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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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燕庭的能力毋庸置疑,但娛樂圈不僅看能力,更看重的其實是人脈。 編劇是個金字塔狀的行業,塔尖上是資源多、資歷老的前輩大腕兒,其中堪稱“業內金編”的大編劇——王茗雨——代表作多為央視大戲,本身是政協委員和宋慶齡理事會成員,既是文藝界的翹楚,也是慈善界有名的人物。 名師出高徒,王茗雨是瞿燕庭的師父。 而王茗雨的老公是鼎鼎有名的大牌導演,曾震。對于曾震,娛樂圈內無人不知,連陸文他們公司掃廁所的大爺都知道。 凡是曾震手把手帶出來的演員都成了一線大咖,不乏影帝影后,如果新人出演曾震的電影,無異于一步沖天。 同時,曾震是電影學院的榮譽教授,也是瞿燕庭的大學老師。 背靠曾震和王茗雨,瞿燕庭的人脈關系可想而知。內地的導演圈、導演太太圈、編劇圈,誰都得賣他個面子。 他名聲在外,但對大部分業內的人來說,僅僅看過瞿燕庭寫的戲,聽過瞿燕庭的名字,卻鮮少接觸過瞿燕庭本人。 入行近十年,瞿燕庭參加的公開性活動屈指可數,并越來越少。他幾乎沒在電視上拋頭露面過,哪怕是登臺領獎或談合作,也盡量由他的助理代為出面。 據傳,瞿燕庭曾跟過組,次數不多,除講戲以外不和演員交際,連合影也一概拒絕。 有人說他低調,有人說他擺譜兒,傳來傳去只顯得他愈發神秘。 時間久了,許多人連他是圓是扁都不知道。 因此得知瞿燕庭的到來,演員們自然驚喜。既想一睹廬山真面目,更想努力表現給瞿燕庭留下好印象,若能得到青眼,等于一爪子攀上了高枝兒。 此刻,瞿燕庭沖完澡,濕漉漉的黑發泛著水光,皮膚像白膩的瓷,唯獨雙鬢后的耳朵尖兒透著熱水浸出來的紅。 他站在衣柜前挑衣服,傳統尖角領的黑襯衫,配一套線條鋒利的黑西裝,沒有提亮的領帶和點綴的口袋巾,連古龍水也懶得擦。 可見對他來說,赴宴的心情和出殯沒差多少。 早知這么巧,他一定晚來兩天錯過開機宴。 未免過于沉悶,瞿燕庭換了一塊銀色腕表,戴好了,拖到最晚的一刻出門。 開機宴在酒店的宴會廳舉辦,還有半小時,陸文在臨時開的房間里準備,換好衣服,正嗑瓜子似的嚼薄荷利咽片。 孫小劍得知瞿燕庭來劇組,激動程度不亞于當年考研上岸。他把藥瓶奪下,說:“別吃了,萬一熏著瞿老師怎么辦?” 陸文道:“怎么熏,我又不和他接吻。” 孫小劍愣了一下:“你為什么會想到和男的接吻?這是我一輩子也不會想的事。” 陸文被問住了,有點懊悔,答不出來只能轉移話題,并翹起二郎腿假裝很從容,說:“我真的會見瞿燕庭么?” “當然了。”孫小劍洋溢著幸福,“宴會的本質就是互相問候、勾搭和抱大腿。瞿燕庭參加,對演員來說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大家擠破頭還不一定有資格敬杯酒呢。” 陸文沒什么信心:“那人家會見我嗎?” 孫小劍說:“廢話,你是男一號,是整部戲的靈魂。瞿老師寫的劇本,又參與投資,他大老遠來一趟等于領導視察,不見誰也不會不見你。” 