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楚凌霜漠然收刀,宛如殺神。 賀蘭青年紀輕輕,手腕竟狠辣如斯,這讓楚凌霜這等具有道德潔癖的男子是極厭惡的。若不是他疑賀蘭青有什么幕后指使,只怕也早就將其斬殺當場。 楚婉瀅也不知曉為何自己方才沒生出驚懼之色,她看著賀蘭青殺過來,卻隱隱覺得這一切仿若極不真實。 一旁花眠血淋淋的尸首,以及匆匆殺過來的面目猙獰的賀蘭青,這一切似乎都像是一場夢。 她瞧著自己手背上飛濺上幾點臟血,賀蘭青的血真是骯臟,使得楚婉瀅下意識的掏出手帕擦一擦。 一股子黏膩的惡心感,頓時涌上了楚婉瀅的五臟六腑。 楚凌霜手指輕輕一彈,枯骨刀上頓時縈繞一層火焰,將刀身沾染的幾許污穢清理得干干凈凈。然后,他才還刀入鞘。 他側身看著楚婉瀅,似想要說幾句安慰的話兒,不過嘴唇動動,一時卻不知如何組織言辭。 楚婉瀅攥緊了手帕,抬起頭:“哥哥,方才還不如殺了他。” 這使得楚凌霜有些愕然,這個歷劫歸來的meimei,似乎一直斯斯文文,安靜而沉默,話也不多。在她身上,楚凌霜嗅不到歷經生死殺伐所蘊含的彪悍氣。楚婉瀅2.0版雖竭力掩飾,故作鎮定,可他仍然能感覺得出。 可是現在,這個meimei斯文的外表下,似乎隱匿著一層狠辣? 剛才她竟一點兒也沒怕,如今也沒有掉眼淚珠子,她還說出這樣子的話。 楚婉瀅可沒想到她這個哥哥會這般驚訝,她腦子里亂糟糟的,其實已然沒能留意別人在想什么。可以說楚婉瀅此刻的反應,其實是很遲緩的,進而使得她顯得有些面癱。 她只知道楚玉薇不會善罷甘休的,此刻不將賀蘭青咔擦,楚玉薇這個好jiejie是會撈人的。原著寫楚玉薇使出渾身解數,卻沒怎么描寫楚婉瀅如何應對。 她有劇透卻沒有劇本,只能靠自己發揮了。 而方才楚凌霜一刀破賀蘭青的霸道模樣,卻也是不覺深深烙印在一旁的楚玉薇的眼中。 畢竟在楚玉薇的印象中,她這個師尊是個被親媽忽視的小可憐,老實人。和平的日子沉靜若水,似乎已然令人忘記曾經大戰的殘忍。 千年前的道魔大戰中,楚凌霜雖有姓名,卻湮沒于其妹的光芒之下。也讓人忘記,他也是道魔大戰中留下的大修之一。 楚玉薇也看到,渾身是血的賀蘭青似乎還要掙扎,旋即卻被隨后趕來的無妄城弟子死死的按住。賀蘭青的手臂,以極痛苦的角度被扭在身后,然后毫不客氣被加持過的仙索捆。 而賀蘭青無疑是個太過于兇悍的人,此時此刻,縱然他臂骨已斷,卻也是猶自扭動。那骨頭摩擦發出令人牙酸的滋滋聲,而他卻也全然不顧此等痛楚。他被束的手腕因自己用力,而皮破血流。 楚玉薇那顆柔軟的心,因此滋生出萬般的痛楚不忍,心痛之極。 然而事情還沒有完,一只腳不耐的狠狠踩上了賀蘭青的背脊,將他壓制在地,想讓他安分老實。 賀蘭青怒罵:“總有一日,我要將你們這些人殺得干干凈凈,一個不留。” 有人一腳狠狠將他臉踩到地上,怒罵:“殺人兇手,還敢如此猖狂,嚇誰呢!呸!” 賀蘭青確實是個徹頭徹尾的變態。 可當他被人這么踩住臉,說不出一句話時候,他眼里卻流淌一股子恐懼與恥辱交織的可憐神色。 他吃力瞪著楚玉薇,驀然咧嘴一笑,淚水劃過臉頰。 