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那一滴血輕輕落入法陣,只見鳳凰一族古老法陣頓時充盈縷縷光華,將這番炎熱暑氣壓下去不少。 瞧得楚婉瀅唇角微微抽搐。 不過大家也說不出什么話來,畢竟百里聶血要是滴得多了點,啟動法陣,那么火地脈就會被之封印。如此一來,萬劍盟之金禍,怕也是會更加厲害。 希光已然交出石瓶,負手而立,輕輕欠身,仿佛是一樁理所應當的事情。 如此風采,實是令人難忘。 他經過了楚婉瀅身側時,楚婉瀅驀然身軀輕顫,搖搖欲墜,似受不住這地底下的炎熱火氣。 她身子骨弱,修為不足,大家皆知曉。 此刻楚婉瀅這番情態,似乎也并不令人好奇。 楚婉瀅修為遜色,受不了這炎熱火氣,故而身體發虛。 何止楚婉瀅,在場一些結丹修士,也不覺有些身子不適,只是不至于如楚婉瀅這般失態罷了。 而希光翩翩君子,此時此刻,自然也不免伸出手,輕輕將楚婉瀅扶助。 誰也不知,希光手掌扶助楚婉瀅瞬間,手掌已然是輕輕的顫抖。 他的狀態,自然也沒別人以為的那般好,此刻處處受煎熬,火氣流轉,使得他面頰染上了一層殺伐劍意。 有一些東西,蠢蠢欲動,似已然不能克制。 一股子的清涼之意,順著接觸之處,如此輕盈流轉,傳透了希光四肢百骸。 卻是楚婉瀅借助寒玉冰蟾,助希光消去炎熱火氣。 以冰蟾之力,雖無法替希光壓制身軀之中炎熱火氣,卻也有舒緩之功。 希光心中微微一怔,心尖稍有異樣。 她,應當是瞧出來了? 那樣子清涼的寒氣,如久在沙漠之人,忽而飲下了一口涼水,澆灌了本來發熱的嗓子。 希光收斂了目光,任由楚婉瀅的手,扣住了他的手臂。 楚婉瀅道了聲謝,似有些不大好意思,只是似輕輕的扶起了額頭,顯然極為不適。 而希光也一派君子風度,扶著楚婉瀅。 別人都以為,是他對楚婉瀅伸出援手,可沒有人知曉,此刻是楚婉瀅扶助了他。 若不是楚婉瀅手腕間傳來的一股子涼意,也許希光已然會流露出一絲異狀。 而他是個善于忍耐的人,一旦要做什么事情,則必定也是會心隨意動,絕不會動搖。 所以,無論他有什么不適,人前也一定要十分堅決的走下去。就連極親近之人,希光亦是絕不會透露半分。 此刻希光被人窺見了自己的一絲脆弱,于他而言,自然也是十分特別的體驗。 他略一猶豫,稍稍用力,抓緊了楚婉瀅的手臂。 近在咫尺,楚婉瀅瞧見了希光那雙琉璃色眸子透出的一抹戰意,少了初見的溫柔沖和,反而添了一抹堅決。 楚婉瀅想,這個男子一定是個非常堅決的性格,所以絕不會倒下去,會在人前一路走下去。 這樣子的一對兒身影,映入了寧子虛的眼中,使得寧子虛心里忽而升起了恨意。他嫉妒,縱然不愛楚婉瀅,他也是希望楚婉瀅是仰視、崇拜自己的。可無論哪個版本的楚婉瀅,都沒有這么依賴和柔順。 楚婉瀅離開了他,他也不想讓楚婉瀅日子過得太好了。 一時間,眼前兩道身影,竟讓寧子虛覺得很是礙眼。 及離火地脈遠些,楚婉瀅便輕盈拉開距離,又謝過了希光。 那一枚寒玉冰蟾,卻讓楚婉瀅偷偷塞給了希光。希光微微一怔,旋即握緊了手中的寒冰玉蟾,任由那縷縷涼絲絲的清涼之氣,消解他身軀中積蓄的炎熱。 楚靈主果真是個觀察入微,而且善解人意的人。 正在此刻,陸華也不覺開口:“楚靈主,你身軀不適,想來是今日歷經殺伐,傷損頗重,乃至于無法抵御火地脈之炎熱暑氣。不如,由我等替你療傷,如此也能早些恢復。” 楚婉瀅微微一愕,想到了什么,含笑輕輕點頭謝過,也沒推辭。 