陸文有些心潮澎湃,以往演小配角時備受冷遇,殺青后導演還記不住他叫什么,如今認識一大票導演的瞿燕庭,今晚就要見他! “你一定要把握住機會。”孫小劍鼓勵道,“你要讓瞿老師覺得選對人了,如果贏得他的欣賞,你還愁沒出路嗎?” 陸文激動地問:“比如?” 孫小劍回答:“比如,下一部直接讓你上曾震的電影。” 陸文不敢想象:“我不會年紀輕輕就拿影帝吧?” “那誰能攔得住?”孫小劍用力推推眼鏡,“等你拿了影帝,我就出一本金牌經紀人的自傳。” 七點半左右,開機宴即將開始,服務生忙而不亂地上餐前小點和酒水,演員和各組工作人員陸續到場。 陸文剛做完妝發,前往宴會廳,一邊走一邊看其他演員的個人資料。 開機宴上,演員之間主要是聊天,未免出現尷尬或冷場,孫小劍會整理一份資料發給陸文。資料中涵蓋年齡、代表作品、獎項、婚姻狀況,以及興趣愛好等細節。 陸文低著頭:“我去,喜歡西藍花也列出來,我送她一棵啊?” 孫小劍說:“列這個是讓你知道給對方夾什么菜。” 陸文撇撇嘴:“自己沒手么,我又不是服務員。還有這個,離婚兩次列出來干嗎?” 孫小劍小聲提醒:“這是個有名的花心蘿卜,愛玩,離兩次是因為出軌太頻繁,實在兜不住了。你小心點,他如果暗示帶你玩啊、私下再聚啊,你就想辦法推辭掉。” 陸文不停地滑動屏幕,看來看去只記住一半,他不耐煩地說:“怎么這么多啊,比我家的族譜還長。” 孫小劍哄道:“你演小配角的時候,用打招呼嗎?下戲之后根本沒機會往主演的面前湊。你現在是男主,潛力股,名正言順地認識他們,當然要抓住機會。” “至于為什么這么多人。”孫小劍頓了一下,“因為你是十八線,一至十七線都在前面,人不多就怪了。” 記完演員,后面還有一串導演組、制片組和出品方。這些人更金貴,見到之后要笑、要躬身、要嘴甜地拍馬屁——對權威型要認真地拍,對才子型要文藝地拍,對流氓型要往下三路去拍。 陸文感慨地說:“我怎么感覺當了男主,還那么孫子呢?” 孫小劍回他一句至理名言:“你不紅,身邊全是爺,等你紅了,他們都是孫子。” 先前的期待微微冷卻,陸文沖兩步外的宴會廳瞅了一眼。宴會已經開始,那里面五光十色,可對他而言更像是學渣上考場,離得越近越抵觸。 孫小劍催促道:“走吧,進去先向陶老師打招呼。” 陸文臨門一腳卻猶豫了:“我……先去個洗手間。” 夜幕下的酒店前庭一片燈火輝煌,保時捷減速駛來,穩穩當當地停靠在門口。劉主任恭候多時,迎上來,親自拉開了車門。 瞿燕庭動身下車,如火的燈影照拂在黑西裝上,像夜空綴滿了繁星。 他慶幸不是第一次見,否則握手的話,對方會發現他的掌心過度潮濕。 一路上,他期望遭遇一場嚴重的堵車,或者一路紅燈,但行駛得很順利,司機每說一次“快到了”,他都會暗自緊張一分。 進入電梯,劉主任說:“瞿編,就等您了。” 瞿燕庭回道:“我出門晚了。” “沒關系,宴會剛開始。”劉主任說,“演員安排在宴會廳,咱們在包廂里。” 瞿燕庭問:“都有誰?” 劉主任回答:“導演組和制片組都在,聯合出品方有五個人,其中昊陽文化的一把手周總也來了。他聽說您會出席,特地飛過來的。” 瞿燕庭點點頭,電梯門打開,他隨劉主任朝包廂移動。 走廊沒什么人,包廂的門緊閉著,門口站著兩位服務生。