楚玉薇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她本來就是個感情生物,此刻她面頰之上已然染滿了淚痕:“求求你們,求你們,啊,他,他年紀小,不懂事。” 賀蘭青不懂事,賀蘭青還只是個孩子。 她不開口還好,這么一開口,眾人注意力也聚集在楚玉薇身上,神氣都添了幾分古怪。 剛才眾人可是親耳聽到,楚玉薇信誓旦旦,說不知殺人兇手是誰。 可殺人兇手就在她身邊,兩個人手還握得那么緊,誰相信楚玉薇什么都不知道? 此刻楚玉薇臉上還有楚婉瀅留下的紅紅的巴掌印,可已然沒有人同情她了。 楚玉薇從前在無妄城雖然有些閑話,可那也不過是風月之事,拈酸吃醋的閑談而已。她小白花樣兒的倔強樣子,使其還是頗容易讓人生出憐惜好感。 如今在場弟子皆感覺被欺騙了感情。 第021章 其實在場的弟子也不大明白,看著溫溫柔柔的楚師妹,為什么會包庇一個證據確鑿的殺人狂魔。這些弟子雖和花眠不是很熟,可天性使得他們對賀蘭青兇殘行為自然而然生出難以言喻的厭惡。楚師妹居然還一臉憐惜,當真令人很不能理解啊。 楚凌霜亦是如此,心里不覺很是困惑不解。自己印象中乖巧懂事的徒兒,為什么會如此? 楚玉薇是他一手教出來的好徒兒,也是他的一件得意作品。楚凌霜也不想承認,自己一手教導出的孩子依然三觀廢了。 他就像是楚玉薇的親爹,親爹對女兒總會有一些不切實際的濾鏡。 可是此刻,楚凌霜卻也是不覺內心一涼,對楚婉瀅生出了失望之情。 他已然走到楚玉薇跟前,眉宇若冰雪,厲聲:“此等邪魔,有何可同情之處。楚玉薇,是非對錯,何謂正道,你心里要清楚。” 而楚玉薇也不覺垂下頭去,一時竟也無語。 花眠尸首已經收殮,楚婉瀅回到了雪閣,她學這個世界的修士輕輕的跪坐在軟榻之上。直到這個時候,她淚水才緩緩從眼眶之中淌落。 她內心充滿了對自己的嫌惡,以及深深的后悔。 別人都道她負了盟主夫人,是為了攀自己高枝。因為世人眼中,花眠就是這樣子的勢利之徒。 可是當真是這樣子嗎? 寧清荷、楚凌霜皆是道德感極強,公私分明的人。這樣子的領導者,是不會因為歷劫歸來的女兒吹吹風,就額外提拔一個下屬的。 寧清荷對她這個女兒極好,可這份好,也是有三觀有規矩的。 花眠嘴里口口聲聲說要攀高枝抱大腿,其實私底下并沒有提什么要求。 其實她這個東海公主空有虛名罷了,根本沒什么實惠。 她招魂重生,身子骨孱弱。如今回到無妄城,楚凌霜與自己其實并不親近,而她不會也不能對寧清荷提出什么非分無禮的要求,冒險使這個便宜娘對自己產生什么惡感。 至于那個魁都靈主之位,這一千年早已然讓蘇遮代之,這個白眼狼徒兒顯然也沒還回來的意思。退一步講,縱然蘇遮愿意還回來,一個異世傳來,對這個世界一點兒都不熟的女人,能勝任這傳說中的靈主之位嗎? 畢竟離職千年,她久未沾人事,又能有什么實權?無妄城政務,魁都靈主之職,皆有別人干活,而且還干得很不錯。 歸來時能有如此面子上的風光,也已經是寧清荷這個親娘仗義了。 說到底,東海公主名聲再傳奇,再響亮,也不過是一段故事,還是一個一個舊日里的故事。 論實惠,她可能還真比不上那位萬劍盟的盟主夫人白云嬌。 花眠在萬劍盟已然是九品客卿,離奉劍長老只有一步之遙。據說,只要她再等一等,就能將此職位拿下 是,楚婉瀅自打來到這個世界,一直很不安,一直都是在試探。 這種試探是面對她身邊每一個人,包括看上去對她很好的親娘,以及花眠這個很忠心的婢女。 