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最后來的,卻是玄府接應的修士。 玄府之武,皆隸屬“天玄”,但凡入天玄修士,皆是內外兼修的結丹修士。而這支隊伍種的修士,亦是來至于各大門派,以能加入天玄為榮。待他們離開天玄以后,回去原本門派,自然身居高位。 既如此,來接應魁都兇魔的,自然也是天玄修士。 這一隊天玄修士約莫百人,自然也是很給百里聶面子了。這些天玄修士齊齊結隊,如此而來時,卻也已然帶著一股子肅穆之意。 楚婉瀅開了心識,感覺十分敏銳,甚至于遠超其他的修士。故而此時此刻,楚婉瀅便隱隱覺得這些天玄修士周身似縈繞了一股子血腥之味,殺伐之意。 這樣子的血腥,是殺過人才會有的。這些天玄修士長年累月執行一些任務,故而個個身上皆有一股子殺過人的味兒。也是,玄府宣揚自己的有容乃大,寧子虛更展露出一副溫雅可親的樣子??墒牵牡匚?,也不會是靠溫雅的安撫可以穩固的。尤其是,這還是兇殘得不得了的修士界。那么,自然也是會有別股勢力想要將玄府取而代之。 既然是如此,天玄修士的存在,自然也是為了替玄府掃除異己。 封不云瞧在眼里,眼神卻也是有些復雜。這才是封不云想要的隊伍,而天玄修士卻屬于玄府。 有比較就有失望,似魁都如今,有廢物做靈主的,有靈主一心種地,還有整天聚集女修搞事情的。主島上的希家,這一任少主更是廢物一個,并沒有什么卵用了。 魁都固然廢物,就連萬劍盟這些客卿,也是不堪一擊。 許多年前,萬劍盟曾經也是染滿了榮光,也是有著屬于自己的榮耀的。然而事到如今,卻也是不過如此廢物。 如今這些天玄修士統領牧柯,卻是做藍衣秀士裝束,法器化為一柄折扇,輕輕的執在了手中。 對方笑瞇瞇的,看著十分和氣,可誰都知曉,眼前這個男人怕也是不好招惹。 牧柯此人,看著尚算和氣,可他微微含笑間,眼底似有一股子寒芒鋒銳。 不知怎的,楚婉瀅不覺又想到了寧子虛。她眼前似又浮起了寧子虛笑瞇瞇的臉蛋,而自己已然是和這個男人徹底決裂。那么,自然便是敵人了。 牧柯瞧著眼前巨大的棺車和上古鳥尸,不覺稱贊:“封靈主果真是考慮周到,不讓百里聶這樣兒的邪物,有可趁之機?!?/br> 夸贊完了后,牧柯便說道:“不過——” 牧柯:“有一事,還需魁都諸位配合。那便是,解了百里聶五識封印。說來感慨,從前鳳凰一族,亦是十分驕傲。彼時鳳凰一族以自己血脈為傲,卻不愿意族人淪為別人法器。故而,若不能解開五識,對于法陣而言,這位族人也不過是個活死人?!?/br> 簡單而言,鳳凰一族的法陣,還順帶**識別什么的。 封不云驟聞此事,神色不悅。他種種布置,也不過是想刷點威望,將百里聶完完整整的送過去。 這魔頭極是狡詐,工于心計,稍稍松懈,便已然是會給予其可趁之機。此刻,竟要將他五感解開? “這魔頭頗為狡詐,善于言辭,惑人甚眾。不若,待他到了法陣之前,再解他五識?!?/br> 封不云手指輕輕的摩擦刀,眼底深處,竟也不覺流淌一股子鋒銳狠意。 “若那時再解開,那么百里聶則需在玄府歇息六個時辰,方才能讓法陣識別。而這六個時辰,也不知他會做出什么事情。封靈主如此周全,以棺車封之,還不如讓他沿途調息——” 牧柯言語,也有幾分道理。人家是天玄修士統領,在修士界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既是如此,封不云自然也要給他幾分顏面。 饒是如此,封不云面色終究有幾分不悅,面頰如寒水流轉。 牧柯嘆息:“實則百里聶,終究不過是個人,還是個修為被封,再無站立的人而已。此人雖有幾分才智,可被囚多年,又還能有什么本事?如若太畏懼于他,不免讓他越傳越神,反而心生畏懼。實則他身上許多能耐,也不過是夸大之辭,我等正道修士,也不必太過于畏懼?!?/br> 如若往常,楚婉瀅或者覺得牧柯說的有些道理。不錯,百里聶再如何聰慧,能耐也是有一個限度的。不過大家傳傳謠,吹吹水,百里聶似乎便成為一個不可戰勝的兇神。這樣子的懼,其實也不過是一種心魔。有這樣子的心魔,則更容易被百里聶影響。 