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鼻腔里帶著一點異樣。 封凌輕微吸了一下鼻子,強行將自己剛才的失態掩蓋過去,輕笑調侃:“傅小姐就當我失了智。” 傅辛夷松怔看著他。剛才那一瞬,她仿佛看見野獸脫離了韁繩,露出自己兇狠的爪牙,眼眸里唯有獵物,然而倏忽間又收斂了起來,溫馴得仿佛無事發生。 她細細看著面前的少年郎,看著他輕笑調侃,看著他…… 嗯? 傅辛夷看著封凌鼻子下隱隱有點印記:“封公子冷么?” 封凌沒想到傅辛夷忽然問這句:“不冷。” 傅辛夷往封凌面前走進了一步,微抬頭。封凌似乎長高了,比她又高出了一點。她倒并沒有太過多去關注封凌身高問題,只盯著封凌的臉,意識到封凌有點不太對。 她困惑到忘記自己是個不能隨意和外男動手動腳的大家閨秀,伸手在封凌鼻下擦過,攤手看向自己指尖。 暗沉的紅色。 是血。 傅辛夷臉色刷白,唇瓣顫動:“是血!” 封凌一臉莫名,伸手抹了自己鼻子下,攤開手確定看了一眼:真的是血。 天色晚,這點血看起來很深,深得讓封凌都茫然了:“怎么流鼻血了?” 傅府可是有過中毒前科的,傅辛夷慌張喊起來:“來個人!來人!封凌流鼻血了。快去叫個大夫來。”她拽著封凌就往里拉,“快去坐著,現在抬起頭來。” 封凌手上感受到一陣溫潤。 牽手了。 他被拽著走,輕眨了眨眼,盯著兩人牽的手看了片刻。感受到自己鼻子里癢癢,他總算意識到自己需要抬起頭,這才轉移視線,朝著天空望去。 今天天色很好。 面對云層厚到看不見任何星光的天空,封凌卻這樣想著。 傅府一陣慌亂。 誰也沒想到封凌在傅府吃一頓飯會吃到流鼻血。本來回書房的傅尚書都神情緊張跑了出來,詢問封凌有沒有感覺身體不對的地方。 傅辛夷早松開了手,讓人送水送干凈的帕子,讓封凌盡可能止住鼻血。 她臉上血色很淡,坐立不安看著封凌,眼眸沒有一絲轉移。 封凌坐在椅子上,仰著頭回答傅尚書問題:“沒有感覺哪里不對。就忽然鼻子癢了些……是京城太干了的緣故。以前住在湖邊,感覺比京城濕得多。” 管事在封凌手指尖上用銀針扎了一針,仔細看著銀針顏色:“不像是中毒。具體還要李大夫來看。” 李大夫對毒了解多,可以確診。 眾人緊張應聲,紛紛繼續等待大夫到來。 李大夫是被人從家里挖出來。傅府守衛將人背在背上,狂奔送過來的,直沖向傅府前廳。李大夫下地時還眼前暈乎乎的。好在他意識清楚,快速吩咐著封凌:“張嘴吐舌,睜眼,轉眼珠……” 一系列檢查下去,再快速把了個脈。 李大夫掃了眼邊上緊張兮兮的傅尚書和傅辛夷,冷笑了一聲:“下次別身子補過頭都叫我過來。我沒那么空。” 作者:二更下午 第61章 李大夫說話非常不客氣, 語氣也有點糟心。 被人背著跑那么遠距離, 顛來顛去實在不舒服。結果他被顛得險些要吐,卻碰上一個自以為中毒, 其實是補過頭的病人。他和傅府熟, 說話當然不中聽。 李大夫從箱子里拿出針給封凌扎了兩下,又讓人用帕子擦了個干凈。 “小小年紀補那么多干什么?不如多動動。”李大夫起身, 收好自己的箱子,“得了, 血止住就行。我該回去了。” 傅府的人尷尬送李大夫離開, 還送上了診金。 一出鬧劇,旁邊的面盆里還掛著帶血的帕子,半盆水血淋淋的,誰能想到會是補過頭。 這么一折騰, 天暗得徹底, 外頭已幾乎寂靜無聲。 傅尚書想了下府上有客房:“要是封會元不介意,不如今晚就在府上住下。府上空的房間還有, 我讓人稍收拾就成。” 傅辛夷臉上血色才慢慢恢復, 驚詫看向傅尚書, 隨后又將視線落在封凌身上。 流鼻血不是什么大事情, 除了丟臉, 還是丟臉。封凌拱手:“這怎么好意思。” 傅尚書替封會元做主:“現在回去晚,你要是明天還來,又要趕一段路。今天在這兒住下,明天拿了我的引薦回家換身衣服, 直接就可以去拜訪老先生。” 封凌沒有馬車,確實這樣方便,當即應下:“實在打擾。” 傅辛夷見封凌沒事,又要在府上住下了,開口告退:“我還有點事情要做。封公子住下的事就勞煩管事了。天氣還未大熱,客房陰冷,還需要燒點煤爐暖一暖才好住。” 管事應聲:“是。” 傅辛夷又和傅尚書說:“爹公事繁忙,早忙好早睡,省得晚了還打擾顧姨娘。” 傅尚書收下了這體己話:“嗯。” 傅辛夷拱手告退,半點不留念。 封凌看著傅辛夷離開,低頭看手。手上還能隱隱感受到剛才牽那么一小會兒的溫潤柔軟。