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楚玉薇總是將理智,讓位于情感的。 賀蘭青的事情,她雖然生了寧子虛的氣,終究還是原諒了他。 她也絕不會承認,如果沒有寧子虛,沒有這么一場戰栗的陰暗的戀愛,她也不過是個最普通的玄府弟子,平庸到極致。 這一日天色漸晚,楚婉瀅也和諸位大修,齊齊到玄府之下,窺視火地脈。 夜來玉兔升,炎日下,也能稍遏火地脈的威力。 此刻玄府之中,只有希光踏入了仙人之境,亦只能由他,試圖取那火之精元。 上一次楚婉瀅因為修為不足,無法抵御火地脈的炎氣,險些失態。還是楚凌霜以真氣感應相護,使得楚婉瀅不至于被炎氣所侵蝕。 當然楚婉瀅是個善于吸取教訓的人,這一次她已然早有準備,備下一枚寒冰玉蟾。 她將這枚寒冰玉蟾扣入了掌心之中,便已然覺得縷縷涼意如此傳來, 如此一來,縱然靠近火地脈一些,楚婉瀅也不至于身子發虛。 正在此刻,她也窺見了希光緩緩而來。 他又換了一套衣衫,一身雪衣,衣角卻繡了一枚小小的火焰花。那長袖輕拂,袖口露出了一道窄窄的紅邊兒。 看來希光身上衣衫至少套了兩層,將自己包裹得十分嚴實。只不過就算這樣,也無損其翩然之姿,絲毫沒有臃腫之感,腰身猶自讓束封束得細細的。 此刻他右手已然帶上手套,掩飾住手掌上的漆黑之色。如今那片手掌所戴手套薄如蟬翼,卻閃爍仿佛金屬一般光澤,也不知曉是用什么神奇的材料制成。 他這樣子的人,仿佛無論什么時候,皆不會流露半點狼狽。 如若用一個詞來形容,那就是完美。 楚婉瀅心里想,可世上除了真正的神明,沒有誰能做到完美,每個人都有缺點的,只是或多或少而已。 當天她也不是對希光有什么意見,希光樣樣皆好,挑不出錯處。自己又欠下了救命之恩,心下對之頗為感激。初見時候,希光已然給她留下非常美好的印象,之后每見一次,這種好感也是加深一份。 只不過有一樁事情,楚婉瀅確實有些想不通透。 再者楚婉瀅有點被害妄想癥,又有寧子虛這種心理陰影在,故而對那種大仁大義,完美無缺的美男子,總有點兒應激性提防。 只不過懷疑和感激,對于楚婉瀅而言,并不矛盾。 不得不說,好似希光這樣子的人,走在人群之中,也是那樣兒的光芒耀眼,總是不自禁的吸引了別人的注意力。 在此之前,世人皆贊,玄都仙首果真好風姿。 如今希光不止風姿頗美,而且已然踏足了仙人之境,那么他這樣子的人,就好像是一顆明珠,如此灼灼而生輝。那么自然,他比寧子虛更加具有吸引力。 寧子虛顯然也是意識到這一點,他仍然頗含嫉意,然而卻化嫉妒為行動力。 這個世間,曾經也不乏許多比他厲害的修士,壓在寧子虛的頭頂。可比如六梵天主,比如前任仙首玄靈子,比如第一代楚婉瀅,還有許多在他成長過程中比他強的人。 可是這么些人,不都已經被他戰勝,任由他踐踏,成為他的踏腳石。 現在,又出現一位希光,那又如何?就算沒有司無意,寧子虛仍然輕車駕熟,有許許多多的手段。 寧子虛絕對是個心機深沉的可怕人物,他片刻間已然消化了所有的悲憤和沮喪,將殺死舊日忠仆的懊惱扔開了去。而他,已然放眼現在。比如,放眼眼前的希光。 比如這位希家少主已然身染疾病,故而方才久居地宮。此刻別人當他是神,無堅不摧,可也許對方已然重傷,已然身軀受損極重了呢? 