可楚婉瀅聽了,心尖尖卻是有些不舒服。 她心里有些別扭,而且很快察覺這點兒別扭感從何而來。牧柯言語之中,自帶話術,顯然是對封不云故意相激。封不云性子剛烈,更喜歡在人前炫耀自己的豪勇,好顏面,喜炫耀。 而且封不云多年和百里聶較勁兒,他是個自尊心極強的人,更不喜歡別人說他懼了百里聶。 果然封不云微微冷笑,笑容冷銳里帶著幾分張狂:“說得不錯,百里聶終究不過是魁都階下囚。他不過善于唇舌,空有皮囊,何須當真畏懼于他?!?/br> 楚凌霜、楚婉瀅都輕輕的皺了一下眉頭。 楚凌霜沒有想那么多,可那時候鳳凰花殞身時候的樣兒,卻也是深深的烙印在楚凌霜的腦海之中。 不過兄妹二人,也并沒有說什么。說到底,魁都內部本有不和。而封不云,也是個剛愎自用,聽不進去別人勸誡的人。況且他設置棺車,又招來這么多修士,玄府、魁都高手齊聚,而百里聶又是修為被封。 如此種種設置,百里聶縱然清醒,又能如何? 待他被封入棺車之中,任他如何善于口舌,只怕也不能和誰多說一句話。 此刻百里聶已然被押送上來,他多年未曾現世,又被封去了五感。如今他被陽光輕輕一映,竟似一尊玉雕。 百里聶的傳聞頗多,大抵十分邪惡兇殘,使人不免心中生懼??扇说母星橛质菑碗s的,如此種種,也是令人內心對這絕世兇魔產生一絲好奇。 此刻大家面上不懂聲色,眼珠子也悄悄打量。 百里聶確實生了幾分姿色,加上傳聞加持,眾修士也下意識覺得他那張漂亮臉蛋似有什么魔力。 封不云心里冷笑一聲,不覺惡狠狠的想,終有一日自己要斬此魔頭,讓自己聲望獨一無二。 那棺車側面雕琢一只巨龍,活靈活現,神色猙獰。如今巨龍輕輕的游走,棺車側面裂開一個大洞,旋即將百里聶這樣子攝了進去。 他人一入內,九根玄鐵鏈就這樣子伸來,將之身軀如此束住。 而這九根鐵鏈各負玄力,與這巨棺緊緊聯系在一起。這九根鏈條,聯同這個棺車,實則融合成一處完整的陣法。 百里聶體內本來就有一百零八根鎮魂針,修為盡數被封,一如一個未曾修行的普通人。再加上這樣子的陣法加持,區區大半天而已,料想此子也是鬧騰不出什么。 封不云雖然松了口,可畢竟設想周到,有其可以自負之處。如此布置,百里聶插翅也難飛。 此時此刻,封不云面色終究也是緩和幾分。 只不過要他移除百里聶額頭的墨色桃花,他內心始終有些別扭。 既已思慮周到,封不云也不至于再心生恐懼。不過以他自負到極致的性子,對于百里聶這等不馴的邪魔,自然也是心生厭憎。一想到百里聶居然能享受幾個時辰的自由,他便老大不痛快。 其實百里聶人在棺車之中,周圍一片黑暗,到地方了又要送血,本也沒什么樂趣。然而這些許甜頭,他也不想讓百里聶嘗嘗。封不云的性情,就是如斯的極端。 故而此刻百里聶額頭那枚墨色桃花,他實在不愿意摘下來,遲遲沒有動手。 封不云眼珠子一轉,忽而心生一念,眼底也是生出了譏諷。 封不云一聲冷笑,緩緩說道:“這魔頭如今五感皆解,說不準另有詭計,趁亂脫身。” 當然,封不云自然也絕不相信百里聶有此能耐,他對自己有足夠自信。事已至此,百里聶又怎能脫身?此刻他這一番言語,自然也是另有用意。 “棺車封后,咱們也瞧不見這魔頭動靜。說不定他有意弄鬼,也是茫然不知。若然誤了大事,豈不是可惜。我瞧需擇一人,與他同封在棺車之中,對他就近監視。若是如此,這件任務,怕也是能安穩一些?!?/br> 他這話一說出來,大家伙兒臉色也不是很好看。 那可是百里聶呢,那等絕世兇魔,和他同封車中,同行大半日。以百里聶之能,誰知曉他能搞出點什么事? 此魔人狡詐非常,絕不會按牌出牌。 封不云目光在眾人身上逡巡了一轉,自然落在了楚婉瀅身上:“楚靈主,還勞你同上棺車,與他共處一室,好生監視?!?/br> 他一語既出,北離島修士皆露憤色,紛紛指責。 封不云如此行事,分明也是刻意針對,不免將事情做得太過于明顯了。 楚婉瀅輕輕伸手,止住了北離島修士指責。她微微一笑:“我向來謙虛,卻不知一向敢為人先的封靈主,為何將此等殊榮給了我。你如此抬舉,便是認定你對著我時候,不免生出自愧不如感覺,故而甘愿讓賢?” 封不云大怒,此女果然是利舌。 