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他覺得封凌猖狂囂張,細想自己當年,難道不也是這樣過來的?他當年做的事情完全沒有比封凌低調多少。性命系在褲腰帶上,隨時準備了赴死。 人會為了利益下賭注,會為了情感下賭注。 “喝酒吧。”傅尚書說了這話,先一步放了臺階,“也給我說說你京城前的日子。” 封凌手握酒杯恭敬應聲。 傅辛夷在邊上看著封凌和傅尚書一杯接著一杯酒下肚,吃著菜,話題越聊越生活化。平日里忙碌的傅尚書,現下真的就尋常如一個普通的父親,試圖去了解封凌過去的事情。 顧姨娘在那兒認真聽著,怕兩人只顧著喝酒傷胃,還時不時給兩人布菜。 傅辛夷將自己肚子填飽了,一樣聽了一耳朵封凌的舊事。 桌上這個容貌精致,穿衣布料也終于能上臺面的少年郎,過去的事情里有著苦學學子的趣味,包括釣魚滿足口舌之欲,包括上街擺攤寫字,包括書鋪抄書背書。 直喝到酒上頭,臉泛紅。 封凌看著同樣臉上漲紅的傅尚書,有點不耐說了:“所以大人,您就不能爽快一點,先應了婚事么?” 傅尚書紅著臉拍桌:“放肆,我不要面子的?” 封凌酒杯又放到嘴邊:“那給個面子,您看是入贅還是求娶啊?” 傅尚書用誰都能聽到的聲音嘀咕:“怎么有你這種人?求娶還不是得我出房子。她哪能住你租來的破房子。” 封凌一飲而盡,還給傅尚書添了一杯酒:“那就名義上求娶,實際上入贅。我住進來。我爹一個人住沒什么大事。等我有錢了,給他傅府邊上買個宅子。串門方便。窮又不是什么上不得臺面的事,我臉皮厚著。” 傅尚書瞪他,覺得這人真是絕了。他瞪了半響后憋出一句:“也不是不行。” 傅辛夷聽著又是失笑。 封凌怎么能臉皮厚成這樣? 傅尚書怎么能幾杯酒下去就被說服了? 果然傅府解決問題,還是靠著一桌飯。封凌還沒有進家門,卻已經深得傅府吃飯解決一切的精髓。 顧姨娘扛不住先一步退下要去休息,走前和聲和傅辛夷說了些讓她自私點多想點自己的話。餐桌上的飯菜全部撤下,就留下了一批更換了酒壇子和一碟新上的下酒菜。 傅尚書和封凌還在喝酒,喝得什么胡話都開始說。 傅辛夷坐在邊上歪頭看人。 如果今后的日子是這樣來過,似乎挺好的。 第86章 天徹底暗下, 看不出一點亮光。 屋子里燈光極亮。燈芯隨著吹來的風輕微搖晃, 在人臉上照出了酒后的紅暈。 傅尚書和封凌酒過了不知道幾巡。 “不能喝了,不能喝了。明個還有事。” 傅尚書意識尚在, 記得叫府上的人給封凌送回家, 再三提醒封凌記得第二天要去找嵇先生。他說完扛不住酒勁,自行起身, 邁著搖搖晃晃的步子往自己房間走,一邊走還一邊仰頭念詩。 “我欲乘風歸去!嗝——歸去來兮!嗝——” 一看就是個文化人。 傅辛夷看得在那兒樂個不停, 好在還記得送封凌上馬車:“封凌, 我送你上馬車。” 封凌應了聲,跟著傅辛夷起身。 他酒品很好,酒量也很好。 傅府的酒并不是后勁很足的甜酒,也不是當場就醉的烈酒。你一杯我一杯, 喝多了后稍微緩緩, 也能慢慢緩過來。晚上睡一覺,第二天酒意差不多就能全退。 兩人一前一后往前門走。上回這么走一路, 結果封凌補過頭, 直接留了鼻血。 傅辛夷想到這一點, 唇角勾起, 眼睛成了小月牙。 封凌微醺, 思緒有些遲鈍,隱隱感受到身邊人的笑意,側頭看傅辛夷。前頭帶路的仆役和周圈不遠的守衛手中都有燈,燈光照在傅辛夷臉上, 特別好看。 傅辛夷年紀尚小,臉白皙,湊近了看還能看到細微的絨毛。她大約是剛才喝了熱湯的緣故,臉上帶著點粉,像夏日的桃子,讓人禁不住想要啃咬一口。 封凌抿著唇,視線往邊上轉移。 酒意時不時上涌,他怕自己一個沒忍住,將腦中的念頭付諸于行動。 短暫的路很快走完,門口馬車已在候著。 馬車前頭放著一盞燈,便于讓巡邏者辨認,不至于一弓射過來。 傅辛夷將封凌送到門口車邊,看著封凌的臉。封凌醉酒的模樣很好看,是大片大片的紅,紅到眼周圈都是紅的。但這紅意又和臉紅不同,帶著一點水意。 眉心的一點紅印在這樣的微醺狀態下,好似有一股奇異的魅力,頗為惑人。 她總是很輕易就被封凌的外貌給吸引,吸引到心頭快速跳動著。 封凌和傅尚書說要和她成親時,她也就震驚為主,而少有這樣心頭框框打鼓一般的亢奮。那種莫名曖昧的情愫,似乎更容易因為封凌凝視的雙眸而產生。 晚間的空氣微涼,越發顯得人臉頰微燙。 傅辛夷壓下心頭的異樣,認真對上封凌的雙眸:“今天回去早些睡,這酒聽說喝了不會怎么頭疼。