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人間見白頭_分節閱讀_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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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對面那琥珀色眼睛的年輕人,從心里嘆了口氣,看來是沒有那么一天了。 在這紛亂的戰場上,兩人之間竟有一瞬間微妙的沉默,最終還是阿穆爾重新提起了戰刀,但是沒有劈向曲舜,而是恨恨地掉轉馬頭,奔進了身后混戰的人群里。 “曲將軍,白副將的人馬已經將北涼軍隊左翼趕了過來,我們要不要后退合圍?”一名炎軍在身后壓低聲音問道。 曲舜略略回身,正要答話,臉色卻忽然地僵硬了。 從敵軍隊伍的末尾,鬼魅般無聲無息地躍出一隊騎兵,一色的黑衣黑馬,他們的馬鞍間不像其他騎兵那樣懸著數把長刀,只是掛了一把皮鞘的彎刀,手里拈著烏黑的弓,背后兩側是扇形的箭囊。 “那是……”曲舜覺得呼吸都停住了,他猛然回頭喝了一聲,“撤!” 近前的那名炎軍納悶地看向他:“曲將……” 遠處的黑甲騎兵中有人看向了這里,雖然看不清表情,但曲舜恍惚覺得那人的臉上有笑意,接近死亡的笑意。拈箭搭弦的速度幾乎看不清,那枝黑色的箭便已劃破輕微的風聲,準確無誤地釘入了這名炎軍的后心,箭矢穿透心臟直出前胸。 發箭的人微微笑著,刻意似的放緩了速度,將箭矢重新對準了這邊,瞄準的正是曲舜。 “將軍,白副將和李校尉都已將敵軍趕到了戰場中央,這一仗果然如將軍所料。”士卒呵呵地笑著,在百里霂身后說道。 百里霂卻微微地擰了眉頭:“這支先鋒軍的主統領,應該是哲爾古的那欽大汗王,是么?” 尹翟有些奇怪,但還是答道:“是,我們的斥候在三天前是這么匯報的。” 他說完后,百里霂便沉默了,尹翟耐不住好奇,探頭看了看這位大將軍的臉色,只見他兩眼直直地望著遠方的戰場,喉結輕輕動了動。 “怎么會……”他喃喃道,忽然回過頭大喝,“快,傳令,立刻召宋副尉回城!” “將,將軍,”尹翟怔住了,“現在宋副尉大約已繞過雪莽山了……這,這是出了什么變故嗎?” 百里霂一滯,臉上露出一抹凄色:“來不及了么……” 一陣風掣起了大旗,戰鼓聲在紛亂的戰場中隆隆作響,曲舜卻聽不見,有那么一段時間,他像是定住了。他清楚地看見那隊黑甲騎兵,那是在幾個月前深入哈丹庫侖時曾經遭遇過的隊伍,鬼影輕騎,當時看見的大約只有五十人,但也足以構成噩夢。 這支守護北涼王族的騎射兵手中拿的是普通的烏木弓,箭壺中裝的是銅鏃鱷齒的黑羽長箭,和其他的騎射兵看起來沒有什么不同。但上一次在風雪中的短暫交手讓曲舜清楚地知道,這些人的箭只要射出,就不會有一支落空。 被箭矢所指時,一股巨大的恐懼使得曲舜渾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了,他下意識地猛夾了一擊炭火馬的馬腹,對待神箭手,唯一的出路不是逃走,而是縮近彼此的距離,因為搭箭的速度不會快過騎兵的刀。 炭火馬也像是覺察到了這股莫名的殺氣,長嘶一聲向著那黑衣武士躍了過去,而那名武士露出了輕蔑的笑意,在他指間微彈的剎那間,一只手忽然搭上了他的左肩,箭噌地離弦,微微偏差,擦著曲舜的衣角飛了過去。 黑衣武士慍怒地回頭看去,看到了那只手的主人,王帳下的嫡系貴族,阿穆爾。而阿穆爾也正抱歉地看著他,臉上有些僵硬地說:“大汗王傳令,向左翼推移。” 黑衣武士眼神陰翳地應了一聲,重新抽出了一支長箭,還沒有來得及瞄準,面前火紅的戰馬已經竄到了跟前,暴怒的烈馬對著他的坐騎就是狠狠一撞,他胯下黑色的駿馬趔趄了兩步,險些把自己的主人摔下去。這名鬼影輕騎用北涼話狠狠地咒罵了一句什么,拍了拍坐騎的脖子向陣后奔去。而曲舜也沒有再追,他大口地喘著氣,心臟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攥得生疼。為什么鬼影輕騎會出現在這里? 這一次的交戰并沒有你死我活的拼殺,他能感覺到敵人的輕蔑,像是把他們所有的行動看在眼里,將他們百無聊賴地捏在手中逗弄。 “曲將軍,那幾百名黑衣騎射的箭術十分厲害,已經斬斷了白副將他們與中軍的聯系,兄弟們死傷慘重!” “調重騎,敵軍后腰兵力薄弱,從那里沖破缺口,不要與鬼影輕騎正面沖突。”曲舜咽了口唾液,有些干澀地說道。 傳令官立刻領命退下,戰鼓聲很快便再次響起。 不對勁,有什么不太對勁,曲舜惶然地看向了四周,塵土飛揚,喊殺震天,炭火馬的腳邊堆滿了尸體和鮮血。究竟是什么呢?他回頭遙望,能看見靈州青灰色的城墻,卻無法看見那個人的身影,也無法聽見那個令人心安的聲音。 如果是將軍,即使面對上千名鬼影輕騎也不會慌亂的吧。在曾經遭遇過的數次險情中,那個在軍事上有著傲人成就的男人,總是能夠化解危機,將軍是英雄,而自己終究是無法成為那樣的英雄。 重騎兵強行沖開了北涼軍隊的封鎖,然而北涼輕騎緊接著涌了上來,黑衣的鬼影輕騎在人群中鬼魅般的游移,冷不防地射出致命的毒箭。兩側巨大的壓力像是兩只大手,將炎軍狠狠地擰緊,直到支離破碎。 混亂的砍殺中,親兵追到了曲舜馬后:“曲將軍,城內鳴金了。” “什么?”曲舜抹了把臉上的血污,這一回神,才聽見了遙遙傳來的鳴金聲,收兵的訊號,毫無疑問是大將軍的號令。 “曲將軍,退兵嗎?”親兵疑惑地問了一聲。 曲舜沉默地點了點頭:“退兵,回城。” 北涼軍隊沒有追擊,只是間或地發出尖銳嘲笑的哨聲,像是雄鷹看著倉皇逃竄的田鼠。 “將軍,為何此時鳴金,我們可以再撐一段時間,只要宋副尉取了北涼主將……”曲舜回城后疑惑地向面前的男人問道。 白凡頹然地向他搖了搖頭。 “宋安的那支隊伍,在雪莽山后遭伏,三千烽火營輕騎,全軍覆沒。”百里霂的語調沒有起伏,面色冷硬地看著遠方那一片紛亂的戰場,很久都沒有調回視線。 曲舜覺得渾身的血都涼了,傻子一般地問道:“那宋副尉呢……” “小曲,”白凡輕輕叫了他一聲,用的是當年曲舜還是親兵時的稱呼,聲音略有些嘶啞的,“北涼人把他的尸體拴在馬后拖到了城門口……” 曲舜愣愣地看著他,過了很久,才覺得有什么灼熱的東西燙傷了他的臉,滾落到唇上,咸得發苦。那個脾氣有些暴躁的男人入伍比他們要早得多,卻始終因為酗酒好賭遲遲不能升遷,也曾經在喝醉時漏了些口風:“我大兒子已經七歲了,每次得空回去,我都拍著胸脯跟他說,你爹在軍中是振威校尉!”他記得當時的宋安有些不好意思地摸著后頸解釋道,“副尉嘛,說出來總有些寒磣。” 清早領兵出城前,他們還相互打了招呼,而如今…… 面對著校場中的那塊白布,曲舜沒有勇氣去揭開。白凡的眼睛也是紅的,卻依然像要安慰他似的,用力拍著他的肩:“小曲,別哭,老宋最不愛看爺們掉眼淚。” “嗯!”曲舜木木地點著頭,用力在臉上抹了一把,可是鼻腔的酸澀感,絲毫未減。在被這股沉重的氣氛壓抑著的時候,他聽見百里霂說話的聲音。 “曲舜,這次交戰,覺出什么反常沒有?” 曲舜強自鎮定,清了清喉嚨,低聲答道:“有一支鬼影輕騎出現在了戰場上,不下五百人。” 百里霂點頭:“我方才遠遠看著,北涼軍隊與你們對戰的始終是輕騎,用弓箭阻斷你們的進攻,借此分出了重騎的兵力,”他垂下眼瞼,“而這支精銳的兵力,就埋伏到了雪莽山后。” 曲舜一震,仿佛醍醐灌頂,這才明白方才在戰場上感覺到的那股不對勁是什么,那欽大汗王的軍隊里,重中之重的精銳重騎竟然由始至終沒有與他們交過手! “他們埋伏的地方竟然如此準確,顯然……”百里霂將手按上了腰間的劍柄,“是有人泄露了軍機。” 白凡驚呼出聲:“將軍的意思是,軍中有內jian?” 百里霂沉默地看著他們,還是一旁的李廷輕聲開口道:“將軍昨夜部署號令時,在場的除了我們幾個,再無外人。難道其中有誰會趁著夜色將消息通了出去?” “有內jian這種事,不到萬不得已,我也不會去猜測,”百里霂低聲道,“互相猜疑,對軍心動搖太大。但若不是北涼事先知曉了消息,他們怎么會恰好將最精銳的部隊埋伏在那里,我想不出別的解釋。” 曲舜從他方才說的話開始,便已經愣住了,軍中查出過幾次細作,然而都絕沒有能夠打入內部探聽軍事部署的,前一夜在主營里的都是幾名熟識的校尉。他仔細地在腦中過濾著每個人的樣貌,竟然驚覺這幾個平日里熟悉的面孔漸漸都模糊猙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