她猜希光必定也是受傷嚴重,又或許需要治療,又擔心別人知曉。 如若自己前去,就算用些藥材,別人也是不會懷疑到希光身上。 陸華是個聰明人,應帶也是猜測出了幾分,故而這樣子招呼。 沒想到到了居所,陸華還當真幫助楚婉瀅調理一番,他以劍意替楚婉瀅激發體內真氣流轉,使得楚婉瀅感覺到身軀之中一股子暖洋洋的氣息如此流轉。那些受損的筋脈,也是紛紛修復。 他嘆了口氣,低聲:“楚靈主聰慧,想來也是知曉少主身軀不適。勞你照拂一二,只盼他,身子當真沒什么大礙。” 這一次決戰司無意,魁都幾位靈主連同功德使皆是身軀受損。陸華如今受損不重,還要替其他幾位靈主療傷。 他如此拜托,楚婉瀅也是不覺輕輕的點了下頭。 盆中清水如鏡,希光輕輕的割破了自己手臂,任由一滴滴散發黑氣的血液輕輕的滴落。也許是楚婉瀅已然知曉,故而希光也并未避之。 楚婉瀅踏入房中之時,也正好瞧見了這一幕。早聽聞希光手臂曾被魔氣所污,如今一見,果然透出了幾分詭異。而楚婉瀅也留意到,希光手臂之上,有累累傷口。 當希光劃破了自己的手臂時候,那魔氣仿佛有著強大的生命力一樣,頓時也是讓傷口就此愈合,只留一道淺淺印子。饒是如此,希光手臂上這樣子的痕跡卻是頗多。看來他也需要時常自殘,乃至于強大的愈合力也不敵他自身的傷殘力,故而使得這樣子的傷痕留下來。 他以一柄利刃這樣子傷害自己,那利刃之上,猶自沾染了幾點血污。 這些黑色的血污,仿佛化為氣態一樣,這樣子輕輕的從刃身上滑落。而那樣子黑色的“氣”似又被水所吸引,輕巧的下沉,最后沉入水中。 希光和緩說道:“楚靈主,你來了?” 他這樣兒的輕輕言語,旋即將手中短刃輕輕放下。希光手掌攥緊成了拳頭,輕輕的抵在了面前的幾面之上。 好半天,也沒見他有什么動作。 楚婉瀅看他大概是傷得極重樣子,試探:“希靈主,可要我替你處理傷口?” 希光略一沉默,說了聲好。 楚婉瀅走了過去,他自然輕側身軀,讓楚婉瀅替他包扎。 不過,希光卻沒提醒一下,此刻他并沒有戴面紗。 實則他身為男子,其實并不需要什么面紗遮掩,只不過不大喜愛陽光和炎氣罷了。此刻在房中,他自然無需如此。 楚婉瀅卻沒什么心理準備,乍然一見,心也砰砰一跳。 眼前一張俊美臉頰,除開少了些血色,實是好看得無可挑剔。 不過楚婉瀅也是有定力的人,稍稍有些錯愕后,也平復了心情。 她扶著希光坐下,將那冰蟾捏碎,撒在了希光的傷口處,也不知有多少用處。 希光溫聲:“多謝。” 楚婉瀅嘆了口氣:“其實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我也沒能報答你什么,不必說謝。” 希光忽而微微一笑:“應該的,你本不必報答。” 他本來就生得好看,笑起來時候更有點兒令人受不了。 不過除了最初的驚詫,楚婉瀅已然淡定,她微微嘆息:“可是少主,你總是這么倔強要強,卻是不好的。” 希光合上雙眸,忽而微微一笑:“大約,也是不能。其實也許從我出生時候開始,我的性格就非常的堅決,想要做什么事情,就一定會做到。無論發生了什么,一定也不會改變自己的心意。對任何事情,我都是這樣子。我自然是知曉,自己這個樣子,十分的傲慢,可也沒打算改。” 他這樣兒說著話,卻偏生閉起了眼睛。也許因為這些話,本來就是希光的心里話。所以他說這些心里話時候,也需要閉上自己眼睛。如此一來,旁人也是看不見他此刻的眼神。