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人間見白頭_分節閱讀_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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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三,極西城內的兩隊人馬,塞提管轄的弓弩手和耶倫嫡系的騎兵。”百里霂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分明流露出陰翳的恨意。 老頭揣摩著他的口氣,小聲猜測道:“將軍要這兩支隊伍?” “讓你們國王親自下令斬殺這兩支軍隊的所有人,”百里霂低低地冷笑,“把人頭裝在大車上送出來。” 伽摩貴族們幾乎驚呆了,以至于沒有一個能說出話來。 百里霂說完這三句話便抽身離開,臨了又轉身道:“還有,要是敢拿別的人充數,我便用伽摩王陛下來抵。” 眼看他要離開,老頭忙回過神喊道:“將軍,我王還說,愿意送將軍十車珍寶,請將軍歸還八王子殿下。” 百里霂轉頭看向角落里被綁住的少年,輕輕嘖了一聲:“只值十車么?”他對著那雙恨意昭然的眼睛笑了笑,“看樣子,也是個不受寵的兒子啊。” 同蘇漓去給那伽摩少年松綁的時候,百里陵忍不住問道:“蘇軍師,這十車珠寶不少了吧?” 蘇漓翹起唇角:“當年伽摩公主出嫁的時候,金銀器物裝了足足五十大車,你可知這少年的行情有多差了。” 百里陵悄悄吐了吐舌頭,掏出短匕首割斷了縛著少年的粗繩索,然后推著他來到那幫伽摩貴族面前。貴族們見了這位王子卻連尋常的問候都沒有,更不用提跪拜行禮了,只是不斷催促快些離開。百里陵本以為這少年解開繩索之后必然要做些驚人之舉,比如奪過一旁士卒的刀殺人或是不堪受辱憤而自刎等等,可是少年卻是很平靜地跟在那些人后面離去了。 “我以為那個人很勇猛,原來也只敢忍氣吞聲嘛。”百里陵小聲嘀咕道。 蘇漓和他一樣望著那幫人的背影漸漸遠去,微微搖頭:“他心里不服,卻愿忍氣吞聲,因為只有活下去才能在日后讓折辱過自己的人一一償還。” 昌朔八年三月,距離蕩平北涼的那場戰事僅過了兩年,西域伽摩國被大炎軍隊直攻到都城之下,國王昆莫送上降表,言稱永世歸順大炎。 從后世看來,那是炎朝版圖最為恢宏的年份,而很快,歷史的車輪碾壓過那頁隱含著血與火的盛世之頁,將厚重的史書翻到了下一個嶄新的紀元。 此時剛剛大勝的炎軍里自然沒有人去擔憂將來的天數變遷,他們跋涉過經年的征途,終于接到退兵的命令,全都是欣喜萬分,行軍速度幾乎要快過來時。 比起士卒們喜氣洋洋的面孔,將領們這邊就有些微妙的尷尬了,尹翟一早便來詢問從伽摩退兵后是否班師回朝,他心里直犯嘀咕,攻打極西城已經是抗旨了,現今又沒收到班師的詔令,貿然回去,豈不罪加一等?但要是不回去,且不說糧餉供應不上,光是這么一大批軍隊懸在境外,就足夠讓朝里那幫大將軍的政敵猜疑參奏了。 他想到的,百里霂和蘇漓自然也想到了,大將軍的令傳得倒是隨意:退出伽摩境內,回賀蘭郡駐守。 蘇漓看尹翟等人接到軍令后還是一臉憂心,倒是笑了笑:“這個主意確實是最妥當了,賀蘭郡內糧草儲備充足,至少半年內不至于餓著大軍。我們且在那里等著,伽摩國歸順這么大的事,皇上很快就會知道,圣旨下個月不來,再下個月必來。我們這次的妄為,且看皇上如何處置吧。” 尹翟點了點頭,向百里霂道:“將軍這次又為大炎立下不世之功,皇上自然沒有怪罪的道理,更何況之前朝中宵小百般誣賴將軍之時,皇上始終是幫著將軍的,正所謂明君賢臣,這抗旨之罪,想必皇上不會深究。” 他雖然說得懇切,但眉宇間仍有些憂心的意味。 “攻打伽摩本來就是皇上的旨意,我們吃了那么多苦,死了那么多弟兄,若是這樣還要被降罪,我們弟兄還不如反了!”在一旁沉默了多時的武戎突然喝道。 “武校尉,謹言慎行!”蘇漓厲聲止住他,“你一個人沖動也就罷了,不要帶累了大將軍。” 武戎怔了怔,方道:“是。” 百里陵見他們越說臉色越差,不由得奇道:“你們難道真在擔心這事么?叔叔可是皇上即位時的頭號功臣,連蕭郡王被叔叔正法這件事皇上都不吝褒獎,眼下打得伽摩落花流水,伽摩王出城投降,不是更該獎賞么?” 蘇漓緩緩點了點頭,神色有些難以捉摸:“是啊,還有蕭郡王的事……” 尹翟聽出他的弦外之音,忙低聲道:“蘇軍師,你是說皇上會把蕭王的賬也在這次一并算了?” 蘇漓斜覷他一眼,又看了看周圍,略苦笑了一聲:“各位都追隨大將軍多年,有些話我也不必拐彎抹角,你們方才說的將軍立下之功或是對皇上的恩德其實都做不得數,若是那位陛下不想把這些放在心里,那么這些就什么也不是。”