她對花眠的最后一次試探,是告知花眠自己要離開寧子虛。而這個口口聲聲都是利益的惡婢,反而并沒有加以反對。 所以就在半日之前,她真的徹徹底底,相信的花眠。 相信她不是因為利益,才來服侍舊主。 不,也許花眠一直都是楚婉瀅的好朋友,從前是,現在也是。因為一個奴才,是不可能做到這一步了。 是那種很好很好的朋友,可以讓一個勢利之徒拋棄名利的朋友。 她忍不住回憶起自己最初來到異界的場景。 那時候,她因為飛機故障,從高空掉下來。大氣壓將她擠壓得渾身生疼,幾乎喘不過氣來。在這樣子的過程之中,她也就這樣兒昏迷過去。 等她醒來時候,她發覺自己渾身都疼,疼得抬不起一根手指頭。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感覺自己泡在冷冰冰的海水之中,四周圍都是又冰又咸的味道。 然后,天邊一道劍光,如此輕盈的掠來。有人低空飛行,似乎尋覓著什么。 然后她就看到了花眠,那個女人一臉急切,在見到自己一瞬間卻也是不覺綻放了歡喜的笑容。 以及,星光下花眠眼底閃爍的淚光。 事后花眠跟她吹,吹她追逐化光,追了七天七夜,所以第一個尋到了自己。連無妄城的劍修,都被她拋在腦后。 當然,也只有花眠來尋她。 那時候花眠一副她很辛苦,自己應該好好感謝她的樣子。 有些人就是這樣子,縱然真做了許多,太過急切將自己付出說出來,因而失去了含蓄之美,不免讓人感動不起來。 楚婉瀅已然淚流滿面,淚水輕輕的滑過了她的下顎,滴落在她的手背上。 她的淚水,又涼又熱。 山秀送來餐食之時,心下也不覺躊躇。 凡俗之人,通常一日兩食或者三食。不過修行之人,每日只需一食也就夠了。 通常所食,都是靈谷煮成的米飯,又或者是蘊含靈力菜果制成菜肴,用以補充身軀所需。 山秀捧上來的,則正是楚婉瀅今日唯一的一餐。 不過此刻楚婉瀅淚流滿面的樣子,也不知可否食能下咽。 正在這時候,她耳邊聽著楚婉瀅開口:“山秀,將飯菜送上來吧。” 山秀不覺一愕,可也是快手快腳的擺上。 楚婉瀅慢慢的擦去了面頰上的淚水,她畢竟不是一個會一直哭哭啼啼的女人。 哭又有什么用,后悔也罷,傷感也罷,說到底花眠也是死了,也回不來了。 過去之事已然是過去,人最重要的,也是現在要怎么樣做。 她要讓賀蘭青付出該付的代價,賀蘭青一定要死,一定。 此刻也許旁人會覺得,賀青這個兇徒必死無疑了。可是楚婉瀅卻知曉未必,因為賀蘭青是楚玉薇在意之人。 楚玉薇是女主,她看似卑微,實則占據大氣運。 原著賀蘭青雖然會死,可楚婉瀅也不會將事情的發展安心交給原著的劇透。 花眠殞身就像一記耳光,打醒了楚婉瀅,使得楚婉瀅對于那個女主視角所謂的原著再沒什么信任之情。 楚婉瀅一口口的吃飯,細嚼慢咽,就算全無胃口,也勉強自己吃下去。 她一直都是這樣子的人,不輕易下什么決定。可她一旦有所決定,則必定十分堅決,絕不會隨便更改。 停筷之后,楚婉瀅喝了碗熱茶消食時候,卻見楚玉薇匆匆掠到她的跟前。 楚玉薇身上有傷,手中執劍。 青鸞本來相阻,楚玉薇卻拼著受傷這么闖進來。此刻她發絲凌亂,眼眶紅紅,十分可憐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