痛,挪步進入御書房,妥妥帖帖坐了下來,而后勾起食指細細敲打著溫潤的鎮石,念及常妃和必然會牽連在內的大皇子,眉心竟不自覺攏了起來:至今,生死兩迷還是一個未解呢,大好的線索居然便要就此作古了。 朱紅的窗格子半開著,輕風吹拂之下微微地前仰后合,房間外敞亮的蔚藍天空便隨之被切割成了不連續的圖畫,清清淺淺的白云絲絲繚繞在簡單的藍底上,盡是溫暖可人的顏色。安靜地看了片刻,竟覺得一條韻味悠長的香繩自唇口流入,順著咽喉一路向下吊住了挑剔的胃,身體便像那饑餓已久的人突然饜足了一般,舒暢,是溢滿身心的舒暢。 自然便是如此,人力無論何等精巧,都做不出那般澄澈清爽的顏色,鋪不開平整無余的底畫,更繪不出感染五官各臟的場景。 只是片刻,門外便有擲地有聲的請安聲傳來,而后便是盔甲相擊叩響的金鐵之鳴,“禁衛軍右統領北山潰,參見皇上,吾皇萬歲永存,福壽無疆?!?/br> 言畢拜在門口的將士昂起頭來,不似文臣見駕雙掌貼地,北山潰只雙手抱拳單膝跪伏,沉重的頭盔似乎沒有分量一般緊扣在頭頂,劍眉下熠熠生輝的星眸無所顧忌地定在了盡歡帝若有所思的臉上,開門見山地說道:“皇上急召微臣,有何吩咐?” 盡歡帝亦是收回了安然望向窗外的眼神,不似方才的懸虛故弄,只簡明地道:“方才菀妃抱恙,太醫診治后懷疑是有人在宮中實行巫蠱之術故而導致菀妃無端受害,你速速調集人馬徹查后宮,務必將那行兇之人抓出來。” 北山潰聞言似乎有所顧慮,卻只抱拳道了聲:“微臣遵旨?!北阌鹕眍I命離開,誰料剛走到門口,盡歡帝威儀的聲音便緊緊跟了上來:“若有抗命者,作知情不報從旁協兇處理。” 北山潰至此方才出了一口氣,剛剛的顧慮是因為有些擔心后宮中有人財權通天,若是抵死拒絕搜捕,只怕自己也是無可奈何,現下皇上已有了命令,那自己盡可以完全地徹查,不必擔心將什么敏感人物牽扯出來了。 ———————————————————————————————————————————————————————————————— 彼時,逝水仍在上,偶爾側頭看一看搖頭晃腦的天鉞便即轉回眼神來,抹去嘴角不經意間露出的淡淡笑容,將手中紅木的毛筆握得更緊:近些時日以來,監視自己的人似乎有所變化,隱匿身形的本領遠遠不如前者,昨日半夜醒來,細細巡視之下更是發現監視之人已然沒了蹤跡。 這怕不是好事,倒像是山雨欲來的前夕寧靜…… 第三十七章 徹查(上) 北山潰領著數十人急急在后宮各殿四處勘察,卻是沒有遇到多少阻礙,各位妃嬪皆是安然任得自己帶人進殿,連相形之下有些刁蠻任性的古妃娘娘治下的牽鳳宮都是順風順水,甚至是以著比它殿更為謙和的態度接受了突來的搜查,連緣由都不曾細問。 只是,眼見著日頭已經當空許久,且西斜的趨勢漸增,盤查卻是半點成果也無,北山潰雖然面上仍是肅穆嚴謹,心中卻開始生出了疑竇甚至,擔憂。 是,北山潰完全相信后宮中有人施行巫蠱之術暗害了菀妃,因為盡歡帝言辭簡明道出的事實中,牽涉到了一個人的猜測——雖然盡歡帝言及的是‘太醫猜測’,但北山潰完全可以想到,那是位居首席的‘太醫令’的猜測。 而那個人,那個南宮慚有的,是自己絕對可以堅信的謹慎,他奉行的,則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信條,所以凡是出自那人之口的猜測,斷然是空xue方才來風,且是已然與他枝葉相沾了的事件。 既是如此,那么自己,已經斷然馬虎不得了。 北山潰呼出一口氣,暗自盤算了一下方才的行程,不由有些懊惱,于是回首問道:“還有什么地方沒有搜過?” 左右禁衛軍立馬有人回報:“啟稟將軍,只剩穗實宮了。” “只剩,穗實宮——你確定?”北山潰至此方才微微攏起了眉心,雖然自己的印象中似乎也已經只剩了穗實宮,但還是不甘心般再度問道。 然而那人卻是毫不猶豫地回答道:“屬下確定?!?/br> 北山潰頷首,而后稍稍停下了原本一往無前的腳步:穗實宮,是常妃娘娘的住處,依著常妃娘娘那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還要三思后行’的性子,巫蠱之術實在不像是會在那里找到源頭的。但是南宮慚都已經主動言及了極易惹禍上身的猜測,自己若是徹查無果,生出這般猜測的人不知會被怎樣遷怒指責,甚至無端獲罪。 念及此,北山潰舉目看了看已經展露檐角走獸的穗實宮,心中沒來由的一陣焦躁。 “將軍,要歇息片刻么?”左右見北山潰停下的腳步不見挪動,便出聲問道。 “不,繼續前進,皇命在身不言歇息?!北鄙綕⒗淞死淠槷敿椿卦挘吡λγ撔闹心乃侥?,而后邁開腳步一如往常般向著穗實宮快速移動。 數十披甲戴盔的將士跟從在后疾行了片刻,便已然在端莊嚴正的穗實宮殿門前停了下來。穗實宮可說是后宮之中最樸實的宮殿了,前朝遺留的裝飾用品一一沿襲,連年來卻甚少添置,連屋檐上的吻獸都有些脫了色。 而方才在后宮中來去無阻,得到無條件配合的禁衛軍在此,卻稍稍受了些阻遏。 北山潰領頭剛走到殿門旁,還未來得及嚴明來意,一個綠衣宮人便事先有知般一腳邁出了門檻,低垂下眉眼不卑不亢地說道:“來人請止步,娘娘正在用午膳?!?/br> 與眾不同的待遇,北山潰心頭有些困惑,卻只不動聲色地雙手伸出抱拳于胸前說道:“末將奉皇上之命徹查后宮,煩請告知常妃娘娘,行個方便,末將不會叨擾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