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當父親的人總是如此,看到優秀的男子,會覺得很適合自己家里孩子,但真當孩子有往外拐的傾向,心情就不太好受。他不是傅辛夷生父,但也算個干爹。 親手帶大的孩子啊…… 傅尚書見著兩人走遠,嘖了一聲,問待在原地的良珠:“你家小姐和封凌什么時候那么熟了?” 良珠也困惑:“不熟啊。上一回見面都是除夕時的事情了。” 傅尚書是知道除夕時事情的,府上守門人告訴管事,管事又和顧姨娘以及自己匯報了。 中間竟然沒有再度見面過? 傅尚書困惑搖了搖頭:“算了,年輕人,我理解不了。”他說著,手背在自己身后,慢悠悠踱步前往書房。今天聊天太暢快,公事積壓頗多,又是一個晚睡夜。 天已漸暗。 傅辛夷帶著封凌往門外走,有一搭沒一搭與封凌聊著。 封凌說起了那只橘貓:“管事和我說,那只貓這段時間過得很好。” 傅辛夷應聲:“嗯,一天一個重量,胖起來飛快。” 封凌輕笑:“傅小姐最近都在做花畫?我聽謝寧說起的。” 傅辛夷回著:“是。賺錢,想在京城廊坊開個鋪子。” 在京城開鋪子,需要的錢不是小數目。 封凌沒想到傅辛夷打算自己賺錢,還想自己買鋪子。他一直以為傅辛夷名下的鋪子是傅尚書給她的:“為什么要自己買?傅尚書名下有很多鋪子。” “那些都是賺錢的營生,我憑白讓人改做別的生意干什么?”傅辛夷這般說著,微低頭,看著兩人影子被府上點亮的燈拉得很長。 他們衣服穿得都寬松,影子偶爾就會交疊在一起,看著好像兩人牽著手一樣。 傅辛夷悄悄拉開了一點距離,結果發現影子不聽話,過了一會兒偏轉角度變了,又糾纏在一起。不害臊。她在心里頭斥責起影子。 影子相當無辜,依舊維持著自己的狀態。 封凌不知道傅辛夷小心思都在影子上,只覺得傅辛夷對自己相當敷衍。 距離四月可太近了。 他明知道自己不該問,卻還是問出了口:“傅小姐今天怎么會去十二皇子那兒?” 傅辛夷隨口回著:“他讓我去,我就去了唄。” 封凌停下腳步。 傅辛夷跟著停下,總算從影子里抽出注意力:“嗯?封公子不繼續往外頭走么?” “傅小姐看起來真的很不喜歡叫我的名字。”封凌側身望著傅辛夷說,“要是我想要見傅小姐,傅小姐也會來么?” 傅辛夷微愣。這有什么關系?十二皇子找自己是因為十二皇妃和剛逝去的長子。 封凌找自己,肯定是因為想她過去啊。一個是公事,一個私事。怎么能混為一談? 燈光照著封凌半張臉,讓他另一半陷入在陰影里。他眼神純粹還發著光,是燈籠的那一點紅光。看起來不像個少年郎,而是長大了,成青年了。 明年封凌才成年。 啊,她才十六。 封凌認真注視著她:“十二皇子已有正妃。傅小姐曾經還和十二皇子險些有婚約,如此隨意應約,不妥。” 傅辛夷反應遲鈍,茫然微張嘴:“啊?”話題怎么到這兒來了? 封凌見傅辛夷魂和不在場一樣,嘆口氣:“你怎么半點不在意?” 傅辛夷下意識反問:“你為什么在意?” 封凌失笑,這還能因為什么? “因為我心悅傅小姐,我喜歡傅小姐。”封凌慢慢將自己心頭那點話說出來,緩慢卻又飽含著他真實的想法,“我想傅小姐身邊的男子是我,而不是其他任何一個男子。” 風吹過,帶著濃郁的花香。 傅辛夷感受到自己耳尖guntang,燙到她發懵。 第60章 文人墨客說話大多喜歡繞彎彎, 即便是罵人都咬文嚼字的, 總出口成章而非出口成臟。 但封凌是個很坦誠的人。 他說真話的時候坦誠,說假話的時候也坦誠, 真假混合在一起說的時候更坦誠。他說話自有自己的術語, 坦蕩蕩自然惹得君王喜歡。 皇帝喜歡封凌,當然不會只由于一張臉皮。 封凌對傅辛夷不說假話, 一字一句說得認真。男子的情話多可以當真。因為在他說話的那瞬間,他是真的自己也當真的。只是多久之后再變成假話, 那就是另一回事。 像傅尚書的情話當真了一輩子。他的性子便是如此, 固執且斤斤計較到讓人頭疼。 封凌的情話也能當真一輩子,不過卻是和傅尚書全然不同的理由,全然是因為自以為是的傲慢。 可惜現在的傅辛夷不敢相信。然而即便是她不敢相信,卻依舊被封凌那點骨子里的執拗和雙眸里的情愫所感染, 覺得天地都在升溫, 好似剎那間進入了夏天,太陽guntang就在耳邊。 “我是解元、會元, 或許有朝一日如傅小姐所說, 成為狀元。我擅長科考, 但歸咎到底還是凡人。我會吃醋, 會嫉妒, 會希望傅小姐心儀的人是我,會希望和傅小姐走完一生的人是我。只能是我。”