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潔家在南橋車站對面，樓下店面應有盡有，晚上她們經常在那吃宵夜。郁靈到了她家，給她開門的是蓬頭垢面的高潔，布滿了黑眼圈，眼睛又紅又腫。和昨晚上吃宵夜的她判若兩人。

    “你怎么了？昨晚喝多了？”

    她進了門，發(fā)現(xiàn)房間亂糟糟，衣服四處亂丟，紙巾溢出了垃圾桶。

    高潔坐在床上，面無血色，“我被告抄襲了……今天一醒來接到的電話。”

    她還以為是誰弄的惡作劇，直到上網確認了一下，才知道她們公司的項目涉嫌抄襲，而抄襲部分署的是她的名。抄的還是行業(yè)老大的作品，他們聲明一出，不等公司完蛋，她先完蛋了。

    “你……抄襲了？”

    “沒有！我給青云的設計方案根本不是那樣的，她是我們新招進來的大學生，我負責帶她，也很相信她。”她垂下頭“我不知道她為什么那樣做。”

    “那就不關你的事，你怕什么？！”

    “公司停了我工作……”回復的聲明里，順便把她推出去，把責任撇的一干二凈。

    郁靈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工作狂的高潔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面，她知道高潔對自己工作的熱愛，她第一次看到有人每天工作到深夜還這么自豪的。

    她坐到高潔身旁，“別怕，說不定只是虛驚一場呢？”

    高潔一邊哭一邊抽紙巾擦眼淚，手中緊緊抓著手機等消息，她從大二就進了美藝公司實習，沒有天賦沒有背景的她，憑著一腔熱血，一路靠努力奮斗才到今天能喘息的地位。卻一時疏忽，發(fā)生美術設計行業(yè)最不可饒恕的錯誤。

    手機鈴聲響了，是平時比較好的同事，高潔馬上接起來，“喂？”

    “高潔，公司開了緊急會議，作出暫時讓你停職檢查的決定……”

    “我知道……”她已經在公司第一時間發(fā)布的聲明看到了。

    她繼續(xù)說，“可你知道我沒有抄襲，我怎么會抄襲呢……”

    “我知道，我肯定是相信你的，現(xiàn)在公司也一團亂。不過，我們會努力和承御私下協(xié)商的，這段時間你先好好休息好嗎？”可他們卻是碰上釘子了，對方態(tài)度強硬，非要法庭上見，怎么也不肯私下解決，連見一面的機會都沒有。

    高潔掛了電話，雙眼無神地直視前方。

    郁靈問她，“怎么了？說什么了？”

    “沒什么……就等吧。”

    掛了電話，高潔一整天躺在床上看手機，她第一次在網上出名了，然而，評論里都是漫天辱罵，連以前的作品都被挖了出來，被大肆嘲諷譏笑，說豬上去踩兩腳都比她畫的好。她哭著哭著笑出了聲。

    她又去搜了一下承御，她水平永遠夠不到的高度。

    “你別看了，先點吃東西吧。你一天沒吃東西了。”郁靈去樓下打包了一份高潔最喜歡的燒鴨。

    郁靈把燒鴨和米飯打開，倒進洗好的碗里，冒著熱氣，濃郁的rou香味撲鼻而來，“快起來，還很燙呢。”

    “郁靈。”

    “嗯？”郁靈回頭看著她。

    “你還記得他嗎？”

    “誰？”她含上蘸了醬的筷子。

    “衛(wèi)思白。”

    高潔把手機對向她，人物照片和資料映入了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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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起去吃飯嗎？”豐鷹祥等到了晚上八點鐘，才終于待不下去，進了衛(wèi)思白的辦公室。

    他早就過了下班時間，想裝模作樣一下，老板不下班自己更不能先走了，不過他的肚子撐不住了，率先投降。

    “讓大家認識認識我們衛(wèi)大老板嘛。”

    衛(wèi)思白把煙掐滅在煙灰缸中，不到一天，他已經抽了一包煙了。

    “不用了，下次吧，今晚我回家吃飯。”他起身，拿走自己的外套，“你們也早點下班吧。”

    豐鷹祥看了看桌上的像小山丘煙灰，他什么時候煙癮那么大了？不過能下班了，他跑的比誰都快。

    衛(wèi)思白回到家，家里保姆給他開的門。他mama衛(wèi)甜端出最后一樣菜，爺爺坐在沙發(fā)上看書。

    “回來啦？”衛(wèi)甜把湯放下，接過衛(wèi)思白手中的行李，“又長高了！正好，來，洗手吃飯。”

