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
就連萬雨笙,何嘗不是風度翩翩,相貌堂堂。他身材高大英挺,眉宇間卻總似蘊了一層淡淡的憂愁,聽聞他精于音律,且于此頗具造詣。這樣子的矛盾,亦是讓萬雨笙有一種別樣的吸引力。 只看容貌,其實這對夫婦,是十分相配的。 楚婉瀅這樣子瞧著,目光卻也是落在了白云嬌的面頰之上。 在楚婉瀅眼中,白云嬌這個盟主夫人,并不是如何的簡單。 花眠死后,楚婉瀅以香入夢,窺見了花眠的心思。這些年來,花眠跟隨盟主夫人,也很搞了一些事情。花眠的底線就是不不搞出人命。 然而那醫修玲瓏仙自盡,卻也是對花眠重重打擊。 乃至于最后殘魂,也是不得安寧。 那時候,楚婉瀅便答應她,竭力彌補。死者已矣,既是如此,楚婉瀅唯一可做的,便是看能否彌補玲瓏仙之親眷。 故而,她也令人調查了玲瓏仙生平。 只可惜,玲瓏仙乃是孤女,并沒有什么親人,好友倒是不少。 越時調查,似乎越為玲瓏仙惋惜。原來她果真菩薩心腸,為人善良,待人極誠。她不但對修士竭力救治,甚至對普通的百姓,也贈醫施藥,并不吝嗇自己的靈力靈藥。世間修士皆有幾分高傲之氣,可玲瓏仙卻肯放下驕傲,做一些根本沒有回報的救治。乃至于,她每一位好友,甚至認識她的人,都對玲瓏仙稱贊有加。 七十年前,中州之地生出瘟疫,連續染了數萬百姓。亦是玲瓏仙說服許多志同道合的醫修,甚至花府請援,聯合一起共同平息此禍。 所以方才有那么多人喜歡她,連風流多情的萬雨笙,也不覺對她又愛又敬,滋生出與眾不同。 所以,玲瓏仙方才頗具威信,死后如此讓人惋惜。 所以花眠那時候,才如此遭人唾棄,讓花眠自己也不能原諒自己。 這么一個冰清玉潔,聲望頗濃的醫修,卻被盟主夫人這樣子羞辱折騰,使得尊嚴盡失。 這是何等令人堵心? 就連楚婉瀅,也對這樣子的女修隕落,生出了惋惜之情。 可了解得越多,楚婉瀅內心之中一個疑竇就不斷加深。 玲瓏仙并不是那等軟弱的女子,她明知白云嬌的兇猛,仍然庇護了柳絲雨。而且玲瓏仙七十年前聯合許多醫修救治百姓,此舉亦展露玲瓏仙一定的組織能力和社交能力,有情商的人,心理素質也是不錯。 再者,她還有濟世救人的偉大理想。 在偉大的理想面前,一時的羞辱雖然痛苦,可也是可以忍耐的。 她之同門,甚至還哭訴,正因為玲瓏仙師姐自盡,本來準備整理的萬醫寶典也就此夭折。 不是楚婉瀅為花眠開脫,她隱隱覺得,也許玲瓏仙并不是自盡。 那么若非自盡,最大的嫌疑人,便是眼前這位盟主夫人。 如今親眼見到了白云嬌,似乎因為如此,更加加深了楚婉瀅的懷疑。 萬雨笙雖然風流,可卻將以前那些女子視為玩物,并不如何在意。饒是如此,那些女郎已經被白云嬌如此折騰。 如果有一個女子,成為了萬雨笙的朱砂痣白月光呢?試問這么一個盟主夫人,是否愿意忍耐這樣子的事情? 縱然玲瓏仙對萬雨笙無意,這已然是最大的罪過。 可惜玲瓏仙身軀已毀,化為了骨珠。如此這般,又還能如何? 楚婉瀅也只能將自己這份懷疑,如此珍藏在心里面。 如今白云嬌千嬌百媚立足人前,讓人覺得,勝利畢竟是屬于活著的人。 然而此時此刻,想要搞死盟主夫人的人,卻也是并不能死心。 其中柳長老面色陰沉,權衡利弊,卻忽而給一旁一個女修使了個眼神。 那女修名喚柳絲雨,這位柳絲雨,自然便是傳說中的柳絲雨。 