因為眼睛本來是一個人心靈的窗戶,也會不自禁的流露出自己內心所想。 等希光再一次睜開自己的眸子時候,他那一雙眼睛已經恢復了沉靜,一如初見時候的沉潤寧和。 這說明希光心情已經平復,他又重新變得冷靜、克制、隱忍。又是那個,如月色般清銳的劍修。 人各有志,楚婉瀅也覺得自己有點交淺言深的味道,故而她亦是打住了這個話題。 希光略默了默,忽而低低說道:“若然下此,我有什么不好,仍然是勞煩楚靈主扶我一把。” 楚婉瀅微微一愕,沒想到希光居然會這樣子說,不免有些無措,反而不知曉怎么回答。她修為也不怎么樣,今日就算能幫襯上希光,也不過是機緣巧合。以后,哪里還有什么機會幫助希光。說到底,希光實是很強,他雖然染上了魔氣,可仍然是堅強得令人佩服。好似他那樣子的人,需要別人幫助的時候很少,反而能經常幫助別的許多人。 不過希光看上去也是特別嚴肅一個人,看著也不是說笑話。 楚婉瀅也摸不透他的心意,只能說道:“希靈主修為高深,需要我幫襯時候怕是不多,只怕,下一次我也未必能知曉你的心意。” 希光認真臉:“你一定能幫到我的。” 他說得這么認真,簡直有點讓楚婉瀅受寵若驚。 然后希光旋即屈起了食指、中指,和大拇指圍繞成一個圈。 他舉起了這個手勢:“如果我做出了這個手勢,縱然不希望別人知曉,可是也指望楚靈主幫幫我。” 楚婉瀅一時生出類似受寵若驚的感覺,也自然也是輕輕的點點頭。 楚婉瀅也不知道是否是自己想多了,希光可是有意攏絡自己?畢竟若要一個人喜歡自己,就先要讓她知曉,在自己心中她很是特別。 同為魁都靈主,希光不但修為絕世,而且還是占據主島。說來,靈主之間也不是那么平等。怎么說,希光也算是楚婉瀅的半個領導。 楚婉瀅吃不準自己是否遇到領導收復手下的常規套路。 套路就套路,人家套路你,說明你有價值,這絕對是值得開心的。 楚婉瀅的心里面想得很好,可她臉上卻寫滿了真誠,還立刻情真意切一番。 希光瞧著眼前真誠的女子臉容,卻也是禁不住微微一笑。 楚靈主是個美人兒,可怕也不是什么老實的美人兒。 他微微一笑:“如今還勞楚靈主以你之名,請來花府府主洛蕊,使仙子為我療傷。如今,我并不大愿意別人知曉我的傷勢。” 提及花府,楚婉瀅的感覺也不是很好。說到底,洛蕊仙子畢竟是玄府醫修,誰知曉會不會將希光傷勢告知寧子虛。她信洛蕊仙子醫術,這位仙子應當也會竭力醫治,可她立場怕是有些問題。 似乎看出楚婉瀅心思:“楚靈主放心,以前仙子也曾替我瞧過。她醫術精湛,是個性情中人,更不會因為身在玄府,而告訴別人我的傷勢。我若信她,乃是觀察所得,并非對整個世界所有人都充滿了相信。” 意思是他并不是無腦的圣父。 被希光猜中自己的多疑心,楚婉瀅也并不會覺得尷尬。 不知怎的,她相信希光是出于理智的判斷。 看來希光雖然沉默少言,卻是很會為人的。想來,在他跟前做事,也會很舒服。封不云也并不是個壞人,不過是野心大了些,說話狂了些。不過,楚婉瀅雖然沒有將封不云將敵人,卻永遠不會和他做朋友。 對于楚婉瀅而言,她自然希望希光占據魁都主島之位。 她甚至不需要希光表里如一,只要,希光能永遠維持表面上的好就是了。 一個人內心怎么樣,其實并不重要。就好像寧子虛是個魔人不重要,是個戲精也不要緊,可是寧子虛卻不能將他完美一直真正維持下去,總要用手段除去別人維持他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