明天還要見老先生,睡過了頭不好。” 封凌低低應了一聲。 封凌的嗓音很好聽,很清爽。他喝多了酒,又稍有點壓著,就又多了點磁性。 傅辛夷聽著不知道怎么,意外覺得頭皮微麻。 她自己羞了,便恨不得讓封凌快點走,免得自己失態被發現:“你上馬車吧。” 封凌望著傅辛夷臉蛋又看了片刻,然后看向了傅辛夷身后。傅府門口有兩個守衛在看這兒,守門人也在往這邊看,總陪著傅辛夷的良珠也在看這兒。 他不用想也知道,在馬車前頭候著的馬夫一樣關注著他們兩個。 現在的傅府門口不論發生什么事情,說不定不用等到明天,傅尚書和顧姨娘就會知道所有細節。 他抬起了自己右手,往自己面前放著,瞇細眼研究起來:“喝酒會影響傷口么?” 傅辛夷聽到這個問題愣了一下,忙看向封凌的傷口:“怎么了?剛才你喝酒覺得傷口不舒服了么?” 酒可以桌上助興,但對于有傷口和吃藥的人而言,多不是什么好東西。她先前見兩人喝得高興,完全沒記得要勸一勸。 燈光太暗,她緊張往封凌那兒靠近了一點,低頭試圖細看。 封凌低聲說:“覺得傷口處像有心跳的感覺。一下一下的。” 傅辛夷沒受過這樣大的傷,只知道手腕那兒能感受到脈搏心跳,語氣略急:“要么還是先去一趟大夫那兒?晚是晚了點,但手更重要。” 她抬頭看向封凌,見封凌臉上幾乎沒什么神情,就盯著她看,當即皺起了自己眉頭:“你別不在意這點小感觸。下回不要隨意喝酒。” 太近了。 封凌低下頭,在傅辛夷唇上輕吻了一下。 一個喝多了酒,一個喝足了湯,唇水潤柔軟,帶著年少者特有的氣息。 他見著傅辛夷倏忽間瞪大的雙眼,笑了起來,將作為借口的右手放下:“現在沒這個感覺了。晚上我會早睡。回去了。” 在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檔口,過度囂張的封狀元飛快上了馬車:“勞煩師傅送我回家。” 他掀開馬車側簾,看向站在那兒僵住的傅辛夷。 “過幾日見。”封凌含笑道了別。 他終究沒忍住啄了一口。 馬蹄聲響,馬車離去。 傅辛夷僵了小半響,茫然伸手摸向自己被偷襲的唇。 剛才那個是吻么?是唇對準唇的那種吻么?她被吻了么? 在意識到發生什么時候后,躁動的熱意席卷而來,飛快上了頭,讓傅辛夷整個人都熟透。她都無暇顧及門口到底有多少人看到了,快步轉身往府上走。 明明只是一個十九歲的男子!她真實年紀早就過了十九了,怎么能被如此淺淡一個吻給擊敗? 她明明晚上做夢都對他…… 傅辛夷頭腦發燒,和喝多了酒一樣,又暈又不甘心又難掩愉悅,充滿復雜情緒從快步變成了小跑。她小跑回自己房間,還把身后慌亂一道趕回來的良珠關在了門外。 “我準備睡了。”傅辛夷太高聲音說著,“洗漱水放門口就行。” 見證了一切的良珠懵乎乎應聲:“……是,小姐。” 小丫頭頭一回見這種每日都仿佛話本的情節,一時間竟也有點不知所措。 哎,隨意吧,左右見著都快成一家人了。 自我放棄的良珠這般想著,聽話去端水了。 …… 十二皇子府上。 十二皇妃抬頭望著自己的新畫。 畫很簡單,沒有用任何的顏料,只用了最簡單的墨水。墨水里面不會含有任何的毒素,是專門用松木和各種油制成,由太醫確保了不會對身體產生任何影響。 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除非百分百確定不會對身體有影響,她才會去動用別的繪畫材料。 她活了多久,幾乎就學了多久的畫,沒想到有一天會限制自己用材料。 肖家和十二皇子都不會虧待她,這后果反而導致了她“富貴病”,身體里積攢了一些毒素。以前沒往這方面查過,能吃能喝能睡,連生病都少有,誰想到會有如此情況。 十二皇子來到自己皇妃書房,就見她對著畫不知在想什么。 自從孩子沒了后,她的心思比以前深了很多。 當然,他也一樣。 他沒讓人通稟,走到皇妃身邊,從背后環上了自己心愛的女子:“怎么又在發呆?” 皇妃輕笑了一下:“沒有,只是在看我的畫。最近陛下心情很好?” 十二皇子應聲:“嗯。新科狀元的想法給了他不少啟發,這兩天他陸續有私下找大臣聊過,聽母后的意思,似乎是想做點大動作。” 皇妃沒動,任由十二皇子將腦袋擱在自己肩側:“新科狀元很喜歡傅辛夷,要我去和傅辛夷多接觸么?她前些日子病了,我身體不舒服不方便過去。這段時間籌備的花店好像準備得差不多,要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