他輕聲嘆道,“抗旨不遵自然是挑釁天威,至于降不降罪,如何降罪,降罪幾等,真正能夠讓皇上在決斷時忌憚的,只有將軍手中的兵權罷了。” 他這話說得也算是極重了,仔細推敲,其中的大逆不道比武戎方才的那句話可是厲害得多,此時拋出,幾乎把幾位將軍校尉都震住了。 尹翟呆了半晌,才道:“蘇軍師,我們可萬萬不能……” 蘇漓知道他要說什么,忙止住,笑了笑:“放心,我怎么會讓你們陷入那樣的死地,不過是給各位說說罷了。若是等旨意到后,真能大事化小,那便好了。” 百里陵見他轉而寬慰眾人,一臉笑意盈盈的樣子,卻總覺得那笑里藏著難以言說的苦澀。他忍不住拍了拍那個纖瘦的肩膀:“軍師,晚上扎營之后我們一起喝酒吧。” 蘇漓還沒答話,武戎先應了:“好啊,少將軍說得對,我們還沒開慶功宴呢,晚上一定要大醉一場,不想那些鳥事了!把將軍也叫上,”他說到這,忽然問道,“對了,將軍怎么一早只下了個軍令就不見了,他人呢?” 百里陵訥訥的道:“那位琴師還在及谷城里,他不會騎馬,叔叔帶著他坐馬車,比我們的腳程要慢多了。” 在大隊車馬之后卷起的滾滾黃沙里,一支黑衣士卒守衛的破舊馬車顯得并不起眼,車輪滾過地面時顛簸得厲害,與之同時晃動的還有顫巍巍的車簾。百里霂倚在車窗邊,偶然抬眼掃一下周遭的景物變化,而后目光又落在車內的那個身影上,低聲問道:“今天雖然沒下雪,卻還是冷,你受得住嗎?” 紫淮渾身陷在厚重的水貂皮毛里,愈發顯得瘦弱了,他面頰白得近乎透明,不見一絲血色,卻努力露出個笑來:“習慣了。” 對面的男人便再沒有了聲息,車輪單調的轉動聲持續了片刻,他忽然聽見男人側身過來,緊接著搭在膝上的雙手就被握進暖熱的掌心里了。 “怎么這么涼。”百里霂的口氣有些責怪的意味,將那枯瘦的手掌牢牢握住。 “將軍……”紫淮不安地掙動了一下,誰料掙動間扯到了手腕的舊傷,痛得他直冒冷汗。 百里霂見他臉色都變了,忙問:“我弄疼你了?” “沒有。”紫淮低聲否認,嘆氣道,“將軍素來不愛坐車,為何不上前騎馬,我在馬車里沒什么可擔心的。” “你一個人獨坐幾個時辰不是很無趣么,我們可以說說話解悶。”百里霂淡淡道,“再者,我也想多陪你一會。” 紫淮有些黯然地低了頭:“我現在不會彈琴,更不會說話逗趣,恐怕會讓將軍發悶。” 他這話說得百里霂心里一陣鈍痛:“你已不是我的琴師了,不需要做這些事。”他擰緊眉毛,沉聲道,“難道你真的要同我這樣生疏下去么。” 他這樣的疾言厲色讓紫淮更加不安,縮著肩膀向后退了退,誰知百里霂干脆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將他整個攬到了胳臂里,這樣極近的距離下可以清楚的看見紫淮的睫毛正顫抖得厲害,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百里霂不禁開始后悔自己的粗魯,轉而貼著他冰涼的臉頰,放軟了口氣道:“你既不愿意說話,那我給你說說少年時遇到的故事可好?” 紫淮被他溫暖的體溫熨著,又聽著這樣溫和的話語,突然低低苦笑了一聲:“將軍今日的繾綣溫柔,就算是他日分別后再想起,也自會有暖意縈懷。” 百里霂忍不住皺了眉:“什么他日分別,你以為我說會照顧你一輩子是謊話么?” “將軍一諾千金,”紫淮在他臂彎里輕聲嘆道,“怕只怕事不由人,我雖然眼盲閉塞,但也聽說這一次將軍攻打極西城是抗旨之行,還罔顧他族歸順大炎的舊例,在他們降后又殺了伽摩兩隊人馬……自我認識將軍起,將軍做每件事必先考慮后果,而今,卻像是早已不計自己的生死了。” 百里霂安撫似的摸了摸他的頭:“不必擔心,我就算是犯了死罪,也會預先找人照顧好你。” “不必。”紫淮干脆地搖了搖頭,“將軍若有什么差池,我也沒有必須活在世上的理由了。只是,我不信將軍這樣的人真的會陷自己于死地。” 百里霂有些無奈地笑了:“這世上總有一些人我看不透,比如當今皇上,他年紀不大,做事卻往往出人意料。我做出格的事已不是第一次了,前幾次他十分寬容,我想,他若不是準備一直寬容下去,就是想找一個機會一次做絕。” 紫淮怔了怔:“可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也是慣有的事,將軍身在邊陲,手掌兵權,在國中聲望又高,真想動將軍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決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