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叫亞當(dāng)。裴原想著這件事，但他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說出口，他只聽到自己說：“你們必須阻止那個(gè)瘋子，事情很危險(xiǎn)……這樣不公平……他應(yīng)該、應(yīng)該得到更好的……”

    他磕磕絆絆地說出了這些連自己都不明白的話，即使如此，男人還是聽懂了，因?yàn)榕嵩牭剿f：“裴原先生，你誤會了他們的關(guān)系，在所有人中，他和亞當(dāng)?shù)年P(guān)系最為平等。”

    這個(gè)人在說什么？他真的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裴原有些不懂了，他覺得是那個(gè)藥的問題，讓他的腦子都不清醒了。

    “那不對……”他堅(jiān)持著自己的話，“那樣不對……”

    他一直念著這話，不對，不對，不對，到底是什么不對？還是什么都不對？他忽然聽到了笑聲，過了一會兒，他才聽出那是他的笑聲，還是和貓頭鷹叫的一樣難聽。但是，他忽然明白了。

    在十年前，只有他一個(gè)人活下來，這樣不對；在今天他還活著而有人卻因?yàn)樗溃@樣不對；在他過著伊甸園的生活，而相間遠(yuǎn)在這里遭受折辱，這樣不對；在他終于擁有，然后又將那些快樂奪走，這樣不對。在愛與恨，殺與被殺，記住與忘卻，生存與毀滅之間，都是錯(cuò)誤。

    既然如此，他才不要忘記呢。

    “我不會忘、不會……我一定會想起……想起……”

    裴原磕磕絆絆地說著，他似乎看到了什么幻影，癡迷往前一撲，似乎要抓住什么，結(jié)果他踉蹌了一下，差點(diǎn)摔倒。

    “裴原先生，你迷糊了。”少年及時(shí)扶住了他，擔(dān)憂地說，“剛才的水中有微量的□□，能引起類似醉酒的副作用，它會讓你的大腦皮層更加活躍，無法控制情緒，但按理說不會這么嚴(yán)重。”

    說完，少年心虛地望了望裴原，他的副作用可不輕。

    好在裴原徹底迷糊了，他什么都聽不到，他的心跳上升，情緒和過山車一樣時(shí)好時(shí)壞。忽然，他看到那扇緊閉的門打開了，里面站著一個(gè)人，但又不僅僅是他，他還看到了許多顏色奇怪的草履蟲，還有紫色的蘑菇，藍(lán)色的大象……它們浮在空中，圍繞著那個(gè)人。

    “是你……”裴原著迷地看著對方，零就站在那里，他的身上趴著一只樣子古怪的八爪魚，頭頂蹲著一只可憐兮兮的垂耳兔。他站在這堆奇奇怪怪的動物間，一臉肅殺。

    裴原完全沒有察覺到這一點(diǎn)，但扶著他的少年卻是一驚，這個(gè)人竟然從那邊的通道過來了，他是什么時(shí)候出現(xiàn)的？少年完全不知道，他偷偷看向了他的大哥，見對方臉色如常，似乎早就料到，他才放下心。

    然而，那人卻緊盯著他……嗯，是他扶著裴原的手，被這么一盯，少年不由自主地松開了手。

    裴原正好掙脫了少年，他撲向前方的零，卻又停下了腳步，呆呆地望他：“你……不是，你不是他，你們不一樣……”

    站在門口的人是時(shí)亦塵。

    裴原失望地?fù)u了一下頭，他的視線又被一只飛過去的彩蝶給吸引走了，他跟著那只蝴蝶走了幾步，卻是走向了前方的臺階，在那臺階下面，竟又是另一重深淵。

    裴原完全看不到危險(xiǎn)，跌跌撞撞地走了過去。

    時(shí)亦塵一皺眉，試圖走過去阻止他，然而那扇門口卻展開著看不見的結(jié)界，將他死死攔在外面。

    “攔住他。”男人說，“別讓他掉下去。”

    少年已經(jīng)拉住了裴原，他剛好走到邊緣，伸手往虛空里抓了一抓，但那只蝴蝶還是走了。他只能看著蝴蝶飛走，遺憾地嘆氣。

    “已經(jīng)夠了，送他回去。”男人又說。

    少年艱難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感覺到有道殺人的目光在盯著他，他轉(zhuǎn)過身，對上了時(shí)亦塵敵意的目光。但裴原依然沒有察覺到，他左右張望著不存在的古怪生物，像個(gè)好奇的寶寶。

    少年不得不拉著他，才能把他牽向那扇門。

    這時(shí)，裴原停下來，狐疑地盯著少年，像個(gè)被拐賣的孩子一樣問：“你是誰？為什么他要問我你的名字？我是不是見過你？”

    少年頓時(shí)覺得那道殺人的目光更強(qiáng)烈了，他的大哥對他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回答。少年只得沉默地往前走。

    這時(shí)，裴原的情緒過去了，任由少年拉著他，順從地跟著對方走向那扇門，時(shí)亦塵就在那兒等著。

    裴原似乎還是沒有看到他，他跟著少年走到了門口，忽然，他又想起了什么，著急地轉(zhuǎn)過身，對后面的男人說：“等一下，我忘了告訴他，我不要忘記，你聽到了嗎？不要忘記，不要奪走我的記憶，就算那個(gè)人忘了我，我也不能……不能再一次忘記……”

    他說著說著，淚水從眼眶里滑下來。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也不能管住過分活躍的大腦，是那杯水的錯(cuò)，它讓他的大腦和過年的煙花一樣，他感覺自己忘記了什么，一直以來，他的生命都空了一塊。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一段記憶，一個(gè)名字，什么都有可能。

    那些苦澀的東西從遺失的空缺中朝他涌來，他只能像個(gè)孩子一樣站在原地，看著自己被淹沒。

    時(shí)亦塵看不到他的表情，卻感受到了他的無助，焦灼地捶著阻礙他的透明結(jié)界。

    裴原已是淚流滿面。

    男人看著哭泣的裴原，不由得怔了一下，想必看到他這個(gè)樣子后，就算是被他忘記的人也會原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