    一家三口，聚在一起吃晚餐。

    “我叫李嫂把你房間打掃了一遍，還有樓下停的是給你配的新車，鑰匙就在你桌子上。”和兒子團聚，衛(wèi)甜喜上眉梢，聲音滿是掩蓋不住的欣喜。

    “知道了，謝謝媽。”

    “對了，你的畫室還沒打掃，鎖了兩年了，也沒鑰匙開，肯定布滿灰塵了，什么時候叫李嫂……。”

    “先放著，我來處理。”

    “好吧。”她也不強求。

    衛(wèi)爺爺也插了嘴，“今年24歲了吧，可以找個女朋友了。家里怪冷清的。”

    衛(wèi)甜睫毛顫動了幾下，余光觀察到面無表情的衛(wèi)思白。她幫他回答：“不著急，畢竟現(xiàn)在剛回公司，工作要緊。”

    衛(wèi)爺爺：“什么工作要緊，兩碼事，有什么要求盡管提，能滿足的家里都給滿足。”

    衛(wèi)思白笑著回答，“好。”

    吃過飯，他們三人做到沙發(fā)上聊天。

    衛(wèi)思白給林小魚發(fā)了條信息：【公寓裝修好了嗎？】

    林小魚很快就回復：【不好意思，今天忘記說了。公寓裝修好了，能馬上入住。鑰匙在我這，現(xiàn)在需要嗎？】

    衛(wèi)思白：【不用了，明天上班再說。】

    林小魚：【好。】

    他提了要搬出去住的想法，很快就被衛(wèi)甜否決了。

    衛(wèi)甜：“是不是太突然了？你才剛回家，再多待兩年吧，爺爺和我也不是經常在家，何必再出去住呢？”

    衛(wèi)爺爺站衛(wèi)思白那邊，“他也不小了，搬出去住也沒什么不好。”

    衛(wèi)思白：“我在公司附近找了套公寓，大概一個月內搬過去。”

    看來是阻止不了了，衛(wèi)甜也放棄了勸說，和他談了談在國外的生活后，讓他早點休息。

    衛(wèi)思白洗了澡出來，打開衣柜，看到兩年前買的紫色西裝，和今天穿的不同，這件顏色更亮，也更緊身。他把它推到一邊，找了件柔軟舒適的灰色睡褲穿上。

    躺到海藍色的床上，他試圖閉眼入睡。安靜了幾分鐘，他起來從自己包里拿出藥片，扯出一片，就著水服下，才又躺了回去。

    *

    郁靈和高潔躺在床上高潔哭了一天，聲音沙啞。她背對著高潔睜著發(fā)呆。

    郁靈今天剛知道他回國了，高潔就正好問她還有沒有衛(wèi)思白的聯(lián)系方式，想讓他幫忙。她查了查手機，當然是一無所獲，衛(wèi)思白的聯(lián)系方式她早就刪光了。

    “你都刪光了？”

    “嗯。”

    “那還有沒有辦法找到他？你認識他朋友嗎？說不定也在承御上班的。”高潔轉過身來，“能不能見他一面呢？”

    “我會幫你想辦法的。”

    高潔把郁靈抱住，低聲說了聲，“謝謝。”

    從早上到晚上，郁靈都沒休息，身體沾了床，她很迷迷糊糊地失去了意識，眼前莫名出現(xiàn)一抹亮麗的紫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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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年前的六月份。

    2013屆A大畢業(yè)生找工作的找工作，深造的深造，而衛(wèi)思白一早就給郁靈打電話，讓她去參加他的畢業(yè)典禮。郁靈下了車，早已被曬的汗流浹背，出了車門，站在校門前暈頭轉向的。

    剛走兩步，就被穿著學士服的衛(wèi)思白從身后一把抱住。

    “放開，熱死了！”

    衛(wèi)思白放開她，牽起她的手，一起走進了校園。

    “等拍完畢業(yè)照，我們一起去吃飯？”

    “好。”

    他回到站好的班級中，聽著攝影師的指令，露出一排白牙。郁靈在一旁站著，看他們洋溢著的青春的笑容，遙遠而陌生，由衷感到自己曾經的校園生活是那么枯燥無味，人和人的差別如此之大。不過，衛(wèi)思白他們學院的學生都那么好看的嗎？

    拍完了照，衛(wèi)思白馬上向她走來，還有幾步時被拿著相機的女生拉住了。

    “能一起拍張照片嗎，學長？”

    衛(wèi)思白看了一眼郁靈，似乎等她發(fā)話，女生也看著她。

    郁靈笑了笑，“我?guī)湍銈兣模俊?/br>
    “好啊，好啊。”女生把相機放她手上，教她按快門。

    衛(wèi)思白手抱著胸，表情復雜。女生來到他身旁，頭靠在他的手臂旁。郁靈在相機里看到了一幕，眼簾靜止了幾秒。

    她找對角度，按下了幾次快門，“好了。”

