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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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小劍抬手搓了下臉,眉心皺得像包子的褶兒,說:“談了大半夜,節目組的態度很堅決,希望能息事寧人。” “什么叫息事寧人?” “負責人說,這件事發酵得厲害,必須作出公開的澄清,綜合考慮和權衡……cao!我直接說吧,丫的意思就是肯定有一方要認錯!” 陸文意識到了,但不想承認:“那就讓姓靳的認啊!是他搶我的東西!” “我說了,這句話我把嘴皮子都說破了。”孫小劍滿臉疲憊,“但節目組……希望咱們把這事認下來。” 太陽xue要炸開般,陸文磨著牙:“我的東西被偷了,還要我承認是賊?放他媽的屁!” 曹蘭虛也火了:“沒這種道理!大灰,別聽他們的!” 孫小劍進門前徘徊了十幾分鐘,說得很艱難:“節目組基本已經決定了,如果你答應,今天就去錄集市的內容。” 陸文說:“通告里還沒到集市!今天應該制作,做我畫的戒指!” 孫小劍道:“戒指……改成靳巖予做。” “做他的春秋大夢!” “節目組擺明要保他……” “他想都別想!他人呢?先滾回來再說!” “靳巖予的團隊表示,你認了,聲明發出來,他才會回來繼續錄。” 陸文怒火中燒,到底誰才是犯錯的人?憑什么犯錯的人有權要挾?他把手里的葉條抽打在地,吼道:“我他媽還不錄了!老子不伺候了!” “如果你拒絕。”孫小劍無力地摘下眼鏡,“就真的不能錄了,節目組會和咱們解約,恐怕觀眾更誤會你有問題。” 兩廂對比實在太過殘忍,陸文一時被傷害得難以反應,愣愣地說:“好啊……那就解,我要告他們。” 孫小劍勸他:“節目組拿著拍下來的證據,而且拖得久了,你還開不開工?” 陸文覺得頭重腳輕,晃了晃,背后抵來一只手掌撐著他,轉過身,他才發覺,事情的走向完全如瞿燕庭所料。 “瞿老師……” 瞿燕庭毫不意外,平靜得彷如無事發生,他撫弄陸文的后心,說:“答應吧,就按對方說的辦。” 陸文睜大眼眶:“什么……你讓我答應?” 瞿燕庭握他的手,重復道:“先答應下來。” 那雙眼中蔓延著血絲,陸文滿口沙啞:“你明知道那是、是我給你的。” 瞿燕庭說:“你相信我一次。” 陸文說不出“好”,也無法對著瞿燕庭說出“不好”,他掙開手,憤怒和絕望沖撞成崩潰,踩上樓梯躲進房間,狠狠地摔上了門。 孫小劍糾結道:“瞿編,這……” 瞿燕庭說:“告訴節目組,陸文同意了。” “……好。”孫小劍不放心地朝樓上瞄。 “你去忙吧。”瞿燕庭明白對方的顧慮,“我會看著他的。” 孫小劍垂頭喪氣地走了,大門一關院子頓時安靜,曹蘭虛強壓著肝火,語氣不悅地說:“繼續錄?都別想再跨進我這個門!” 瞿燕庭道:“曹師傅別講氣話,您肯定和電視臺有協議,違約的話要承擔不小的損失。傳統工藝式微,古鎮也很需要這檔節目的宣傳。” 曹蘭虛堵得撒不出火,道:“你先去陪著大灰吧,給他端點吃的上去。” 不料瞿燕庭搖搖頭,說:“大老爺們兒沒那么不經事,讓他獨自靜一靜。曹師傅,能帶我參觀一下作坊嗎?” 曹蘭虛古怪地盯著他,約莫四五秒,一甩袖口:“跟我來吧。” 瞿燕庭跟隨老頭進工作間,琳瑯的銀飾比資料要生動百倍,他邊看邊問,邊問邊記,一直到十點左右,他打開文件袋拿東西,說:“曹師傅,恐怕還要請您幫個忙。” 二樓臥室里,陸文在收拾行李箱,亂塞一氣然后暴力地扣住。他死也不拍這破節目了,宣稱多真實多有意義,全他媽扯淡。 讓他背鍋? 好,他背。發完聲明,等靳巖予一露面,他把那孫子揍殘廢再走! 出了滿額的冷汗,陸文踱到床邊栽倒,那些人糟踐他就罷了,最讓他難受的,是瞿燕庭竟然也要他打碎牙齒吞下去。 屋外靜悄悄的,他悶在房間一個多小時,瞿燕庭甚至不上樓看看他,一點都不擔心?那大老遠跑來算什么?說想他又算什么? 手機響,收到一條微信。 陸文驀地忐忑,坐起來,猶豫片刻點開看,是孫小劍發來的一句話:咱們一定能跨過這個坎兒,最近先不要上網了。 心頭緊縮,陸文根本控制不住雙手,登錄微博刷新,剛過去的十點整,《烏托邦》官微發布了一則聲明。 盡管用了“玩笑”、“誤會”的字眼矯飾,可含義依然清晰明了,戒指設計圖系靳巖予錄制中所畫,與他無關。 