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直至如今,當初魁都六靈主決意,為何竟饒他一條狗命,仍然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這貨被困地獄島,自然也想要脫困,故而處心積慮,蠱惑人心。 他可怕之處在于,明明行此令人發(fā)指的惡毒之事,卻有一種特別魔力。便是對他痛恨之極,恨不得生啖其rou的正義之士,一旦與他稍加接觸,卻也是不由自主愿意相信他,被這個惡魔策反。 百里聶初入地獄島,看管他的獄卒,皆是千挑萬選。這些獄卒不但人品修為通過重重考驗,個個皆是好不容易挑出來的精英弟子,而且他們背景履歷也和百里聶全無關(guān)系。也就是,他們絕不可能和百里聶有舊,也不可能被百里聶捉住什么把柄之類。 然而饒是如此,卻亦是不斷有人助百里聶跑路,乃至于殘殺同僚,雙手染血,拼個前途盡毀。 如此不可理喻之事,也讓魁都高層不由得困惑。故而他們也曾拷問那些反叛的弟子,可那些弟子不是口口聲聲說相信百里聶無辜,就是要追隨百里聶拼前程,簡直被什么邪術(shù)所控。 然而若當真是什么邪術(shù),玄都道法自是可解。 這些被百里聶控制住的弟子,卻已然無可救藥,只能人道毀滅。 坊間傳聞,百里聶似會什么邪能異術(shù),連玄都仙士都驗不出。種種流言蜚語,將百里聶吹得神乎其神,十分的兇殘邪乎。 此人如今關(guān)押于地獄島,據(jù)聞全身上下插一百零八根鎮(zhèn)魔針,這份待遇可謂獨一無二。魁都地獄島多囚兇徒,這些兇徒中的大魔,挨上兩三根鎮(zhèn)魔針已然是失去戰(zhàn)斗力了。 哪里好似百里聶,渾身上下,插成個刺猬。 據(jù)聞此人如今,五感皆封,眼不能視,耳不能聽,舌不能言,鼻不能嗅,身不能觸。如此一來,方才保證他不能蠱惑人心,施展他那極邪惡的聰明。 每月魁都高層會審問他一次,每次皆要六位靈主齊至,說白了要大家互相監(jiān)督,免得被這邪物所惑。 而魁都要審問百里聶什么隱秘,別的修士卻也是一概不知。也許正因如此,魁都這些年來方才備受詬病。 連百里聶那樣子的邪魔,皆可囚而不死,那么又有什么人是一定要死呢? 這個世界,最近一次大戰(zhàn),已然是千年之前了。魔人伏誅,殘余魔人皆退守陰山,茍延殘喘。 通常在和平的歲月,法皆從寬,日益趨于人性化,再無戰(zhàn)時的嚴苛。 楚婉瀅穿的這個時代,修士也很少因殺人被誅了。 若非情節(jié)十分惡劣,這個世界殺人也不一定要償命了。比如同門間一時腦熱兩人撕起來鬧出人命,這樣子非預(yù)謀性殺人,已然不必用命抵之。殺人兇手通常便是被廢修為,壓入地獄島進行改造。至于沒鬧出人命輕一些的罪責,魁都審后,便送去原門派進行看管監(jiān)督。 難怪楚玉薇心存希望,想要留住賀蘭青的狗命。 賀蘭青下手殘忍,已屬情節(jié)惡劣,很有可能被魁都判死。尤其是,花眠這個婢女還是東海公主楚婉瀅身邊紅人。 所以楚玉薇跑過來苦苦哀求,奢望楚婉瀅心存一絲“善意”,饒了她那個好弟弟。 等楚婉瀅拒絕了她,楚玉薇還會求上寧子虛,和寧子虛玩點契約情人無奈被包的狗血戲。 說到底,以這個世界的規(guī)則,賀蘭青之事其實很有cao作空間。 所以那時候,楚婉瀅就開口,要是楚凌霜枯骨刀一刀割了賀蘭青狗頭就好了。 楚凌霜要是干干脆脆,就沒那么多破事。 此刻,楚凌霜的霜閣面前,一道纖秀的身影就如此站立,赫然正是楚玉薇。 她昨天被楚婉瀅拒了后,就來到了楚凌霜居所。 她原本有些猶豫,只因為楚玉薇深知她這個師尊嫉惡如仇,眼睛里容不得沙子。而她,一向竭力討師尊喜歡,不愿意讓楚凌霜不快。 只不過事到如今,楚玉薇卻已然顧不得許多。