可他面色卻是沉沉,有幾分淡漠的說道:“蓋因靈主之中,唯獨楚靈主開了心識。百里聶心性多詭,唯獨開啟心識的楚靈主可以猜測他的心意。再者此刻百里聶修為已封,連普通人也是不如,縱然我入內,也沒什么可懼。只不過,如今所需,唯獨智謀而已?!?/br> 說到智謀,封不云口氣之中也不覺升起了一股子淡淡的嘲諷之色。 他自認也不缺腦子,卻覺得修士界種種,終究以武為根基。而這沒有武力值上的智謀,就如無根的浮萍,根本沒有任何用處的。 楚婉瀅所炫耀的,也不過是浮云輕霧,空中樓閣。 封不云緩緩說道:“百里聶自從囚于魁都,這一百五十七年間,作妖無數,卻從無展露一點武力。楚靈主雖無修為,可心識已開,那自然也是有著智慧和果敢??脊Φ率顾c評,自然也是不假——” 任靈芙冷冰冰的說道:“不錯,自然不假?!?/br> 封不云自然并非夸她,可她干干脆脆,將這樣兒的話也是認了。 封不云也不理睬,他不愿意話題被岔開,繼續逼迫:“不錯,功德使點評,自也不加。否則若無智慧和果敢,又怎配成為魁都靈主?” 他雖然咄咄逼人,可似乎也有點道理。封不云一直野心勃勃,打壓魁都其他靈主,也專門挑痛處踩。 楚凌霜面露忿色,正欲言語,卻被楚婉瀅阻止。 楚婉瀅傳音入密,和楚凌霜說了幾句話兒,楚凌霜的臉色也頓時不由得變得很復雜。 他和楚婉瀅皆覺得今日玄府使者前來,讓魁都事先解開百里聶五感,其中似有什么古怪。至于為何會有次古怪,其實也是說不上來??赡埽鞘且环N直覺,說不上來的感覺。使得人覺得,百里聶這件事情十分奇怪。 當然若要楚婉瀅挑剔一番,說出封不云的布置有什么破綻,她也說不上來。 楚婉瀅輕輕一拂裙擺,抬起頭來時候,眼底已然無所畏懼:“封靈主所言,也頗有道理,既然如此,我入棺車監視又何妨?” 就近觀察百里聶,也許本就是最好的辦法。 她自然也是對百里聶生出一絲懼意,可這樣兒的懼意,也并非出于理智的判斷,而是因為傳聞對自己的影響。 封不云一時間也微微有些訝然,倒未曾想到,楚婉瀅居然還有如斯氣魄。 饒是如此,封不云內心偏見,并未減少半分。 正因為楚婉瀅實力不佳,所以無可選擇,只能被激如此。 楚婉瀅本來是準備觀察百里聶,以解心中之疑??煞獠辉颇菢觾?,看著便是令人覺得十分討厭。她眼波流轉,忽而說著:“只不過我入棺車,不習慣被人服侍,想挑兩個人陪我一道。” 封不云似覺得自己懂了楚婉瀅,頓時面生諷刺,心忖果真如此。 北離島弟子皆向前一步,等待靈主挑選,山秀青鸞更脆生生說道:“我二人愿隨靈主入棺車。” 楚婉瀅微笑:“北離島的弟子呢,我可不想用,使喚起來也沒勁兒?!?/br> 她妙目一轉,俏生生的手指一指,就正好指中了之前挑釁的萬劍盟弟子高寒和趙潤生。 “萬劍盟既然特意襄助,不如讓二位隨我進棺車,好好的說說話,化解一點誤會?!?/br> 兩人被楚婉瀅手指一指,頓時面色大變,臉色瞧上去十分的難看。 百里聶兇名在外,能止小兒夜啼。誰愿意和這個絕代兇神共關一車? 高寒方才本來已經受傷,驀然悶悶咳嗽一聲,又咳嗽出幾口鮮血。仿佛在昭示,他的虛弱與無奈。 “我等,我等也不是魁都弟子,何須聽你差遣?”趙潤生面色大變,竭力反對。 楚婉瀅微笑:“結丹修士,萬劍盟九品客卿,看來也不過如此。百里聶修為被封,而我尚未結丹。二位這樣子的大修,竟如此害怕。既然如此,我也是不必勉強了?!?/br> 兩人臉面又落了一層,仿佛之前說的話兒,如今都化為譏諷,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們面色紅一陣白一陣,欲要說幾句硬氣的話,又恐被楚婉瀅抓住了話柄,被逼上馬車和百里聶好好說話。如此一來,他們唇瓣動動,終究沒有說話。 一時兩人耳邊,多了許多譏諷之語,就連封不云也心生不滿。 這一代的萬劍盟弟子,當真無能怯弱。 楚婉瀅踐踏兩人刷了一把自己英勇無畏之后,就輕盈的掠上了棺車。她驀然輕輕側身,對著楚凌霜冉冉一笑:“若然我真有什么事,只盼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