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她捂著手絹兒哭了一會兒,才說起今日來的目的,“如今哥哥還在主簿之位呢,有些人就開始見風使舵起來,我如今總算知道什么叫做人走茶涼了。這個月有一筆印子錢到期,特特上門去催要時,那人竟推脫說等手頭方便了再給利錢。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哥哥千萬要幫我一把。” 汪世德不耐煩道:“早前就跟你說過,莫要在往外頭放印子錢。這個東西就像海水一樣,來得快去得也快。你家顧朝山已經開了三家鋪子,不說日進斗金可你們后半輩子起碼無憂,作甚還要冒這種風險。你老實跟我說,如今還有多少錢在外頭沒收回來?” 汪氏心頭涼了半截,好半天才比了一個數字。 汪世德氣得眼前發暈,“這兩千兩銀子你買什么不行,就是上等糧田也可以圈一大片了。真真是無知婦人,要我是顧朝山肯定生生打死你。你只想著這個來錢快,怎么沒想到這里面的風險更大?” 汪氏駭得腿腳發軟,“就是因為這個來錢快,meimei才一時蒙了心竅,背著顧朝山把家里的錢全部投在了上面。心想年底前我把本錢收回來,剩下的利錢就可以全部轉成我的私房,就是悄悄貼補你或是二妹也方便一些不是。” 汪世德看著這個看似精明實則蠢透的大妹,心頭一陣無語。這些年若非自己在一旁幫襯,只怕顧朝山的小老婆都有好多個了。偏她還覺得自己手段厲害,可以拿捏得住丈夫和幾個兒子兒媳。 他想了一下這件事不能鬧大,終究按捺住脾氣細細囑咐道:“你沒事人一樣回去,千萬不能露出破綻,等明天我下衙后親自去找那個人算帳。如今我雖是虎落平陽,也不是那幾個小混混能欺負的。” 汪氏頓時大喜,抹了眼淚千恩萬謝。在她的心目當中只要兄長首肯,一件事就已經成功五六成了。 汪世德忽然想到一事,“這段時日你家衡哥兒在干什么呢,好像沒怎么聽說他的消息,真的是在安心讀書嗎?別是又跟著西山精舍那些狐朋狗友瞎混吧。不是我說你這個當娘的,有些時候該問的還是要問,該罵的還是要罵,不能縱容孩子胡作非為。” 汪氏呆了呆,撇著嘴道:“聽我家老太太說,他如今一心在家求學呢,連西山精舍都不怎么去了,立志明年秋闈要一舉奪魁。就他那個猢猻樣還想在秋闈上奪魁,只怕做夢還來得快些。” 把印子錢的事情交付給兄長,汪氏松快了一大半,“說到這個我還忘了一件事,那回在縣衙門口錢太太滾釘床為她丈夫申冤,結果一下來就死了。我家老太太瞎cao心,不但幫著裝殮了,還把那個錢小虎弄到老宅子里去養著。別人是嫌麻煩,那一老一小是嫌麻煩不夠多……” 她在這邊事無巨細拉拉雜雜地說了一大篇,汪世德聽得腦殼發疼。覺得有什么東西在腦中一閃而過,卻根本來不及抓住就沒了。 他想了半天不得法,就胡亂安慰道:“你家老太爺在世的時候以仁善出名,你無事時也勸顧朝山往外頭施兩回藥,就當給孩子們積點陰德。一點點小錢兒就可以博個好名聲,什么買賣都沒這個來的快。也不知他怎么想的,連這個算盤都不會撥。虧他還開了好幾間店面,一雙眼睛只認銅錢。” 汪氏頓時訕訕的,卻總覺兄長的話有些耳熟。想了半天才想起,這是張老太太平日里最喜歡罵的幾句車轱轆話。 作者有話要說: 汪舅舅是男主第一個下狠手收拾的…… 第二十六章 猖狂 汪世德向衙門里總共告了三天病假, 這天見實在是熬不過了才換了上值的公服。