今日,希光已然拔出了三次天狂劍,顯然如今,也要第四次借助天狂劍。 一個人要做神明,那就絕對不能倒下,一定要一直強下去,連喘口氣也不能。 這個別人眼中完美的男子,如若稍露怯弱之姿,就會破壞這樣子的完美。 此時此刻,寧子虛甚至不吝嗇稱贊希光幾句:“九州之地,只怕唯獨少主之能,方才能取得這火之精元,解除中州金禍。若非如此,只怕九州修士與百姓,皆會化為飛灰。” 別人只道他這個仙首十分大方,寬和又氣度,又真心佩服希光。 可誰又知曉,寧子虛乃是故意為之。一個人捧得越高,那就摔得越慘。哼,采取這火中精元,又氣勢容易之事?若不順利,之后計劃也不能展開,那么若是死了那么多人,自然便是算在希光頭上。那么,都是希光無能。 到時候,別人縱不這么想,只需寧子虛稍稍引導一二,也自然會將洪水導向他希望得方向。 寧子虛那點彎彎道道,楚婉瀅一下子都能想得清清楚楚。 希光卻仿佛聽不出這話里面其他味道,也不過輕輕點頭,和聲說道:“縱然拼盡一身之力,亦是希望成功。” 換做別人,也許會開脫幾句,怕自己背不上這樣子大的責任。 可是希光卻仿佛沒有感覺,反而盡數攬在了自己身上。又或許,他本來是個純粹之人,不需要思索這么些彎彎道道。 楚婉瀅心里嘆了口氣,心想他這樣子的人,若不是世間最虛偽的人,就是圣父到極致的圣人。 希光此言一出,更讓他作為一個人,因而在人群之中散發出神圣的光彩。 然而陸華和他最為親近,面上不露,心里卻擔心。 而寧子虛也不相信,他早打探過這位希家少主,隱秘猜測他今日已然受創極重。 當然除開陸華和寧子虛,其實還有第三個人,對于希光的身體狀況生出擔心。 這個人,當然便是楚婉瀅。 她沒有陸華和希光的交情,也沒有寧子虛的消息網絡。 只不過,楚婉瀅也是個善于觀察的人。希光那一雙瞳孔,原本一直是溫和平靜的。初見時候,那一雙瞳色幾乎和月色融為一體。 縱然在陽光下,希光眸中也是泛起了柔和的琉璃色。 只不過此刻,希光眼底卻有一種鋒銳的劍意,充盈的在其雙眸流轉,似凝而不散。一如之前他每次使出天狂劍,眼中所凝動的神采。 過分充盈的劍意,也許代表希光不能克制自己? 再者希光之前并沒有戴手套,他雖然手染魔氣,瞧著古怪。然而希光似也是個性子十分坦然的人,并沒有刻意遮掩手臂上一些缺陷。如今帶上這副手套,卻反而顯得十分奇怪。 此刻面前的法陣,若隱若現,閃爍灼熱的火氣。 閔煥善于制器,他這位府主已然想出了承裝火之精元的器物。那是一枚石制的小瓶,不過巴掌大小,看著無盡古樸。此物乃是一塊天外隕石,其本身特質也是十分奇怪,不帶任何的殺傷力,卻又能隔絕任何元素。故而此石雖然神妙卻又雞肋,其實并沒有什么用處。 然而如今,這樣子的特質,卻也是正好可以用來盛火之精元。 希光攜石瓶上前,已然懸空端坐在法陣之上,眉宇微凝。縷縷熾熱火輝,讓一向清寒如他,也是不覺得染上了一層熾熱的艷色。 他的手掌,又再一次扣住了天狂之劍。 那樣子令人驚艷的滔滔劍氣,就再一次出現在眾人面前。 伴隨陣法之中火熱劍意,似乎這一次的劍光,也是更加絢麗燦爛。 楚婉瀅眼前,融合了一層劍影法陣,似要將整個就此包裹,使得希光身影已然是一道淡淡的影子。 