當年萬雨笙和柳絲雨搞上了,惹得盟主夫人不大舒坦。柳絲雨又與玲瓏仙交好,方才惹得白云嬌借機讓花眠打了玲瓏仙。 柳絲雨面容清秀,眉宇柔和。曾經的她,靠著溫順體貼以及調香之技博得了萬雨笙的喜愛,可這已經是舊日里的事情了。 萬雨笙的感情,總是變幻得極快的,就像是一片云,一陣風。如此吹拂過后,便也什么都不剩了。 失寵后的柳絲雨,卻仍然失魂落魄,時不時拿眼瞧著萬雨笙,分明也是舊情難忘。可難忘的亦只有她,萬雨笙早就對她沒有了什么情感。 作為柳家族女,她自然不覺明白了長老柳青的意思。 一瞬間,她也有些膽小。可是很快,柳絲雨內心被嫉妒所填滿了,頓時也是顧不得那么許多。 她凄然上前,悲切說道:“白云嬌,你這個毒婦,當年你令手下花眠,羞辱玲瓏仙。她乃是我之好友,被你所辱,已然自盡殞身。求各位做主,處置白云嬌這個毒婦。” 一瞬間,柳絲雨不覺這樣兒的抬起頭來,眼底充滿了nongnong的仇恨。 她恨,簡直是恨透了。柳絲雨的內心,仿佛被什么啃咬一般,充滿了酸楚之意。 白云嬌嗤笑:“如此不知廉恥的女子,想不到如今,倒也是這樣兒的理直氣壯起來。使得我,也不覺很是佩服你的膽氣。” 如此嘲諷,使得柳絲雨臉頰刷的一紅。 “不錯,縱然絲雨不知廉恥,合該千刀萬剮。可是玲瓏也終究是被我連累,故而落到了這般地步。縱然我受萬人唾罵,可是盟主夫人也不應該為曾經之事,付出什么代價嗎?” 柳絲雨言語之間,已經將自己踩到底了,可卻要拼盡全力,要硬生生的將白云嬌給拉下來! 此語一處,在場許多劍修亦紛紛附和,要盟主夫人付出代價。 一來因為玲瓏仙之死,固然令人十分惋惜。再者,他們也是為了自己安全著想。萬雨笙也還罷了,可是白云嬌性格十分歹毒。若讓白云嬌緩過勁兒來,只怕今日在場之輩,皆沒什么好下場。 如今大局已定,可他們仍然要逼殺白云嬌。 一時間,場面亂成了一鍋粥。柳絲雨那片清秀的面頰之上,驀然微微透出了一縷異樣光華。 柳絲雨面上的神氣,似喜似怒,好似火山下的熔巖,隱匿著強大的情緒。 楚婉瀅盯著她,只覺得柳絲雨此刻的神氣,不免讓人很不舒服。 玲瓏仙確實將柳絲雨當作朋友,方才給予了白云嬌發作的機會。可是如今柳絲雨呢,她似乎很激動,很憤怒,又稍稍有些歡喜。柳絲雨之所以歡喜,是因為白云嬌成為了千夫所指,眾人口誅筆伐的對象。 可是柳絲雨的眼底,卻也并沒有悲傷。 她并沒有為玲瓏仙覺得悲傷。 在場玄府魁都的大修,皆知曉這是借題發揮,不免連連皺眉。 這些修士,怕是不會同意稍后發作盟主夫人的。 萬劍盟這樣子的風氣,怕也是根深蒂固了。這些劍修未敢反對萬劍盟對玄府魁都的順服,卻一定要咬死盟主夫人。 白云嬌面頰之上,不覺透出了惱恨之色:“柳絲雨,事已至此,你何必趁火打劫。那日,我本來是尋你的,你躲在哪兒不出來,反倒讓玲瓏仙出面。此刻,你指責于我,你自己那時何不護著她,走向前來和我說話。只怕,玲瓏仙之死,是和你有關才是吧。” 柳絲雨似受到了刺激,厲聲:“你胡說什么,胡說什么!我怎么會害小玲瓏,我和她可是結交多年好友。你,你——” 她似因為內心太激動,頓時哇的嘔出了一口鮮血。 別人亦只會覺得,白云嬌這個盟主夫人太過于霸道,居然將人氣成這樣子。 他們并沒有留意道,柳絲雨眼底一抹心虛,一閃而沒。 可這樣子的眼神,讓楚婉瀅捕捉到,使得楚婉瀅內心忽而大震。 