陸文霎時透不過氣來。 這則踩碎他尊嚴的聲明,令事件波瀾壯闊地膨發至頂端,而他一下墮到了谷底,刺眼的熱搜和如潮的轉評接踵而至,像一張帶刺的巨網把他活生生地囚住了。 陸文的指尖貼著溫熱的機身,刺刺地麻痹。 忽然,門開了,瞿燕庭出現在門口。 陸文望過去,一切情緒都歸零,只呈現無聲無息的茫然。瞿燕庭走到他面前,雙手捧住了他的臉頰。 手機滑落,陸文捉住瞿燕庭的腰,隔著毛衣埋首在對方的腹部,后頸被揉捏,頭頂是瞿燕庭稍低的聲音:“每個公眾人物都會受委屈,從這次開始,學會面對這種感覺。” 時間仿佛凝固了,直到樓下的大門傳來響聲。 陸文慢慢抬頭,像一頭蘇醒的獅子,音色愈發的沉:“靳巖予回來了。” 瞿燕庭按住陸文的肩膀,掌下的肌rou一點點變成僨張的狀態,他問:“你要干什么?” 陸文猛地站起來:“打架斗毆!違法犯罪!” 瞿燕庭攔住他,不讓他往外沖,兩個人在床邊搖晃拉扯。他張手死死抱住這具暴怒的身體:“別沖動,別下樓見他!” “你放開我!” 瞿燕庭快要站不穩了,原來彼此的力量如此懸殊,就在陸文要推開他的頃刻間,他卸掉全身的重量去阻擋,用力把對方撲在了床上。 重疊的身體壓出一片凹陷,陸文癱倒,瞿燕庭伏在他身上,給他無垠的怔忡。 樓下,靳巖予摘掉帽子走過來,昨晚飯局喝多了,在城里的賓館睡了一宿,節目組把事情搞定,他回來瞧個熱鬧。 曹蘭虛負手立在院中,喝道:“小灰!” 靳巖予停下:“我有名有姓叫靳巖予,你記不住?是不是老年癡呆啊?” “你去哪兒了?” “你管得著嗎?” 曹蘭虛訓斥道:“你錄節目什么活兒都不干,每天去賓館睡覺,別以為我不清楚。” “干活兒?”靳巖予笑了一聲,“你一個糟老頭子,我憑什么給你干活兒?” 曹蘭虛問:“那你憑什么偷大灰的畫?!” “我可沒偷,拍完照就扔垃圾桶了。”靳巖予攤開手,聳了聳肩,“怎么?他給你當苦力,還處出感情了?” “你這么做是渾蛋!” “我就是瞧他不順眼!” 曹蘭虛忍不住,一手揪起靳巖予的衣領,說:“等節目播出來,我看你還怎么蹦!” 靳巖予道:“您老真是與世隔絕,他已經慫了、認了,節目組向著誰你懂個屁!” 曹蘭虛單手把靳巖予推了個趔趄,動靜很大,角落的黃土狗都叫喚起來,他揚手指著門:“滾出去!不許進我的院子!” 靳巖予站穩,朝二樓瞥,戴上帽子后退:“你當我樂意來啊,節目錄不成,到時候不一定誰求誰。” 等大門關上,曹蘭虛氣得面色漲紅,喊道:“大灰!” 床上的兩個人神情忽動,瞿燕庭從陸文身上翻到一邊,微偏著頭,抻了抻褶皺的衣服。 陸文僵緩地起身,無措地說:“曹師傅叫我。” “去吧。” 陸文大步沖出去,還不忘回一下頭,院中只剩曹蘭虛一個人,他飛奔踩下樓梯,急切問道:“曹師傅,靳巖予呢!” 曹蘭虛沒有吭聲,轉身踱到屋檐下,抬手將那盆吊蘭的細長葉條撥開,從里面取下一只正在攝錄的小相機。 陸文目瞪口呆。 瞿燕庭也下了樓,徑自從曹蘭虛手中接過,擺弄兩下播放剛才錄制的視頻,滿意道:“拍得挺清楚,曹師傅辛苦了。” 曹蘭虛松口氣:“我生怕忘詞。” 瞿燕庭掌著相機走向陸文,抓只胳膊拽著走,一前一后返回樓上,視頻里的聲音作背景,他道:“現在可以化被動為主動了。” 回到房間,陸文的腦袋嗡嗡響:“瞿老師……我頭暈。” 瞿燕庭打開電腦,一邊說:“節目組包庇靳巖予,只有靳巖予板上釘釘地翻了車,節目組才會和他劃清界限,真相才會如實播出來。” 陸文問:“那為什么要先答應?” “你不答應,靳巖予不出現啊。”瞿燕庭說,“這樣他放松警惕,以為你認栽,所以才更肆無忌憚。” “哇……” “哇你個頭。”瞿燕庭道,“這件事必須趁熱解決,你之后要告要追究就算討回公道又怎樣?關注度過去看客就散了。” 陸文乍驚:“現在是最爆的時候!” 瞿燕庭輕笑:“那則聲明非常重要,先讓節目組表明立場,等真相大白就連靳巖予都不能污蔑你被袒護。” “嗯!” “更重要的,是先讓你赤裸裸地被捶死。” “……” “然后有個詞,叫觸底反彈。” 視頻掐頭去尾,僅保留靳巖予進門至離開的片段,瞿燕庭簡單加了幾條字幕,導出來發給陸文。 登錄微博,陸文的心臟惴惴狂跳,將視頻上傳,在編輯文字內容時停住,想起靳巖予說他慫了、認了。 兩分鐘后,在這場熱火朝天的八卦中,在千軍萬馬的惡評和謾罵里,這則視頻如一顆炸彈輕輕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