妻子從袈子上拿過衣服時,他才陡然發現短短幾天腰身竟然瘦了許多,心頭就浮起一絲悲涼自憐。 到了衙門后, 方縣令一如既往的召喚他前去,噓寒問暖一番后細細囑咐要辦好差事,休要理會有些人的閑言雜語。還說人若是木秀于林, 頭上少不了有幾股歪風刮過。 汪世德頓時放下心來,心想果然是京城世家出來見過世面的人物,這氣度跟尋常人就是不一樣。 書案上堆積了急待處理的文卷, 汪世德以前所未有的熱情將雜事處理完, 還將每本文卷的重點用節略謄寫在小紙條上, 以便方縣令到時候查看。 他長長地伸了個懶腰后, 這才看見公房里已經沒有閑人了。捶著酸痛的肩膀往外走, 碰到一個小雜役就順嘴問道:“怎么今日沒看到馬典史來上值?” 小雜役呆頭呆腦的, 想了半天才回答道:“縣臺老爺吩咐過馬典史, 讓他每日處理完公務, 再巡完坊市后到那家新開的鹽場去看一眼, 省得再有無良工頭盤剝那些可憐的山民……” 汪世德腦子嗡地一響呆愣在當場,連小雜役什么時候走的都不知道。巡視鹽場這一職責向來是由一縣主簿擔當, 從什么時候起阿貓阿狗都可以勝任了? 他一時怒不可遏準備找方縣令理論幾句, 卻忽然想起自身進退不得的窘境,腳下的步子就越發慢了。到最后狠狠一跺,從縣衙后門避開人眼悄悄走了。 漫無目地走了一遭,頭目森森的汪世德忽然記起大妹的話。不由冷笑兩聲, 如今連這等雜碎都開始欺負自己嗎? 勉強壓下怒氣找到柴棒胡同那家破爛院子前,見木門半開只有兩條黃狗在地上刨食,便索性大喊道:“周老四,你這個縮頭烏龜快些出來。往日上趕著巴結我,怎么這些日子連個人影都看不到,是不是裝死躲債去了?” 屋子里唏唏嗦嗦的響了幾聲,一個三十幾歲的精壯漢子敞著衣襟推門而出。 看見汪世德昂首挺胸的站在院中,眼神一閃趕忙走過來賠笑道:“回汪爺的話,這不是昨天晚上吃酒吃醉了,在床上躺著挺尸呢。若不是聽到您老人家的叫喚,我鐵定要睡到明兒晌午過去。” 汪世德看著他貌似恭敬實則輕佻的舉動,胸口不知何時開始隱隱生疼。 斜睨了幾眼才慢悠悠地道:“我知道你們這些人消息一貫靈通,怕是早知道衙門里發生的事兒了。怎么如今瞧我落了一回下風,你這個兔崽子也準備上來踩幾腳嗎?” 周老四忙躬下身子笑嘻嘻地道:“我是哪個牌面上的人物,借我一副膽子也不敢干這種缺德事。往日咱哥幾個沒少麻煩汪爺,不管怎樣肯定要好好孝敬您。對了,您老怎么屈尊到這個犄角旮旯來,有什么事兒派個人過來吱應一聲就行了。” 看他模樣依舊恭敬,汪世德心緒平復許多,垂眼撫著衣袖上的褶子道:“同茂堂的顧太太是我大妹,你不會不知道我倆的關系吧?她說有一筆錢放在你手里。前幾天她過來管你要,說你尾巴翹得老高要理不睬的,怎么這筆帳到期了就準備開始賴不成?” 周老四眼珠子飛快亂轉,立時開始叫冤枉。 “前幾天是來了這么個婦人,帶著幾個丫鬟婆子,二話不說就開始要帳。您老也知道做咱們這門生意的,欠別人的多貸出去的更多。家里的賬本要好好翻一翻才記得清,委實不是故意的。等我回去把賬本兒再好生翻一翻……” 汪世德不管他真的假的,截斷他的話道:“你趕快進去把賬本翻一翻,我就坐在你門口等著。翻到這本帳了連本帶利給我結算清楚。若是少一個子兒,你就把腦袋提溜下來好好想一想。” 周老四吃不準他這番氣勢洶洶的路數,心頭急轉面上卻嬉皮笑臉地打個千道:“那您安坐一會兒,用些咱家新做的茶點,我就這就上前頭鋪子里叫手下趕緊去翻帳。” 