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人間見白頭_分節閱讀_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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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霂沉默了一會,丟開手中倒空的酒壺,走到了桌邊。 “一醉解千愁,”蘇漓冷冷地笑了一聲,將酒壇推給他,“這就是酒的好處。” 百里霂望著面前滿盞的琥珀酒液,突然開口:“你以為我在借酒澆愁?”他緩緩搖頭,抬起手支住額角道,“我只是在想過去的一些事情,不知不覺就喝了這些。” 蘇漓垂下眼睛,與他對面坐下,低聲道:“你該知道他家人催他成親的事,若是不想看見這一天,就應早些阻攔他。只要你開口,他決計不會不聽。” “說什么?讓他一生不得娶親,留在我軍中么?你說得不錯,他對我的話從不違背,但那只是出于對我的遵從。”百里霂苦笑中有些微妙的恨意,“你知道么,當年白凡第一次領他來見我,他還沒有你高,一直低著頭,白凡說他謹慎又聽話,所以特意撥來給我做親兵。” 百里霂喃喃說著,仿佛當年那一幕還在眼前:“像是一潭清水,純凈見底,可惜,被我給攪亂了。” “我那時也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年少輕狂得很,想要的就去取了,曲舜又乖順。白凡知道這事之后,第一次同我起了爭執,他說曲舜同我不是一類人,而我,不過是利用他對我的敬慕和忠心。”他長長地嘆了口氣,“我知道他說得沒有錯,可我還是放不開。這些年周遭變故重重,不管其他人如何過往,我總覺得,只有曲舜會一直跟在我身邊。可是我錯了啊,我忘了他會長大,更沒想到他有一天會不聲不響地去娶妻生子。我當初招惹他已是錯,難道還要再錯下去,逼他不孝忤逆,同我一樣孤獨老死么。” 百里霂說到這,忽然低笑出聲:“你現在心里,是不是想罵我活該?” 蘇漓端著酒盞,低聲從齒間蹦出兩個字:“活該!”他似乎有些惱火,眼睛微微紅著,痛飲了一氣后道,“你難道看不出,他對你可不只是敬慕。” “那又怎樣呢,”百里霂滿眼疲憊,掐著眉心道,“他的心恐怕自己都不明白,一封家書就能把他攪亂了,什么也不肯跟我說。他若是有你一半的直白,敢當面質問我將他置于何地,那倒好了。” “質問?”蘇漓冷笑,“曲將軍大約是從沒想過要質問這個,倒是岳小公爺,恐怕是一直想問,又不敢問。” 百里霂怔了怔,低聲道:“我方才想起一些舊事,頗多感慨。當年對景焄的心思,一直不曾說出,想來說了也沒用,徒增尷尬。對曲舜,我沒有忍住,可他這些年一直把我當做將軍,實難交心。至于岳寧……”他頓了頓,“我本不該與他有所瓜葛,以睿國公的勢力和我的軍權,萬一有了結黨之嫌,那可真是顛覆朝堂的罪名。可是他那樣待我,我與他……更是說不清了。或者這就是我不認宗堂,殺戮太多的報應,使我在這些人之間兜兜轉轉,卻又不能善終。” 他說話的時候,蘇漓已經喝了兩碗酒下去,低低冷笑道:“你跟我說這些做什么,這與我并無關系,看樣子,曲將軍這次成親是真的讓你傷心了。” “嗯,”百里霂閉起眼睛,握拳抵在心口上,聲音低不可聞,“自從景焄離開之后,很久沒有這樣難受了。” 蘇漓直直地看著他,琉璃色的眼珠里滿溢著說不清的情緒,唇角卻繃得很緊,幾乎有些發抖,一語不發地又倒了一盞酒。 這一次,百里霂伸手將酒盞奪了過去,一飲而盡,口氣里終于有了些醉意的醺然:“你知道么,他的字是我起的,叫朝華。朝暉光華,很適合他,對么?”他望著窗外,輕輕搖頭,“可惜他對花草一直不懂,不知道朝華就是木槿花。” 蘇漓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正看見庭院里在夜色中搖曳的碧綠枝葉,朝華,朝開暮落,空留一地芬芳。此時花期未到,只有枝條婆娑,卻也占了大半個庭院。 百里霂收回目光,再伸手取酒時,卻見蘇漓臉色難看地站了起來。 “夠了!”他咬牙道,“你自顧自地說這些,也不想想我的心情么。” 