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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許人間見白頭_分節(jié)閱讀_131

    百里霂神色似乎并不那么在意,只是附和道:“不錯,真要處置我,想必這幾個月建墨就會傳出消息,只是東西兩地千里之遙,我也沒有可靠的眼線。”他頓了頓,有些自嘲地說道,“原本有個人對我的生死還算上心,不過估計他現(xiàn)在也不想管了。”

    他這一番話本是說笑的意味,卻見紫淮當(dāng)真緊張了起來,手指用力地攥緊了他的衣袖。

    “不要怕,等大軍停駐到賀蘭郡之后,我便單騎回建墨請罪,”他執(zhí)了紫淮的發(fā)梢在指間把玩著,“或許看我自覺請罪,皇上也不會讓我太難堪。”

    他半真半假地說完了這話,又沉默了下來,許久,將紫淮的頭按到自己胸前,低聲道:“時辰還早,靠著我睡會吧。”

    第37章

    賀蘭郡已大不如前了,衰敗的蕭王府人去樓空,自郡王薨逝之后,朝廷只臨時從西州調(diào)派了幾員文官主持郡內(nèi)事務(wù)。而經(jīng)過這場浩戰(zhàn)之后,東西通商之路幾乎斷絕,中原的客商早早收拾了貨物離開,雄偉的城墻里只剩下大片空蕩蕩的商鋪和日漸貧瘠的舊家族。

    朱閣依然聳立在郡中,雖然遠不如先前那么金碧輝煌,卻也還算扎眼,百里霂毫不客氣地帶著自己的隊伍駐扎在了那里。

    昔日蕭翼搜刮的名貴香料還在,那是西域商人帶來的奇貨,玫瑰膏子一般,用銀箸挑一點就著燭火點著,滿屋子都是那奇異的香味。蘇漓素愛香料,籠著袖子在那氤氳里閉目坐了片刻,這才站起身,向里間走去。

    屋內(nèi)斜榻上有人正在安睡,百里霂坐在榻側(cè),向蘇漓招了招手:“趁他睡著,請你幫他聽聽脈息。”

    蘇漓點了點頭,走上前看了看那蒼白的面色:“紫淮先生看起來十分孱弱,似乎是懷有舊疾。”他一面說,一面從錦被里按住那枯瘦的手腕,凝神聽了起來。

    百里霂見他漸漸擰起了眉峰,忙道:“他究竟如何?”

    蘇漓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說話,卻驚覺手下猛然掙動,紫淮已醒了過來,他縮回手腕尖聲道:“是誰!你是誰!”

    蘇漓愣了愣:“我是……”

    “將軍……”紫淮根本沒聽見他的話,驚惶地在身邊摸索著。

    “我在這里。”百里霂握住他的手,應(yīng)了一聲,又在他背上拍了拍。

    紫淮這才驚魂甫定地呼出一口氣,向百里霂靠了靠,用手抓住了他的袖子。

    這一場鬧騰完,百里霂再抬頭去看蘇漓,只見他臉色冷淡至極,眼神里滿是說不清的意味。見百里霂看著自己,蘇漓卻轉(zhuǎn)頭面向了紫淮,換了溫和的口氣說道:“紫淮先生,我是蘇漓,以前在靈州見你時還在軍中任職文書。”

    紫淮平靜下來后,神智敏銳了許多,忙道:“蘇軍師,我知道的,我方才從噩夢中驚醒,讓軍師見笑了。”

    “不妨事。”蘇漓微微笑道,“聽說先生身體不適,在下頗通醫(yī)理,想為先生請上一脈。”

    “我……”紫淮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有些猶疑似的。

    “紫淮,讓蘇軍師給你看看吧。”百里霂依舊扶著他的腰,托著他的胳膊向前伸去。

    蘇漓一眼看見那雙手腕上猙獰的舊傷,衣袖滑落時胳膊上隱約可見更多的傷痕,他心里一緊,重新搭上了那微弱的脈搏。

    診脈之后,百里霂復(fù)又扶紫淮躺下,然后很有默契地跟著蘇漓走到了外間,方道:“他整日都懨懨的,究竟怎么了?”