周老四把人勉強穩住,轉身拐了幾個彎進了更外間的屋子。 一個伙計早就聽清楚了動靜,湊過來道:“如今誰不知道這位已經過了秋,萊州縣衙里上上下下想吃了他的人都有,這主簿之位都不見得保得住,您還對他這么客氣干什么?” 頓了頓,又低聲道:“咱們放印子錢的,吃了上家吃下家,這種肥羊逮著一個是一個。像您這么菩薩心腸,生意可做不成。不妨跟他說咱們沒有翻到條子,讓他過幾日再來,興許一拖這筆賬就黃了。” 另一個伙計膽子更大些,就出主意道:“其實這人臉皮生得太過厚了些,明眼人都知道他是秋后的螞蚱,當不了幾天的官了,整出那般大的丑事還這般耀武揚威。實在鬧起來您就說官府明令禁止放印子錢,看他還好意思過來給他妹子要賬不?” 周老四不由大為心動。 印子錢是流行民間一種高利貸,貸錢征息子母相權,因為每次歸還都要在折子上蓋一印記,所以人們謂之印子錢。放債人以高利發放貸款,本本息到期一起計算,借款人必須分次歸還,其利可謂是相當豐厚。 例如汪氏的這兩千兩放出去后,以一月為期,每月二分行息,合計一月間本本利,共為二百零肆兩。再以三十日除之,每日應還本利錢為六兩余八百文。貸出原本時即扣除本利,然后按日索取每日應還的本利,到期取完。 像周老四這種中間人起個搭橋牽線的作用,明面上靠著種種手段需保證借貸雙方的利益不受損,暗里自然就免不了用些見不得人的方法,以攫取更大的利潤。 象汪氏這些有錢有閑的婦人為謀求高利,最喜歡的就是偷偷放印子錢。 一還三利滾利年年翻,一年借十年還,還完半輩子。若不具備一定的后臺和背景,這樣的人往往有放無收。因為周老四這些所謂的中間人不但要吃利差,有時還會吃債主的本金。 他打定主意再無遲疑,走到汪世德面前連連抱歉,“實在是對不住,前一向有個伙計手腳不干凈,我就把他辭退了。沒想到那個小子一氣之下就毀了幾本賬簿,興許您大妹的那兩千兩銀子就在上頭,請汪爺再容我幾日肯定把這些帳算清楚。” 汪世德一呆,斷沒想到這人真不給自己面子,親自上門來討要都能當做耳邊風。這幾日的憂懼、忐忑、羞憤齊齊涌上,就伸出右掌狠狠抽了周老四一記耳朵。 周老四自覺在這一塊地面上也算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沒想到這個歲數了還給人當眾抽了一巴掌,臉面一時掛不住“嗷”地一聲就撲了上來。他個子高壯些,一下子就把汪世德撲了個狗啃泥,卷緊拳頭一下一下地往死里狠捶。 汪世德平生未受過如此奇恥大辱,腦中一片混沌臉上氣得赤紅如血。奈何手上功夫不得勁,竟被這等蠢人壓制得死死的,一時半會都動彈不得。 兩個人的動靜登時驚動旁人,周老四的幾個手下見他占上風,就遠遠地站著抄手瞧熱鬧。幸好有人看陣頭不對叫了街上巡邏的衙役過來,為首的正是剛剛回城的馬典史。 他一看到這副景象實在繃不住笑,心想讓你住日起勁抱著陳縣令的大腿,人家一走你就成了人憎鬼嫌的下三爛,可見有時候人真的不要太鐵齒。 因為今日有多得意,明日跌得就有多狠。 馬典史揮了揮手,兩個衙役忙上前把汪世德扶起來。他打量了幾眼見人已經被打得滿臉青腫頭發散亂,一件褐草色湖綢衫沾了泥點子,還有幾處被什么東西掛破,眼看著不能再穿了。 馬典史耐著性子聽周老四白活半天,勉強聽懂了大致的原委。 就皺著眉頭打起官腔,“汪主簿按說我倆是同僚,我不該多管這種閑事。可是朝庭明文規定不許咱這些當差的人在外頭放印子錢,這樁事還真不好斷呢!” 