楚婉瀅忽而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只覺得一顆心一陣冰寒。 楚婉瀅是個意志極為堅決的女子,除非是窺見了十分丑惡的東西,不然不會如此生寒。 白云嬌已然過來,攏住了楚婉瀅的手掌,情真意切:“楚靈主,花眠亦是你的婢女,你自然知曉,她只是脾氣不好。大家生出了些許爭執,為何會說是花眠的錯,這實在是太委屈她了。” 誰都知曉,楚婉瀅和這個婢女感情很好。再者花眠已經死了,楚婉瀅又怎么會人前說她不好。 柳絲雨十分嫉恨,楚婉瀅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然而當著眾人的面,楚婉瀅卻也是輕輕的抽回了自己的手。 “夫人,其實你可知曉,花眠死后,我亦曾以香入夢。她已然殞身,夢里面想的卻并不是殺害她的兇手。她想著我,擔心我。當然她還想著過去,想起玲瓏仙。其實,她一直想說一句,對不起。” 楚婉瀅深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后掙脫了白云嬌的手。 “此刻她已經不在了,可我愿意代她,說一句對不起。” 若非后悔,花眠又怎會放棄這許多年的努力,拋棄事業,一切一切重頭再來呢? 她終究也是,良心未泯。 一個人做錯了事,未必一定值得原諒,可總歸要認得錯,知曉錯。又或許,竭力想法子,彌補自己的錯。 白云嬌吃驚,她八面玲瓏的風度,終于露出了一絲破綻,狼狽退后幾步:“你——” 自然在白云嬌看來,楚婉瀅簡直是不可理喻。 楚婉瀅目光灼灼,盯著白云嬌:“相反是盟主夫人,你又當真清清白白?玲瓏仙醫者仁心,心懷天下,縱然一時受屈辱,如何一定會尋死?還是有人,不大想她活下去,令她必須得死。而這個人,嫉妒著盟主對玲瓏仙的喜愛、敬重。她內心之中,恨得徹底。” 白云嬌干啞說道:“胡說八道,楚靈主,你可真會冤枉人。” 然而楚婉瀅說得確實非常有道理,無數懷疑的目光,頓時也是落在了白云嬌的身上。 乃至于,萬雨笙。 不錯,不錯,他們為什么沒想到這一點呢? 為什么玲瓏仙,一定會是自殺呢?難道事情,就當真如此簡單? 楚婉瀅沒理睬她,自顧自說道:“若要證明你清白,倒也十分簡單。此時此刻,你也就發個誓,讓眾人瞧瞧。” 楚婉瀅目光示意,身后北離島弟子送來符篆,以供白云嬌發誓。 在場許多劍修,已然憤怒得利劍出鞘,兇神煞煞。他們今日受盡了憋屈,一旦怒火被激發,也許當真會做出激烈反抗。 白云嬌面上浮起了受辱之色,眼底含著點點淚光,忽而一跺腳。 她手按符篆,腳下法陣涌起。此等舍心印,乃是魁都秘術,專驗真偽。 “我白云嬌發誓,絕沒有親手殺害玲瓏仙,更未曾差遣任何人取她性命。” 點點光華消散,白云嬌亦是安然無恙。 在場劍修,竟不覺十分愕然,頓生失落。 怎么回事,楚靈主如此言語,又十分有道理,為什么不是白云嬌? 然而此時此刻,楚婉瀅卻也忽而扭過頭,如此凝視柳絲雨:“柳絲雨,你又發個誓,證明自己的清白又如何?” 柳絲雨從方才開始,神色已然是十分古怪。 聞言,她頓時面色大變,容色慌亂:“我,我為什么要發誓。” 一抹恐懼,掠過了柳絲雨的面頰,使得她面色顯得十分驚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