這一次,希光催動真元,天狂劍也是發揮了前所未有的威力。就是要靠這樣子的力量,要將火地脈中一枚火之精元如此攝出。 此等舉動,簡直是要改變天地之勢,自然也是極為可怖的。 在場大修本來也是個個超凡,此刻也是生出希光果然并非凡人的感慨。 驀然,若干流質似的火地脈,就如此涌動,將希光身影淹沒。 那滔天的炎熱之氣也是撲面而來,就連圍觀群眾也似受不了。 修士修為到一定境界,已然是寒暑不侵,更不必提在場大修皆修為不俗。然而饒是如此,他們也已然感受到熱力的侵蝕。 這些玄府府中,只有小半聚氣生花,其他的受專業限制,一多半是結丹修士。而結丹的修士,此刻也不免覺得有些難挨了。 第049章 楚婉瀅也感覺縷縷炎熱之氣,如此鋪天蓋地,撲面而來。此時此刻,她宛如置身一處火熱的鋼爐之中,仿佛整個人都會被融化掉。 好在這一次,楚婉瀅攜帶的法寶甚是有用,那枚寒蟬頓時透出了一縷縷冰涼之意,使得自己不至于揮汗如雨。 楚婉瀅妙目流轉,掃過了眼前這些大修。 玄府魁都的修士,皆十分出色,平素也很是傲氣。只不過大家感受到了這樣的自然之力,也不自禁從心中生出了幾分震撼。 眼前的火地脈,如此聲威,這還是在鳳凰一族法陣壓制的情況下。 倘若這些力量,當真肆無忌憚的爆發,那么便算是世間修士,只怕也難以遏制。 這些修士之中,可能唯一比較“冷靜”的反而是寧子虛。 也許這些人里,唯獨寧子虛不愿意希光順利功成,取得火之精元。 此刻那縷縷暑氣,如此縷縷溢出,希光那道清正的身影,也因而被此吞沒。 驀然,縷縷劍氣縱橫,將這諸般炎氣就此攪碎。 使得在場的溫度,也不覺降低了幾分。 那火地脈透出了熾熱之氣,也被生生壓制下去,再次透出了那道素色的身影。 希光容色溫和寧定,凌空打坐,輕輕的伸出了手掌。 離他掌心一寸距離,懸空漂浮了一顆小小的精元。那顆精元不過指頭小小,卻也是蘊含了莫大的威能。在場修士,皆能感應。楚婉瀅以神識探知,驀然好似沉溺于一片海洋,而那樣子的海洋,又是極為可怖的。而那樣子的可怖,也不是言語可形容。 使得楚婉瀅驀然閉上了眼珠子。 她緩緩的呼出了一口氣,使得自己心情舒緩平靜幾分。方才楚婉瀅神識觸及的,應該是地脈之力所蘊含的強大力量。 希光以絕世修為,攥取了其中一點火之精元。而他,亦只是攥取,而非對抗。 縱然如此,這般地脈之力,也已然如此的兇猛。 當年若非鳳凰一族,以全族性命為祭,還不知曉會釀成怎樣巨禍。 希光已然取出了石瓶,小心翼翼將那枚火之精元藏于石瓶之中。 封口之物,則是一枚上品水性符篆。而且,據聞要四個時辰一換,然后瓶中的火之精元方才是會安分幾分。 寧子虛瞧在了眼里,心里充滿了嫉意,很不是滋味。 希光又成功了,他的成功就是寧子虛的失敗,使得他臉頰好似被重重打了一巴掌。 希光下來之際,百里聶則被推上前。 他果然是火屬性,縱然修為被封,此刻炎熱之氣卻并沒有讓這廝難受。百里聶輕輕的瞇起了眼珠子,一副很享受的模樣。 看來火乃百里聶的本源,使得他非但不會受苦,還會因此收益。 只見百里聶一派大義凜然之色,手握利刃,狠狠揮下,輕輕著點。 百里聶小心翼翼,擠出了那么一丁點兒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