汪世德心口發堵,萊州縣城多少大戶人家都在往外放錢,怎么輪到自家就有這么多廢話?哼,不過是看自己犯了官場的忌諱,就想當然地認為如今這個主簿之位也待不久了,真是可恨可惱! 身上所傷疼得利害,汪世德往地下啐了一口血水,抬起眼陰陰地望過來一眼,“周老四,你最好記得你今日的所作所為。要知道凡事留一線,日后才好相見。” 周老四他這般狼狽了還忍不住發猖狂,心頭雖有些惴惴不安,但還是不肯落下風,“汪爺說話倒是極有趣,我這人爛命一條活了今日夠本,活到明日后日都算賺的。只是學不來您老人家這套當面靠著大樹,一轉身卻將大樹一古腦砍了的作派……” 他還想往下巴拉,卻不妨腳背被人狠狠一踩。 抬頭卻見馬典史遞了個眼色過來,不輕不重地道:“周老四你也算這片城里的一號人物,不管汪主簿明天后天怎么樣,今天他過來不要這份印子錢,單要這份本金可成?你若是連份誠信都沒有,日后誰還敢再找你?” 周老四看他眼露狠厲,周圍幾個衙使也握緊刀鞘,膽子頓時有些發慫,嘿嘿笑道:“我跟汪主簿也是這般解釋,奈何家里出了點小亂子,就是找不見賬本兒,這才引起了誤會。得,我看在兩位爺的份上,自個先掏五百兩銀子墊上,千萬別再說我不仗義了。” 汪世德突地冷笑了兩聲,接過銀票,朝馬典史草草拱了手大步離去。 卻知道這五百兩可能是全部的銀子了,心頭一時又苦又澀。原以為混到這個份上已經是人生難以企及的巔峰,卻不知道人家一記翻云覆雨手,就將自己狠狠打落塵埃。 作者有話要說: 打臉汪舅舅! 第二十七章 家奴 小滿過后, 因為沒了陳縣令這個攔路虎,錢館主很快就被放了出來。一身襤褸的男人抬頭望望外面的朗朗乾坤人來人往,一時間竟有恍如隔世大夢初醒之感。 馬典史遠遠地站著, 看見人全須全尾地出來忙快步過來接著,壓低聲音道:“武館那邊我已經悄悄派人收拾了,你回去后好生些歇兩天。等緩過神來了, 再把孩子們都接回來。” 錢館主搖搖頭,神情透著一股淡淡的蕭索之意。 “從前你嫂子老勸我不要在外面跟人爭強斗狠,偏偏我一句話都聽不進去, 總想在江湖上闖一片名堂。后來歲數大了, 好容易收了心準備安安份份地干場事, 誰知道這才開了兩年的武館就讓人糟蹋得不成樣子。” 他昂頭看了一眼亮得刺眼的天空, 一行熱淚從眼角滾落, 轉眼就掉在爛了數個洞眼的衣襟上, “從前聽人念叨過, 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 這句話竟全然是真的, 只可惜我明白地太晚了。” 馬典史不敢深勸。 好半天才哽著嗓子道:“月梅姪女膽子也忒大了些,一個人就敢做出這般事。陳縣令起先懷疑的就是你, 不想那日你在外頭吃酒, 他這才胡亂給你按個通匪的名頭。嫂子那邊我實在勸不住,她說她反正活不長了,以她一條命換你一條命劃算……” 錢館主心頭如煮開的滾水,想哭又覺得丟臉, 一把推開他的手道:“咱們不好走得近,當心污了你的名聲叫人指摘。回頭叫個機靈點的小子幫我指指路,我要去看看我家那位的墳塋……” 馬典史無奈,他知道這位大師哥性情直率卻異常固執,決定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只得依言喚了心腹過去幫忙照應一二。 錢館主踉踉蹌蹌到了錢太太的埋骨之所,打發走了幫忙的衙差,一頭栽倒在簡樸的墓前無聲大哭。他做夢都沒想到不過相距數月,夫妻二人竟已是天人永隔,心頭滋味一時再難形容。 