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降語風(fēng)一轉(zhuǎn)——“你想聽到的是這個嗎？”

    這個突如其來的轉(zhuǎn)折可太令人討厭了。

    陳一心想。

    對付林降，永遠(yuǎn)需要不可避免地裝傻充愣，以及狀似不經(jīng)意地突然發(fā)問，打出直球。對方太擅長于說那些十分曖昧且一語雙關(guān)的句子，留足了給人思考的余地，反倒顯得天衣無縫。

    于是陳一問出了他一直想問的：“如果您有機(jī)會……”

    “如果我有機(jī)會，我會殺了他嗎？”林降接下了他的話，他抬起眼，喊陳一：“夏北光。”

    陳一愣了一下，才應(yīng)聲了：“嗯？”

    “這個問題很幼稚。”

    “誰沒在腦海中勾畫過自己殺死仇人的畫面？”

    “但有誰會真正地去落實嗎？”

    林降說得很輕描淡寫。

    “就算你的仇人毫無防備，奄奄一息地躺在你的面前，在明知道對方是個跟你一樣有溫度的，活生生的，柔軟得不堪一擊的人的情況之下，你真能毫不猶豫地將刀刺入他的身體？”

    這話倒是說的很有道理，非常適用于一般人，可陳一不是一般人，他不正常。

    他開始認(rèn)真地思索起這個問題來，卻發(fā)現(xiàn)無論怎么思索，他的答案都毫無變化，且不可動搖。

    半晌，他還決定很誠實地說：“而我的回答是，我能。”

    陳一望著林降，他的眼神確實很真摯，一點不摻假，也毫不動搖。

    “如果代價是我能接受的，那么我能。”

    “對我來說，這并不是一個艱難的決定。”

    “我沒有試過，不過我如果覺得代價與回報成正比，那么我會去這樣做。”

    “為什么？”

    林降問。

    陳一很難以理解，他反問：“為什么要問為什么？”

    “沒有為什么。”

    “因為我想做，能做，所以就會這樣做。”

    這話說得太過于坦坦蕩蕩，且語調(diào)之中依舊有著那股子揮之不去的天真，天真是甜的，像五彩斑斕的糖果，咬一口之后就會淌出甜蜜的液體，可偏生陳一的天真是有毒，裹挾著一些當(dāng)事人都沒意識到的惡毒。

    就好似包了層糖果脆殼的毒藥，被裝在精致的禮盒里，送到你手里，你需得用很長的時間，一點點吮掉那甜蜜，直至里頭的外殼徹底破碎，才會發(fā)覺里頭是讓人腸穿肚爛的毒藥。

    林降說：“大多數(shù)人不能。”

    “不能嗎？”陳一微微蹙起眉，他沉吟片刻，然后講：“我還以為大多數(shù)人都跟我一樣呢。”

    他想了想，又補(bǔ)充了一句：“不過我大概知道有那些人會做出跟我一樣的決定。”

    林降：“比如？”

    “碾斷你手指的人。”

    陳一這樣講。

    林降依舊在十分仔細(xì)地給畫的人物上色，用一點摻了黑的褐色，勾畫出對方比尋常人淺一倍的發(fā)色：“那你想知道這個人是誰嗎？”

    陳一毫不猶豫：“想。”

    林降就說：“姜興。”

    陳一神情沒什么變化，他模樣有些疑惑，口吻淡淡的：“姜興是誰？您說的這個人我好像不認(rèn)識。”

    林降看了他一會兒，低頭笑了：“也是，忘了你不認(rèn)識他。”

    陳一趴在手臂上，懶洋洋地笑了笑，露出臉上半個小酒窩：“您是不是把我和那個您討厭的人弄混淆了？”

    “或許是。”林降垂下眼睛，語調(diào)平靜：“畢竟你們實在很像。”

    陳一依舊是面色淡淡的，不露一點破綻。

    其實姜興這個答案陳一不覺得驚訝，他老早就知曉姜興經(jīng)常會騙他，就好比從前初中的時候他跟人打架了，雖然陳一身上掛了彩，但對方也沒好到哪里去，鼻青臉腫，傷痕累累。

    可姜興還是很生氣，雖然他還在笑，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但陳一就是能看出他很生氣。

    第二天姜興就說他今天下午有點事，不能跟陳一一起走了。

    再后來，就傳來了那個跟陳一打架的同學(xué)因在校外跟社會閑散人士打架斗毆住院的消息。

    陳一還去看過那個倒霉的同學(xué)，對方躺在床上，心態(tài)還很好，嬉皮笑臉地跟陳一講，也不是沒有一點好處，至少不用寫作業(yè)了。

    他大概能猜出來龍去脈，但陳一不覺得這有些什么，也沒有揭穿姜興，畢竟那些人如何，其實與自己沒有關(guān)系。

    陳一又覺得，或許這就是林降為什么討厭他的原因。

    裝傻充愣。

    可這有什么辦法呢，他自己都不是什么好東西，還能拿正常人的道德標(biāo)準(zhǔn)去嚴(yán)格要求別人嗎？

    更何況姜興是為了他才這么做的。

    這世界上多的是對你傷口熟視無睹的人，感同身受是不存在的，如果在某一天忽然出現(xiàn)了一個把你的討厭當(dāng)討厭，把你的喜歡當(dāng)喜歡，你受傷他會比你更痛苦的人，你有什么理由去拒絕他呢。

    至少陳一是沒法拒絕的。

    哪怕這份感情在尋常人眼里看起來是畸形的，不那么正常的。

    第67章 game over

    說是說當(dāng)了一天的模特，其實陳一什么也沒做，最后還差點伏在凳子上睡過去。

    跟林降說話太費(fèi)腦細(xì)胞了，腦力活動之后難免會覺得精神疲倦。

    陳一為自己辯解。

    可惜的是即便到了最后，陳一也沒能看到林降的畫，說實話，他還真有點好奇林降筆下的自己是什么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