就在百里霂怔忪之間,蘇漓已將滿壇的酒推翻在了桌上,隨即拂袖而去。 第25章 昌朔六年,四月十二,大將軍百里霂率軍班師回朝,建墨城四門齊開,文武百官迎出城外十里,恭迎這支凱旋之師。 百里霂騎在馬上,看著左右的文臣武將,大多都有些眼生,他本就很少把人放在眼里,這些年又新換了一批官吏,所以更加地生疏了。直到旗仗入了建墨城內,兩側才多了些眼熟的老臣,他在黑壓壓的人群里看到高大顯眼的鵝黃色大輦,不由得愣了愣。 搶先迎上來的是梁知秋,他一身紫色官袍,顯然已位居三品,對著百里霂堆出了滿臉的笑意,謙恭地說道:“卑職恭賀大將軍凱旋而歸,皇上今日一早就移了圣駕在此等候,這份尊榮可真是前所未有,也只有大將軍才擔得起。” 百里霂低聲道:“皇上也來了么?” 梁知秋見他不動,略有些詫異,卻還是笑著上前伸出胳膊來:“皇上就在前面,大將軍請隨卑職來。” 百里霂看他竟要來攙自己下馬,倒是好笑,一甩韁繩,利落地躍下馬來:“請梁大人帶路吧。” 前來圍觀的蜂擁人群早已被禁軍攔在了道路兩側,可熙攘的百姓們卻仍時不時推搡著試圖鉆出來看仔細些,等百里霂下馬之后,人聲則更加鼎沸,整條長街都是叫嚷聲。 “那就是北伐的大將軍么?” “聽說蠻子聽了他的名字就會嚇得望風而逃,可是真的么?” “奇怪,不是說這大將軍身長九尺,虎背熊腰么,怎的還沒我壯實。” “看他的那匹馬,好漂亮的馬……” 司禮的太監們氣急敗壞地尖聲喝止著:“肅靜,都肅靜,當心驚了圣駕!” 走到鵝黃大輦前大約五十步的時候,道路兩側已拉起了濃紫的布障,將那些好奇的視線通通隔開,兩旁都是垂首的近臣,百里霂頓了頓,方走上前去,屈膝點地:“臣百里霂叩見皇上。” “百里將軍請起。”這已是不同于幾年前略帶稚嫩的少年嗓音,修長挺拔的身影緩緩走下御輦。 百里霂抬眼一看,卻見這年輕的皇帝容貌間依然秀麗,只是眼神里已多了睥睨天下的氣勢,讓人難以直視。 皇帝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嘆道:“我大炎何其有幸,能得將軍一人,平北疆百年之患。聽聞將軍率軍殺敵無數,俘獲萬余人,在北涼王地鑄碑祭天,這等蓋世之功,朕該如何獎賞將軍才好。” “臣……”百里霂低聲道,“只是為皇上分憂罷了。” 皇帝輕輕笑了:“朕已在泰安宮設下宴席,請將軍與朕同輦入宮。” 百里霂后退一步:“不敢,臣騎馬跟在御駕之后就好。” “將軍不要推辭了。”皇帝溫和地說著,執意將他拉上了御輦去。 所幸御輦十分寬敞,卻也并不至于奢華,只在帷幕四角各綴著指頭大小的明珠,車前的侍從驅趕著八匹駿馬,一路飛馳,掠過了四周百姓的高呼聲,直向皇宮奔去。 百里霂與皇帝對面坐著,一時沉默得有些出奇,偶然間,兩人的視線相對,都是寒涼鋒利,交錯時彼此都是一怔。 還是皇帝先笑了笑:“此處不比方才百官眼前,將軍不必拘束,我們不妨閑聊片刻。”他頓了頓,“年前聽岳大人說,將軍在戰場上受了傷,似乎頗重,如今可好些了么?” 百里霂輕輕點頭:“已不礙事了,沙場征戰,受點傷本來就是稀松平常之事。”他一面答,一面偏過眼去看窗外,這個年輕的皇帝身上絲毫不見登基時無助的單薄模樣,像是褪去了稚羽的雄鷹,即使溫言談笑,也仍然散發著無形的迫人氣勢。 這一點,和他的父親實在是不相像,他暗自想著,瞇起眼睛,看著前方燈火通明的輝煌皇城,已徐徐打開了大門。 這一場宴席并不浩大,由上首算起到末席也不過二十人,百里霂解了劍坐在皇帝右下首,聽著殿內的華貴宮樂微有些恍神,面前的酒尊是由一整塊羊脂玉雕琢而成,觸手溫潤,甚至還有些暖意。然而對著這樣的杯盞和琥珀似的醇厚酒液,他卻意興闌珊,這些在他心中,似乎還比不上塞北的露天長席,粗陶碗,土燒酒。 酒過三巡,太傅韓昌黎向百里霂敬完酒,忽而指著殿中的歌舞笑了兩聲:“皇上因念大將軍性格爽直,恐怕不愛凡俗的輕歌曼舞,所以特命這群舞姬排了一支劍舞,大將軍看這起伏之間,是否有些男兒征戰沙場的豪情?” 百里霂冷冷一笑:“征戰沙場,但凡拔劍,必然有人血濺當場,如今這大殿之中,金碧輝煌一派祥和,何必要去與那不祥之事相提并論。” 韓慕黎也并沒露出被冒犯的神色,點頭輕笑:“大將軍說得有道理,是在下失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