這個女人十六歲就跟著自己,養兒育女cao持家務,不管自己什么時候回家,桌上都有熱騰騰的飯菜。 最早之時他無比反感這門父母做下的親事,嫌棄過對方只是一個鄉間私塾先生之女,稟性文弱膽小怕事,日后鐵定不能跟自己一起策馬江湖。可隨著年深日久,他才知道這個女人才是跟自己過日子的人。 也許在沙河才是她最開心的時候,男人每日擔水澆菜園子,女人就坐在廊下紡紗織布。兩個孩子圍繞著庭院打鬧,院子里還有幾只母雞帶著幼雛到處覓食。 只可惜,這樣平靜安穩的日子太短了。 錢館主淌了無數眼淚,好半天之后才收住悲意,高一腳低一腳地朝沙河鎮走去。日暮時分終于摸到了顧家老宅,一進門就伏在張老太太面前號陶大哭。 張老太太忙讓顧衡把人扶起來,也淌著淚唏噓不已,“你如今沒事就好,也不枉錢太太費了那么大的勁兒為你遞狀紙。你兒子錢小虎倒還好好的,只是你女兒錢月梅到現在還沓無音信。若是不嫌棄就在咱家歇幾天,等尋思好了再慢慢盤算接下來該走的路。” 老人家的話句句在理。 錢館主卻異常堅決地搖頭道:“我聽人說起過那日的情形,我家那位臨死前將小虎賣與顧家為奴。我雖說算不上一個好人,但也知道君子一諾千金。從今往后,求老太太給我父子兩個一塊容身之地,不求金銀但求有一碗熱飯食吃就行。” 張老太太唬了一跳,連忙搖手道:“這可使不得,那日情形兇險只是權宜之計,錢太太大概是痛糊涂了才說了那些荒唐話。我看這孩子孤苦伶仃的,也不知道你什么時候才能出來,這才把他帶回家,可不是讓他到咱家來當奴仆的。” 一旁的顧衡卻是一下子就明白了錢館主的心思。 這人昔日的雄心壯志讓目前的種種擊得粉碎,一個縣令的便宜大舅子就逼得自家妻子慘死釘床,女兒流落他方,稚子孤苦無依。 而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自己想出人投地光耀鄉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無來由的張狂引來他人的覬覦之心。所以這人半生壯志全消,只想找塊平靜的天地陪著幼子過完下半生。 顧衡一時發怔,既而心酸唏噓,在那場大夢里他何嘗未有這種心灰意冷的時刻。 他想,若是在情況演變得最糟之前,他一定早早地帶著顧瑛隱居在一處無人認得的鄉鎮,從此男耕女織,再無那些毫無人情味且刀刀見血的權謀傾軋。 錢館主抹了一把臉,滿面苦澀道:“以后請老太太和三少爺喚我錢江或者是老錢就行了,打今日起這世上就沒有錢館主這個名頭。我會看家護院修剪籬笆,一些簡單的木工和泥瓦匠活都難不倒我。如今我只想看著這個孩子好生長大,想必這也是他娘臨終前唯一的愿望。” 張老太太見實在拗不過,只得呆呆地望向小孫子。 顧衡嘆了口氣,知道留在顧家是這人能想到的且唯一的最好辦法。就吩咐顧瑛取來筆墨,寫下一紙買賣文書。雙方簽字畫押之后,送到衙門里上檔子制成契約就算成了。 錢江父子老老實實在張老太太面前磕了頭,算是認了新主子。錢小虎懵懵懂懂的,根本沒有察覺與往日有什么不同。站起身子就吵吵著要顧瑛jiejie給他做糯米飯,里面還要加上很多噴香的臘rou丁和萵筍頭。 錢江也仿佛卸下肩上重擔,把簡單的行李往門口的一間小廂房一摔,就開始拾掇起顧家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