難道,她還能因為顧惜自己,為了討好師尊,連賀蘭青的命都不顧了? 及到了霜閣,楚凌霜卻令他身側(cè)神侍青松告知,若然楚玉薇知錯便可踏足霜閣,一如往常。 她苦笑,若自己舍了賀蘭青,自然還是楚凌霜最寵愛的女弟子。 可是,那又如何可以,怎能如斯自私? 她只能默然,如此站立于雪閣之外,任由一身寒氣,一襲風(fēng)霜。昨夜東海夜冷,紛紛冉冉又吹來許多雪花,吹得她一身都是六角冰晶。便是她額頭上傷痕,也未加處置,顯得說不盡的狼狽。 站得越久,她心里委屈之意就更濃。師尊一向都是對她寵愛有加,十分呵護。在她心里,早將楚凌霜當成了自己的父親,將霜閣當成了自己的家。可是霜閣真是自己的家么?為什么這個家是如此的冰冷、陌生,為什么這個家要將自己拒之門外。 每多站一刻,楚玉薇的心里面就越冷一分。 不知不覺,她已然站到了天亮,遠遠看去,她好像個雪人兒。 正在這時,霜閣的門終于輕輕吱呀一下打開,使得楚玉薇雙眼一亮。 師尊終于心軟了,他心疼自己了?楚玉薇鼻子一酸,好像受委屈的孩子。 第024章 現(xiàn)身卻是服侍楚凌霜的神侍青凜,使得楚玉薇面色微僵。 以師尊大能,定然應(yīng)該知曉自己在屋,然而饒是如此,楚凌霜卻猶自未曾現(xiàn)身。以前她一直以為楚凌霜外冷內(nèi)熱,對旁人雖冷,對她這個女徒卻熱。 然而如今,楚玉薇一顆心卻涼了,不覺升起了一股子的寒意。 她下意識的咬緊了牙關(guān),心尖浮起了屢屢的酸意。師尊的道德規(guī)矩,宛如金石,冷冰無情,卻無半點柔軟。所謂正道二字,在師尊心中重逾千斤,乃至于碾壓人性和感情。 這就是所謂的正道,居然如此涼薄無情。 饒是如此,楚玉薇也抱著一絲期望,不覺小心翼翼的問道:“師尊,師尊肯見我了?” 青凜嘆息:“玉薇師妹,何必為了一個小畜生,和師尊置氣?我雖稱呼你一聲師妹,可你與我自是不同。我不過是城主跟前侍奉的神侍,你可是城主親傳弟子。你之機緣,不知多少人羨慕。為何你居然如此不知珍惜,不知正邪,不辯對錯。城主賞罰分明,在我心中也如天神,可你卻——” 楚玉薇輕輕搖頭,一副夏蟲不可語冰的樣子。真可笑,旁人羨慕她,嫉妒她,認定她應(yīng)該對楚凌霜感恩戴德,否則就是不知好歹。 她慢慢拍去了自己身上的雪花,知曉楚凌霜絕不會見她了。 師尊就是這樣子,之前自己被逐出神侍,他也并未違逆母親。 可笑自己一直自欺欺人,以為楚凌霜對自己當真很好。 楚玉薇一扭身,絕塵而去。 霜閣之中,楚凌霜盤膝打坐,驀然眉毛微挑,旋即卻也是平靜無波。他的眉宇間,似凝了一層霜雪,冷漠若冰。 有那么一刻,楚凌霜眼前也浮起楚玉薇天真嬌憨的清澈容顏,似要消磨他心中堅毅。 可旋即,他就會想到花眠尸首,那樣子殘缺不全,是貨真價實的大卸八塊。 這樣子令人作嘔的手段,這般殘忍的心性—— 賀蘭青,他應(yīng)該死。 于他而言,有些規(guī)則,決不可廢。 縱然是朝夕相對女徒,他也絕不能容,絕不心軟。 青凜則怔怔凝視著楚玉薇的背影,驀然心頭一酸。 他不過是楚凌霜身邊侍候的神侍,像他這樣子的小人物,原著甚至是沒有姓名的。和楚玉薇糾纏的幾個男人,皆是有權(quán)有勢。誰也不知道,他這個小小的無妄城弟子,也是對楚玉薇有過那樣子的心思。 這個女孩兒,來到了素來冷銳的城主身邊,似也給這冷冰冰的霜閣染上了一層暖色。 而他,也不由自主被這么一抹明媚的陽光所吸引。 可是如今,楚玉薇的所作所為,他真的不能理解。城主外冷內(nèi)熱,其實是希望玉薇師妹回頭的。可是一貫溫柔的玉薇師妹卻是如此決絕。難道多年栽培,悉心照顧,竟也是抵不過那個小畜生? 楚玉薇的背影,一點點的在他眼前消失,最后被風(fēng)雪吞噬。 恍惚間,青凜竟有一種錯覺,那就是楚玉薇會漸行漸遠。 楚玉薇縱然驕傲,此刻也忍耐著錐心之痛,看似堅強的身影卻也是搖搖欲墜。 