封凌說著自己都笑了起來,“很幼稚。” 傅府人少,此刻兩人周邊看起來全然沒有人。 傅辛夷卻耳朵很尖, 能聽到隱隱不耐的腳步聲。 是府上的守衛。 封凌的話說得動聽,聽起來卻有種很奇怪的感覺。細說語句內容,那絕對是沒什么文人墨客才有的浪漫。當然那種浪漫,傅辛夷不一定聽得懂。 傅辛夷喜歡文縐縐的情話,但平日說話和聽別人說話,那是絕對不喜歡文縐縐的。就像在品鑒會上聽別人念詩,她反應不過來,也跟不上說些自創的詩詞。 可封凌這樣直白說話,讓她心頭如耳尖一樣guntang。而當她想到府上的守衛遠遠或許看著他們,怕是還覺得這封公子好煩,怎么還不出府,就有點忍不住要笑出聲,覺得實在是…… 想笑。 唇角悄悄勾起,那是壓不住的戲謔和喜悅。 傅府的大小姐,并不應該如此就被男子哄騙。 她眼眸里都是笑意,像是天上想星星落入的雙眸,雙頰泛紅,在黯淡的夜間看不明顯。傅辛夷開口:“封公子的喜歡,不知道能存在多少年。” “一年?兩年?” 她是問話,卻沒有多少問封凌的意思在,更像是在問她自己:“還是說一輩子,還是說一年都到不了?” 情感是一場豪賭,婚姻更是如此。 “封公子的喜歡我收到了。”她說著上回的借口,“只是我上回說過,我有心上人。封公子可知道?” 封凌:“……” 那心上人難道不是借口?還是說傅辛夷真不知道他是送信送花的人? 封凌想到十二皇子,一瞬間有了質疑:竟還有不是借口這種可能?院中花草,難道還有第二個人送不成?是十二還是另有一個誰? 新帝登基,封凌在監獄中收到圣旨以及那杯毒酒的時候,沒有多少恨過十二。成王敗寇,他棋差一招,很正常的事情。重來一次,他對十二多了一層不喜。 如今這點不喜,似乎逐漸增多,快要成很不喜了。 官場上的很不喜,涉及皇權更替,那是要用命來填的。 傅辛夷見封凌神情微妙,卻半點沒打算承認最初寄信的人是他自己,含笑給封凌挖了一個深深的坑:“要是我的喜歡只存在一年半載,封公子可會覺得我不值得喜歡?花心、見異思遷……” 封凌細細觀察著傅辛夷的臉,試圖從傅辛夷臉上看出點玩笑的痕跡。 但傅辛夷這根本不算玩笑。她是在提醒封凌,不要將喜歡說得那么輕易。 她的心被封凌輕微敲開了一條縫。 封凌在外面問:“我可以進來么?” 她的心卻在說:“請等等,我還未準備好。” 動搖,卻還未準備好。 “如今封公子最需要關注的是殿試。封公子年紀才十九,不應該沉溺于兒女情長。”傅辛夷臉上還發著燙,卻提醒了封凌一聲,“我才十六,現在心思多在開店上,未想過成婚一事。” 這話說出去,怕是全京城的媒婆都要一臉問號。 京城里十二三歲約定婚約的多了去。約好婚約、籌辦婚約都需要時間,等到十五正好成家。十八九歲未婚配都是晚到驚人,三十來歲那是全京城掰手指可數。 皇帝開后宮看到十九歲,選秀的人都免不了說一聲:“年紀有些大了。” 傅辛夷的年紀明明剛剛好。 封凌見傅辛夷前頭提自己有心上人,轉頭又說是想開鋪子未有成親念頭,根本在自相矛盾。他手指輕微在衣袖里虛空中顫了顫,再度問傅辛夷:“傅小姐心中有人,卻不能和那人成親么?還是說傅小姐就只是尋個理由搪塞我?” 傅辛夷想了想。 她對封凌有好感,甚至談得上有喜歡,可卻又因為歷史上注定的短暫壽命不敢和他成親。她想要他活久一些,腳還未徹底跨過心里頭那道坎。 情感,生死,這種話題能帶來的沖擊太大了。今天一日,她還未徹底想明白。 “都算吧。”傅辛夷笑了起來,“封公子早點回去歇下,我讓守門人給你拿一盞燈。” 晚間行走要燈,不然巡邏差吏有權直接擊殺。她貼心替未來丞相考慮著。 傅辛夷往前走了兩步,再度想要帶路,帶封凌出傅府回家。 封凌一場表白落了這樣一個地步,實在是他自己沒能想到。他看著傅辛夷說走就走,失態往前快速邁了兩步,手下意識拽向傅辛夷的衣袖:“傅小姐……” 拉到了。 傅辛夷感受到自己衣袖被拉扯,驚訝轉身看向封凌。 封凌黑眸里還帶著燈籠的火紅光圈,光圈內全是傅辛夷。他死死盯著傅辛夷,一字一頓問著傅辛夷:“考慮契約成婚么?” 他說出口自己都頓住了。 松開衣袖,封凌往后退開一步,覺得一腔熱意從肺腑熱辣席卷到頭上,漲得他腦殼疼。他扯了個笑:“不是,我剛才……” 他想解釋,又覺得解釋不出什么來。 該說什么?該說他覺得單純利益往來的成親也挺好的?感情成親之后慢慢培養也行?他覺得以傅辛夷的性子,指不定會死死瞪他看,然后迅速拉開距離,將兩人之間的關系徹底斷個干凈。 風吹來,微涼。