    蘇漓嘆了口氣:“紫淮先生大約過了很久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的日子了,又加上長期受折磨恐嚇,身心俱損,這樣多的苦楚無人紓解,自然五臟郁結(jié),不是藥石可以醫(yī)治的。”

    百里霂心中隱痛,低聲問道:“無法醫(yī)治?”

    蘇漓搖了搖頭:“我只能開些緩解的藥方,望他自己也要常想開些。不過即使如此,他這樣的身體也挨不過幾年。”

    百里霂渾身一震:“幾年……怎么會只有幾年?”

    “莫怪我說話不好聽,若是能再活十年,就是他的造化了,”蘇漓別過臉,“我只是提前知會你一聲,免得到時候……徒增傷悲。”

    終于結(jié)束一年多的戰(zhàn)事,回到了自己的土地上,又是大勝而歸。烽火營等靈州舊部尚可,而西北軍的軍紀卻日漸松散了下來,接連幾天都有人聚賭,連百里陵也熬不住手癢,竄進城西軍營里賭上了半日。夜色降臨之后,他方覺得腹中有些餓了,又趕回自己營中的伙房想找些殘羹冷飯充饑。

    伙頭軍一個都不在,滿是臟污的伙房里十分突兀地站著一個俊逸的身影,那人面對著爐火,似乎正看著咕嘟咕嘟冒熱氣的藥罐出神。

    “蘇軍師。”百里陵叫了一聲。

    蘇漓轉(zhuǎn)過頭:“你怎么來了?”

    百里陵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來找點吃的。”

    蘇漓嗤了一聲:“玩得連飯都忘了吃么,真是個小孩子,”他指了指灶下,“那邊還有兩個冷饅頭。”

    百里陵不敢跟他犟嘴,只好悶悶地揣了饅頭,問道:“軍師你不舒服么,為什么自己出來煎藥,不叫親兵來呢?”

    “是那位琴師的藥。”蘇漓冷冷道,“剛回城讓士卒們多歇歇,我一個人又無事可做,煎貼藥也沒什么。”

    百里陵偷偷打量了一番他的神色:“軍師,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蘇漓終于轉(zhuǎn)過臉正眼看向他,咬牙切齒地說:“誰說我心情不好了。”

    “可是……”百里陵想了想,還是咽下了要說的話,轉(zhuǎn)身準(zhǔn)備出去。

    “等等。”蘇漓用煽火的蒲扇敲了下少年的肩膀,“你在這看著湯藥,我先去睡了。”

    百里陵張大嘴巴:“為什么讓我看著?”

    蘇漓撇了撇嘴角:“我怕我會忍不住往藥里下兩斤烏頭。”

    百里陵眨了眨眼睛還沒聽明白,就見蘇漓已抽身離去了。

    他剛走出沒兩步,只見一匹快馬從面前疾馳而過,忙喝問道:“出什么事了?”

    馬上士卒立刻翻身下馬:“稟報軍師,方才城外來了一隊人馬,自稱持有圣旨金牌,要立刻召見大將軍。”

    蘇漓愣在當(dāng)場,道:“來得好快。”

    這支欽使隊伍有些神秘詭譎,他們在夜色中匆匆入城,清一色披著銀灰色暗紋大氅,走在賀蘭郡中幾乎不用帶路。來到朱閣時,百里霂已命人掌了通明的燈火,自己則穿戴整齊,扶著佩劍站在廳門之外。

    領(lǐng)頭的欽使看見他后,似乎愣了愣,隨即略一點頭:“將軍。”

    百里霂也有些意外:“原來是你們,怪不得旨意來得如此之快。”他輕笑一聲,“于奚,別來無恙。”

    于奚躬下身向百里霂行了一個舊日的軍禮:“卑職一切安好,謝將軍記掛。”他直起腰,從懷里取出金晃晃的令牌,“陛下有口諭,請將軍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