就在她將要倒下去時,一片手掌卻也是伸到了她的面前,耳邊的嗓音溫暖若陽光:“玉薇,我早便說過了,事到如今,你那個虛偽的師尊,根本不會幫你。楚凌霜這樣子的人,永遠在意的是他清白無瑕的名聲。哼,你雖是他愛徒,又豈能動搖他那樣子人的道。” 那一句句話,仿佛潤入了楚玉薇的心里。惡魔溫柔的話語,似要讓她萬劫不復(fù)。 可此時此刻,楚玉薇卻已然身心俱疲,她很累,真的好想有個肩膀依靠。此刻她苦苦堅持,是為了賀蘭青這個弟弟的性命。 楚玉薇苦笑,可是,現(xiàn)在自己是沒有辦法了不是? 她有自己驕傲,若不是被逼得走投無路,怎肯容忍自己做個沒名沒份的女人。她也沒想到,堂堂仙首會提出這樣子的要求,在她面前暴露黑暗霸道一面。 要救賀蘭青可以,只要,她拋去自己的尊嚴。 “仙,仙首,玉薇以后,就是你的人了。” 她眼眶又發(fā)酸了,輕輕的跪在了地上,驀然攥緊了寧子虛的手掌。寧子虛的手掌冷冰冰的,與他如暖陽般的面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偏生,這樣子冷冰冰的手掌,如此緊緊攥緊在手里,卻也似帶來一股子安穩(wěn)。 一個女人,再驕傲有什么用,總需要有個依靠,不是么? 楚玉薇自暴自棄的想。 寧子虛看著自己視若禁臠的女人跪在自己面前,心里黑暗的快意攀升到巔峰。楚玉薇在他面前這么痛苦,他卻生出幾分喜悅,極致的占有欲讓他討厭楚玉薇的討。是要罰一罰,要讓楚玉薇知曉她無處可去。 他臉頰浮起了暖融融的笑容,輕輕欠身,捧起了楚玉薇含淚的面頰,微笑:“除了我的身邊,你哪里都不能去。” 鋪天蓋地的壓迫力,使得楚玉薇最后一縷驕傲被壓彎,使得她不得不臣服。 楚凌霜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可惜師尊也棄了她了,那么她也不得不永墜黑暗了。 楚玉薇是個固執(zhí)的人,她一定要救賀蘭青! 賀蘭青殺死花眠,當場被捉,窺見鈴中殘影的無妄城弟子不在少數(shù)。而這其中,還包括無妄城城主楚凌霜。楚凌霜修為高深,人品高潔,世人皆知。這殺人之罪,洗是洗不白了,關(guān)鍵在于如何量刑。 若賀蘭青不死,縱然被囚,也能讓他離開地獄島,關(guān)押在別處。 到時候?qū)ひ粋€山青水綠之地,與其說是服刑,不過說是度假。有寧子虛這樣子便宜姐夫,賀蘭青要是住膩了,還可以挪挪位置,換個地方繼續(xù)度假,好吃好喝供著。 這般cao作的,絕不是賀蘭青開的頭。各門各派,若有權(quán)貴之子犯刑,只要不死,皆有可通融之處。 楚玉薇其實也了解這么點潛規(guī)則,故而覺得單單自己這個好弟弟死,實是死得冤枉。 說到底,這件事情唯一障礙,便是楚婉瀅。楚婉瀅千年前為夫擋劍,何等重情重義,如今她歷劫歸來,聲勢浩大,正是被人吹捧到巔峰。死的那位婢女,剛剛好是楚婉瀅心腹而已。 這么一位歷劫歸來的傳奇女子,便是寧子虛,也不能明著待她不好。否則,寧子虛必定是會被千夫所指,指他無情無義。 說到底,楚玉薇不過是他私底下女人,明面上他還要將這好夫婿的樣子繼續(xù)扮演下去。 名聲重要,縱然受誓言所制,使得寧子虛不能跟楚玉薇突破最后一步,他也不能離。 寧子虛權(quán)衡利弊,便決意從花眠這個死者身上下手,迂回行事。 花眠對于楚婉瀅雖重情義,然而性子尖酸,得罪的人不少,人緣也不怎么樣。而她小氣吝嗇也不是假的,占占便宜,溜須拍馬的事情也沒少干。 簡而言之,這個死去的花眠,不是所謂的完美受害者。 她的人品,有許多可攻擊的地方。 寧子虛便將花眠種種不堪,深度發(fā)掘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