小小的,仿佛自己的手稍調整一下姿勢,就可包裹住她完整的手掌。 心底里絲絲蔓上的小歡喜,讓封凌悄然細品著:上輩子同床共枕那么多年,怎么還沒這輩子牽個手讓他開心? 傅尚書見沒事了,也去忙自己的公事。 管事順著傅辛夷的意思,將封凌帶到客房那兒,吩咐著人燒煤,還多問著封凌的意思:“封公子可要點熏香?府上庫里有不少,點些安神的容易睡。” 封凌搖頭:“不用。” 安神的熏香很昂貴也很香,他聞著睡不著。反而傅府到處有的隱隱花香會讓他睡得舒坦些。 管事點頭后邊讓人簡單收拾著客房,邊和封凌說:“被褥都是新的,前些天剛曬過。料子是一般了些,但睡著是極舒服的。” 這床被褥是備用的,萬一府上有被子臨時出了點問題,方便有替換。 封凌點點頭:“這料子很好了。” 傅府的一般和封凌現在家境所能感受到的一般是兩個概念。傅府的備用被子,放在封凌那兒就屬于價格高昂絕不會考慮的被褥。 管事見封凌態度很隨和,心里滿意更多了些。他這點小事做得上心,見沒什么大問題了,才叮囑封凌早些睡:“老爺和小姐起得早,早膳倒是與尋常人差不多時候。明日封會元要是起早了,可去院子逛一逛。到了用膳時候,我會早早來告知封公子。” 封凌點頭。 再次確定無誤,管事才帶著人退下。 客房內只剩下封凌一人,坐在鋪設好的柔軟床鋪上發愣。 他一個向來自持,覺得自己還算個守禮的人,婚前來過傅府很多次,卻是第一回 住在傅府客房內。傅府客房里擺設簡單,除了基本的床、柜子以及梳妝臺外,幾乎就沒什么東西。 小煤爐燒著火,將客房無人煙而導致的陰冷驅散。 封凌伸手摸了摸自己鼻下,覺得剛才傅辛夷伸手一擦,好似在他人中那兒留下了什么。當然,他什么都沒摸到,因為傅辛夷只是做了一個動作,不可能留下任何痕跡。 他輕微笑了一聲,又坐了片刻,終究還是收拾一下選擇睡了。 傅辛夷是緊張他的。 她對他的態度絕對不會是厭惡和排斥。 封凌閉上眼,考慮著他和傅辛夷之間該如何快速更進一步。他全然忘記自己今日表達了愛慕,和原先說過功成名就后再表達心意有了輕微矛盾。 情之一字,太過復雜。 …… 傅辛夷閉上眼,眼前還能現出那一盆血水,還有封凌衣衫凌亂用手帕捂著鼻子的模樣。她睜開眼,重新呆呆望著床鋪上頭。 小事,也不算是小事。 她當時幾乎慌得整顆心都被攥緊了,以為下一刻封凌就會由于中毒而猝死。她的理智告訴她不過是流鼻血,可情感卻瘋狂躁動,說著一切有可能的猜測,比如這個壽命短暫的年代,流鼻血一樣是個大事情。 萬一流血致死了呢? 傅辛夷翻了身,側轉,看著自己房間墻面。 墻面上什么都沒有。 傅辛夷覺得自己還真敢想,流鼻血致死都能想出來。 今天發生事情實在太多,以至于最后傅辛夷怎么睡著都記不得了。她總覺得自己沒有徹底睡過去,沒過多久就聽見了外頭的鳥叫聲。 不想起床。 傅辛夷往被子里縮了縮,再度昏睡過去。 她一個昏睡,再度醒過來時封凌已經走了。他拿著傅尚書的引薦信,去見那傳說中的老先生。傅辛夷沒見到封凌還有點慶幸,怕自己一見到又滿腦袋昨天晚上的事。她對老先生更不感興趣,懨懨縮在書房里做畫。 白色的菊花,黃色的菊花,再加上一點紅色點綴。 傅辛夷很快將身心全投入到新作品中,把牽掛著她的少年郎忘在腦后。 干了的菊花要凹造型,每一根纖細的菊花絲,都要用膠更加完好契合得擺放在妥當的位置上。傅辛夷畫畫已有了進步,這回做的早不是單純的拼接一株菊花。 她連續趕工了好些天,才將自己手中成品最終趕好。 檢查牢固度,檢查邊框細節,潤畫。 傅辛夷最終看了一刻鐘的畫,將畫放入到木盒內,合上了木盒。這樣的畫,她希望以后能少接到單子。 怕自己親自前去送花會看見十二皇妃失態。她遣人將畫送過去,半點不許人有差錯:“見過十二皇妃后,將畫送給她就回來。” 下人應聲。 當畫送到十二皇子皇妃府邸,直接被送到了前廳。 十二皇妃跪坐在前廳,知道傅辛夷沒有親自前來。她沉默了片刻,還是讓人將畫在她面前打開了。 木盒打開,露出了里頭藏著的畫。 她聽說過女眷家中的那些花畫,都是大朵大朵的花,拼接上莖葉和石子,似真似假做出做好的花朵樣。可面前這幅畫是不同的,它是用菊花花瓣和葉子拼出來的。 最外圈是零散的綠葉,中間是黃色菊花花瓣拼成了一雙手,而雙手中間,是白菊花瓣拼成的一個小巧嬰兒。嬰兒蜷曲著,手還握著小拳頭,擺放在他小巧的腦袋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