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節
洗漱穿衣,帶著良珠出門去自家花鋪。 她手上擦了藥膏,又怕別人注意到自己手上粗糙異常,干脆將特意制的手套也給帶上了。 良珠在邊上和傅辛夷匯報著花鋪情況:“先前小姐留下的花畫都賣出去了。錢收回來后,一部分給掌柜用于店內周轉,還有一部分特意給送去徐州,給了原先掌柜。” 傅辛夷應聲。 良珠繼續說著:“花鋪里這些時日生意稍清冷了些。前段日子有人得了花癬來鬧事,總是影響了點生意。” 傅辛夷聽在心里,又應了一聲。 她到了花鋪那兒,進門感受了下少量的來客,再和花鋪內幾個人打了招呼,讓人放寬心看店就是。她還有個酒樓單子沒做,等做好了,花鋪的生意必然又會上去一陣。 春夏賣花人多,花鋪內生意清冷一些是必然,倒也不僅僅是鬧事那人的問題。 傅辛夷晃完這圈,又帶著良珠動身上了駱康家的酒樓。 酒樓門口,傅辛夷一下車就見著了同樣下馬車的肖先生。 太巧了。 傅辛夷抬著頭,朝著今日依舊是浪蕩不羈打扮的肖先生笑了起來:“先生依舊光彩朝人。” 肖雯也沒想到自己會那么快見到傅辛夷。她意識到該是發生了點什么事情后,朝著傅辛夷輕微挑眉:“喝酒么?” 傅辛夷拱手:“喝茶。” 兩人朝著里頭走,一個少有獨自一人,暫沒有找男子作陪,另一個則是身邊不僅跟著丫頭,還守著了兩個侍衛。 樓上雅間,小窗。 小二將酒水送到雅間后,笑盈盈和兩位老客嘮了兩句。他見兩位都沒什么心情應付他,便麻溜將地方讓出來,不再進門去叨擾。 雅間雅間,首先是要有雅致。 酒樓在這方面稍有用心,不然也不會特意尋傅辛夷來布置酒樓。 肖雯給自己倒了酒,慢悠悠品了一口,望著傅辛夷捧起茶杯的模樣,沒多說什么。她腦中想著事,將近來的事都理了理,等傅辛夷先行開口。 傅辛夷擱下茶杯,吩咐身邊良珠:“良珠,你去門口守著。” 良珠略有點猶豫。 傅辛夷注視著肖雯:“我要是在這間雅間出事,不止肖先生會有麻煩,就連肖家都會惹上麻煩。” 現在云將軍到了京城,封凌是她的未婚夫,傅府是她的后盾。肖家不論是誰,會暗中下手,卻絕不會明面上朝她動手。一旦動手,那事情可不是小事。 肖雯嗤笑了一聲。 良珠聽到這聲笑,起身行禮告退,將房門給關上。 雅間里頓時就只剩下傅辛夷和肖雯兩人。 傅辛夷看向肖雯,彎了彎眉,眼內卻是沒有多少笑意。平日里再怎么溫吞的女子,總歸還是有自己的脾氣。她是實在想不通,不理解:“肖先生為什么會那么恨我?” 恨你? 肖雯失笑。 她將自己酒杯里的酒一飲而盡,唇角泛起笑:“對你,不至于。” “前些天回京路上,有人試圖殺了我。”傅辛夷親自給肖雯倒酒,“審問下來,聽說是肖家人。如果不是肖先生,那或許該是十二皇妃。” 肖雯看著傅辛夷給自己倒酒,沒有再繼續喝。她問傅辛夷:“十二皇妃?” 傅辛夷應聲:“我與十二險些有婚約。十二皇妃生怕我過多出現在他們面前,下手是有可能的。不過,是第一回 下手有可能,這回瞧著是不像的。” 她的猜測合情合理,但也要留個余地:“肖家家大業大,有肖先生這樣的人,還有十二皇妃這等嫁入皇家之人。這些人想要栽贓肖家,倒也不是不可能。” 肖雯聽著,覺得傅辛夷頭腦清楚,不算是純粹那種關在家里頭什么都不懂的女子。 她笑了起來,再度問傅辛夷:“真的不喝酒?” 傅辛夷搖了搖頭。 “可惜。”肖雯又抬手,輕易將酒一飲而盡,“畫多了畫,我知道很多種毒物。用色越是鮮艷漂亮越是有毒。世上很多東西為了維持自己那點鮮亮,自然是要用毒來保護自己。” 傅辛夷望著肖雯。 肖雯是個很讓人驚艷的女子,驚艷于她的性子,驚艷于她的繪畫功底,驚艷于她的才學。 世人叫她一聲先生,自然是真情實意的。 可這樣的女子卻太過沉溺在自己世界里,少有多看些外頭風景。 “恨你不至于,厭你倒是有。”肖雯聲音放低了一些,帶著點輕微的邪,像極了傅辛夷見過那些帶毒的夾竹桃,粉粉嫩嫩,卻幾克致死。 “但你能奈我如何?”她含笑對著傅辛夷說,“你娘親死在我手上,京城里也沒人能治我。” 她再度問傅辛夷:“你能奈我何?” 第135章 傅辛夷兩輩子第一次那么厭惡一個人。 人命在這種人心中似乎完全不值錢, 輕而易舉就可以送向死亡。她心里頭對人命有多珍重, 對面前的肖先生就有多厭惡。 肖雯笑得開懷,給自己倒酒, 抬手又是一杯入腸。 她暢暢快快, 活得瀟瀟灑灑,卻是站在了人命之上的。 傅辛夷視線沒有絲毫的移轉。她問肖雯:“為什么要殺我娘?” 肖雯再倒了一杯, 輕微抿了一口酒,看似微醺, 其實是半點沒醉, 而是帶著點回想姿態坐在那兒:“過去太久,她容貌長什么樣我都快忘了。” 