劉主任閃到旁邊說:“瞿編,到了。” 瞿燕庭站住,不動聲色地垂著手,拇指指甲壓在食指指腹上。就在服務生推開門的一剎那,他滾了滾喉結。 “不好意思,我想去一下洗手間。” 瞿燕庭依舊姿態好看,依舊邁著利落的步伐,但他明白自己是臨陣脫逃。他厭煩交際應酬,一切社交場合都讓他渾身難受,甚至是緊張和焦慮。 洗手間在走廊盡頭,像一處隱蔽的避難所。 瞿燕庭推門走了進去。外部的化妝間沒有人,深色的大理石墻面上嵌著一圈壁燈,冷光亮如白晝,幾何切割形狀的鏡子懸在梳妝臺上。 他走向洗手池,微微彎腰,讓水流沖洗干凈手心的汗濕。 沒多久,從里間傳來腳步聲。 瞿燕庭倏地抬頭,從鏡中望過去,停住了目光。 陸文從里間出來,頓在一只花瓶旁邊。 與昨天的便裝不同,他穿著一件胡桃色的襯衫,很顯白,衣領松著兩枚紐扣,不多不少地露出脖子和胸膛之間的三角區。手腕上戴著一條voyager系列的胡桃木手鏈。外面是一件獵裝風格的夾克,滾邊有圖騰刺繡,剛護住腰,把雙腿襯托得更長。腳上踩著一雙和西褲同色的德比鞋。 瞿燕庭很少關注別人的穿戴,此時也忍不住打量陸文,如果他是出殯,陸文八成是參加婚禮,并且要艷壓新郎。 陸文用鞋底蹭了一下地面,抬腿走過去,站在瞿燕庭旁邊的位置。 昨晚主動打招呼卻碰壁,他本不想搭理這位高冷的仁兄,奈何瞿燕庭直白地瞧他。 陸文從鏡中回視過去,吊兒郎當地說:“我跟你怎么這么有緣啊。” 作者有話要說: 瞿燕庭:又開始了。 第6章 瞿燕庭收回目光,盯著沖刷在手背上的潔白水柱,回道:“是夠巧的。” 陸文彎腰洗手,沒再說什么,只有兩道水聲相互交織。 他搓洗泡沫、沖掉,反復兩遍,再烘干。在銀盤里挑了只護手霜,涂抹后調整袖口和衣領,對鏡壓一壓抓好的發型。 弄完這一通,陸文察覺身旁的水聲一直響著。他斜去一眼,看見瞿燕庭洗得發紅的雙手,問:“你是有潔癖么?” 瞿燕庭沒有潔癖,也沒有理會。 陸文心想,再洗恐怕要脫一層皮,他看了看手表,說:“宴會已經開始了,別等你洗完散了場。” 瞿燕庭不耐地說:“既然開始了,你還不趕緊回去?” 陸文反身靠住臺沿,他出來前在隔間里斗地主,剛才涂涂抹抹也是為了拖延時間:“不著急,我出來放松一下。” “放松”二字戳中瞿燕庭的心思,他何嘗不是來放松。 “你緊張?” “有點,主要是有點煩。” 陸文交叉手臂抱在胸前,說:“等會兒要問候演員們,能把臉笑酸,這個老師那個老師,比我大學四年喊的老師都多。” 瞿燕庭沒接腔,在內心表示贊同。 陸文說:“不止呢,更煩的在后面。那一幫導演和主任什么的,等于劇組的領導,問候他們得裝孫子。” 瞿燕庭想,這話也不錯。 陸文又說:“而且今天來了一位大佬,更得仔細捧著。” 瞿燕庭問:“大佬?” “你不知道么?”陸文一字一句,“這部戲的編劇瞿燕庭,他來劇組了,今晚參加開機宴,這會兒估計正在包廂里喝酒呢。” 瞿燕庭不動聲色地:“哦。” 陸文繼續說:“哦什么哦,據說瞿老師很少跟組,大概因為他參與了投資,所以來看看。至于會看誰,不用我明說吧?” 瞿燕庭道:“你還是明說吧。” 陸文說:“別的無所謂,肯定少不了整部戲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