    “能不能也幫我們拍一張？”身旁不知哪里來了兩三個女生，充滿期待地看著她。

    她才知道衛(wèi)思白那么受歡迎，回她們道：“好。”

    “小魚，快過來，一起吧。”

    “不用了，你們拍吧。”

    叫小魚的女生還是朋友被推到衛(wèi)思白身邊，人多勢眾，能掩飾她們小鹿亂撞的心。

    郁靈又按了幾次快門，可她從照片看見衛(wèi)思白的臉色已經很不好了。想象著衛(wèi)思白此時就像一個吉祥物，她笑了出來。

    “不拍了，我們走。”衛(wèi)思白突然抓住她的手臂就走，路上問她，“好笑嗎？”

    “啊？還好。”

    后面還有一群人，他放著她們的面，吻上郁靈的嘴，足足有一分鐘才放了她。

    她臉上的紅暈肯定是太陽曬的。

    衛(wèi)思白換上了正常的衣服，吃過飯后，他又拉著她去商城，“陪我去買衣服。”

    衛(wèi)思白要買套西服，用于工作等正式場合，他叫她來選。郁靈挺糾結的，她周末只想在家吹空調，受不了他的軟磨硬泡，才答應了。不過進了商場，涼氣襲來，她才高興了些。

    她看了眼牌子上的價格，好貴，買一套就夠了吧。

    “你喜歡我穿哪件？”

    郁靈被一套亮紫色西服吸引了目光，誰會穿紫色的，她瞧了眼衛(wèi)思白，臉色微變，然后指了指它。

    衛(wèi)思白知道她在逗他，卻也不惱，“你喜歡那樣的啊？”

    “是啊，你先去試試，看看合不合身。”

    郁靈坐到鏡子前的軟椅，等他出來。郁靈先是被一道亮眼的紫色閃到眼，然后笑倒在椅子上。她都能從鏡子里看到坐不穩(wěn)的自己。

    衛(wèi)思白蹲下來看她，“這么好笑嗎？”

    “你……你看起來好sao……哈哈哈哈……”她想，面試官看了會把他轟出來吧。

    他摸了摸她的頭，站起來，“再挑幾套。”

    “啊？”買那么多套干什么。…

    她端正了神情，又幫他挑了幾件正常的。

    結賬的時候，她看到了令人心驚rou跳地賬單，還在蹭蹭的上漲，她倏地轉頭看他，他拿出了卡，一臉的平靜。

    郁靈明白了些什么，抿著嘴不說話。眼睛瞟到其中一個袋子，里面是一套紫色西服，她拿起來，“這件不是，我們不要這件。”

    “都要了，麻煩結賬。”衛(wèi)思白把她的手穩(wěn)穩(wěn)地攥在手心，把手里的卡很自然地遞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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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了，累了？”兩人直到南橋車站，一路上都沒有說話。

    衛(wèi)思白和她差一個臺階，忽然靠近和她鼻尖碰著鼻尖，放柔了聲音問她。

    “對啊，累死了。我到了，你也回去吧。”

    他看了看四周，人來人往，車水馬龍，“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快一年的時間，他每次送她到這就沒了下一步。

    “就在這附近，很近的。你要不……”

    衛(wèi)思白突然抓起她的雙手放在懷里，“有多近？帶我去看看。”

    了解的多了，有些東西就變質了。正如從商場出來后，她才意識到，他們之間的不同,生活水平不同，消費觀念不同。

    她覺得現(xiàn)在這個狀態(tài)正好。

    “就在對面，”郁靈指著車站對面，第一次出賣高潔，她在心里默默向她致歉，“過了天橋就到了。你回去吧，好嗎？”

    等衛(wèi)思白轉過頭來，她主動攀上衛(wèi)思白的脖子，把他環(huán)起來，閉上了雙眼，用力地吻上他。

    衛(wèi)思白先是錯愕了幾秒，隨后抱住她，更有力地回應。

    他問：“明天我們去”

    郁靈打斷他：“明天我還要上班。你不是剛實習嗎，要努力給領導留下好印象！”

    衛(wèi)思白眼神暗淡了幾分。

    她又補上，“我申請半個月的假期了，準備上山避暑，到時候再見面好不好？”

    “好。”

    “拜拜！”郁靈確定衛(wèi)思白坐出租車離開了，她才沿著路往前一站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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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靈在深夜中醒來，她揉揉眼睛，真是好久沒做夢了，如此真實，讓她分不清是夢還是回憶。

    她起床喝了杯水，又睡到了高潔旁邊，一覺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