傅辛夷手悄然握緊。 “可她就是眉間那么一點紅,能留人心中成一點朱砂痣。”肖雯的聲音帶著點笑意,“天底下所有好事都被她霸占了去, 憑什么呢。” 她反而來問傅辛夷:“憑什么呢?” 人生而不公。 傅辛夷當初看不見這個世界時, 也問過自己,問過別人:“天底下大部分人都能看到這個世界, 憑什么就我什么都看不見呢?” 那時候她身邊大部人正常人多是憐憫, 而特殊學校里的大部人都是:“你只是看不見, 多好運啊。” 多好運啊。 羨慕和嫉妒, 這種事情其實并沒有錯。她到現在還羨慕那些自出生以來就少病少災的人, 羨慕那些擁有正常家庭的人。 但當人只顧著看別人,看不到自己有多好運的時候,那是很可怕的。 要是換一個人,傅辛夷會好聲好語勸解人, 會告訴她世界上還有很多的人和事情去關注,會告訴她徐州的百姓為了活下去就很努力。 可傅辛夷不想勸解肖雯。 她當年下手毒殺云詩詩,到現在還無悔,早就不是傅辛夷說兩句可以勸解得了的。肖家和云家相差很大么?都是京城中的大家族。 肖雯得到的從未比云詩詩少。或許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比云詩詩得到的更多,更自由,更灑脫。人想要活成什么樣子,不全靠著的是人自己么? 傅辛夷站起了身來,直言告訴肖雯:“憑她良善從未害人,憑她就算是面對一個丫頭,也能真心以待。” 她強壓著沒將桌上的茶水撒到肖雯頭上,強壓著自己一腔憤恨,又問肖雯:“那憑什么這世上所有的好處,就能被肖先生霸占了呢?” 傅辛夷沒想要得到答案。 她往門口走了兩步,轉頭對肖雯說著:“我們的賬本,今日開始算。” 說罷打開了門,踏出后關門離去。 屋子里就留下肖雯一人。 肖雯將酒杯放在桌上,伸著手指把玩著,視線還落在傅辛夷離開的那扇門上。一個溫和的姑娘家,能夠對她算什么賬呢? 那樣溫溫和和的人,能做什么? 肖雯將酒杯橫掃地面,以祭酒的形式慰問了一下云詩詩,沒說任何話,只不過是輕笑了一聲,帶著十足的輕蔑。 …… 傅辛夷是來做生意的,憋著氣和掌柜確定好了近日動工,約好了動工時間,隨后帶著自己的人走了。 店內小二撓了撓頭,和掌柜嘀咕了一聲:“剛才傅小姐和肖先生說了兩句話,瞧著是氣氛不太好。今個肖先生怕是又要鬧騰。” 掌柜給了小二一個白眼:“人又不砸桌子也不傷人。砸兩個酒杯會給錢。還多喝掉幾壇子酒。有生意不做,你干嘛呢?” 小二見掌柜這般說,嘿笑一聲麻溜跑走。 掌柜就是見慣了形形色色的人,對誰都能有一套應對的方式。所以他才是小二,而當不了掌柜。 但小二也沒想到,掌柜轉頭就跑去駱康家里,將這事告知了自家少東家。 掌柜拱手細細道來:“少爺,傅小姐和肖先生關系不太好,今個才久病出來準備給我們酒樓布置一下,誰料就和肖先生撞上,還鬧了點不愉快。” 駱康最近忙得要死,手上關于貿易往來的舊賬本看得兩眼冒星花。 他聽著掌柜這話,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傅小姐和肖先生是誰,半響后才用筆撓了下頭:“咦,傅小姐生病好了?是封翰林回來了?” 掌柜:“……” 這是個什么邏輯? 掌柜腦中冒出了這個問號,又后知后覺發現,好像今日確實有人說似乎見著封翰林的蹤影,但不確定是不是又有學子偽裝。 他也說不得準:“封翰林可能是從徐州回來了一趟,不過不確定。具體或許還得上朝日再看。” 駱康擺手:“我明日去問十二皇子,他必然知道的。” 掌柜拱手笑開:“是是。少爺現在可是發達了。今后家里可全靠少爺了。” 駱康聽出了掌柜嘴里的調笑意味,跟著笑起來擺手:“走走走,什么全靠我。全靠你們還差不多。我都多少天沒去過酒樓了。等傅小姐布置得差不多了,我去一趟看看。” 掌柜應聲。 駱康做好了手頭事情,本就要隔一段時間去找一次十二皇子。 他第二天正好趁著問問事情這個機會,扛著一堆的本子跑到了十二皇子那兒,給十二皇子再說了一下以前的兩國貿易的關鍵點:“兩國邊境有摩擦很正常,主要是他們游牧為主,吃的東西油膩,很是需要我們的茶葉。布料等也是大量缺少。我們不賣,他們就只能搶。” “我們這兒需要馬匹,可人家也怕我們搶了馬匹回頭去打了他們地盤。”駱康解釋了兩方的不安和矛盾,“所以他們舍不得將上等馬賣過來。” 開戰是個很勞民傷財的事情。皇帝打了地盤很多時候無心管那么多地盤,在治理時就會發現這些地反而讓自己更加頭疼,于是扔個官過去鎮守,或者在當地拉個起來扶持就當結束治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